谁的脚印

谁的脚印

一

冬夜，风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冰片，在树梢，在屋顶，在墙上，肆意的划着。

村中一片寂静，房屋都静默着，尽职的抵御着风和严寒，保护着住在里面的主人。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上大街。

这个人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袄袖子里，像只蜗牛，慢慢的走着。

这个人走到村西头一个高大的铁门前，手从棉袄袖子里拔出来，扬在铁门前，似乎要拍门，但又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缩回手，但又将手扬了起来，然而又僵住了。

这个人终于又将手插进了袄袖子里，转回身，一步步转过屋角，穿过大街，又走到村东头一个高大的木门前。

他的手从袄袖子里拔出来，似乎又要拍门，但又停在了空中……

这时候，人家的屋脊上响起了沙沙的，落雪粒的声音，下雪了。

第二天清晨，村西头刁大亮家。

刁大亮的媳妇儿孙红拉开屋门，满目雪光扑进门来，“哇，下雪啦！”

刁大亮满面红光的，一边拉着棉袄的拉链，一边从里屋走出来，“呵，真的下雪了！还有没有羊肉？今天早上煲羊肉汤吃！”

“有，多着呢！”

孙红走出屋，脚踏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漫过了她的脚腕。

拉开门，孙红惊呼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刁大亮赶忙跑到大门口，但见门口雪地上，有一溜脚印，好像有很多人走过，踩出了一条小径。“怎么这么多脚印？”

“会不会是小偷？”

“顺着脚印看看！”

于是，刁大亮和孙红两口子，顺着脚印找去。

二

刁大亮两口子顺着脚印，一路走到村东头刘小军家门口，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刘小军家大门紧紧闭着，门前水泥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头发眉毛都结了冰，却是刘小军！

门口还有几个村里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喊刘小军的媳妇孙英，让孙英开门，把刘小军弄进屋去。

孙英已经起来了，站在二楼阳台上，“不开！就是不开！冻死他！”

刁大亮想，看来他们两口子吵架了！可是，何至于把人关在门外呢？

邻居李大娘说，“赶紧的，快把他抱到我家去，我家空调开着呢！”

刘小军都冻僵了。刁大亮和一个小伙子忙将他架起来，脚步噌噌的趟着雪，跑到李大娘家里。

孙红和李大娘又忙不迭地，将刘小军已经湿透冻硬了的棉袄棉裤脱下来，把他裹在被窝里。很快刘小军头发上的冰雪融化了，冰水顺着脸和脖子淌下来，孙红又赶忙用干毛巾给他擦干。不一会儿，李大娘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生姜汤，“快喝碗姜汤驱驱寒！”

刘小军回过神来，身子不住的哆嗦起来，上牙咯咯的磕着下牙。

一碗姜汤喝下肚，刘小军缓了一口气，身子不那么哆嗦了，紧紧的裹住被子，眼泪流了出来，“谢谢大娘！”

李大娘问，“你这是咋啦？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吵架了？因为啥呀？”

“没、没……没有，大娘，不因为啥！”刘小军显得很难以启齿的样子。

众人更疑惑了，刘小军是一个性格温和，老实巴交的人，和他媳妇儿孙英一直和和睦睦，连红脸都很少。孙英虽然脾气大点，但很通情达理，像这样的过激行为，更是从来没有过。

难道是刘小军做了对不起孙英的事？众人心里一寒，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他们心里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不愿意失去，像刘小军这样好男人好孩子的形象。

“哎，不对呀？你们两口子吵架，你为啥三更半夜的到俺家去？”孙红首先感觉到了不对劲。

众人一愣，都睁大了眼睛，这才想了起来，在刘小军和刁大亮两家之间的雪地上，被踩出了一条小径，那一定是刘小军走的，看样子不止走了一趟。

刘小军更窘了，涨红了脸，“没，没事儿……”

“没事？没事，你去我家干嘛？深更半夜的！”

孙红的口气严厉起来，这件事她必须得问清楚，不然村里人还以为他和刘小军有什么事呢！

刁大亮哈哈笑了，“能有啥事？一定是他媳妇儿不让他进家门，他想到咱家去睡！俺俩关系好！”

“去咱家睡，那他为啥不叫门？就算叫门我们听不见，也可以打电话呀，我们俩的手机都开着！”

众人不由得点点头，认为孙红这话说得有道理。

再看刘小军，脸更红了，嘴唇直哆嗦，连话都说不清了，“真、真、没事儿……嫂子你别多想！……”

“好，你不说，我去找你媳妇说去，今天这件事一定得说清楚！”

刘小军家，孙英已经打开了大门，正和几个妇女在堂屋里大声抱怨着：

“就两万块钱，都借十年了，就是拖着不还一一他装修又买车，又不是没有钱，俺这两万块钱要存银行，光利息得涨多少了！”

有一个妇女说，“即使这样，也不能把小军关在屋外呀，这么冷的天，冻出好歹咋办？”

“我窝火，睡不着！我睡不好，他也别想好睡！我让他去要了几回，你猜咋样？每次他到人家，坐半天都开不了口提这件事，他说他不好意思，你说他心虚啥？气死我了！”

那个妇女笑了，“你心不虚，你自己咋不去要？”

“钱不是我借出去的，谁借出去的谁去要！”

孙英抱着膀子，说到这儿转过脸去，闭上嘴不说了，她看见了孙红正站在院中，怔怔的看着她。

孙红没说什么，返身走了。

那个妇女说，“这下好了，她听到了，该把钱还你了！”

“那可未必，这种人最能装聋作哑了！”

夜里又下起了雪，风在屋外呼啸，刘小军的卧室里，空调静静地吐着暖风。

孙英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一孙红真的装聋做哑了，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回去还煲了羊肉汤喝。孙英服气了，为了这两万块钱，她真的不好意思撕破脸皮，硬去问他们要。

刘小军从被窝里坐起来，穿衣服要下床。

“你干啥去？”孙英问

刘小军说，“我再去要。”

“你拉倒吧，不要命了！”

“看你这么闹心，我不好意思！”

啪的一声，孙英掴了刘小军一巴掌，“跟谁都不好意思！告诉你，昨天夜里，大门我根本就没有上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