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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晚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我听见妈妈的尖叫声。我偷偷跑到门边，打开一条缝。
那个男人一手揪着妈妈的头发，一手捏着闪烁的烟头，他的手指轻轻一弹，猩红的烟灰便轻飘飘落在妈妈的肩头。紧接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撕开炙热粘滞的空气。
我跑过去跪在地上，求那个可恶的男人放开妈妈。他揪着妈妈的手慢慢向上抬起，穿过妈妈的发梢，玩味似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放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慢慢向我走来。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他迅速抓住我的胳膊，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摁在我的右手臂上。我没有哭喊，而是死死地想要掰开他的手。
可是我才八岁，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是他的对手。愤恨填满了我小小的胸腔，我忍不住“啊，啊，啊”大声呐喊，那是发泄的最好出口。
打开灯，看看手机，才五点。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右臂，那块疤痕被一个狼头的纹身覆盖。
自从老婆失踪后，我整天想的都是自己被戴绿帽子的羞辱，好久都没被这个噩梦纠缠了。
2
我看着空荡荡的双人床，心里真特么不是滋味。我结婚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说我好福气，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我觉得前所未有地幸福。老婆身材苗条，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小巧的薄唇不搽口红也鲜艳动人。最重要的是，她十分依恋我，让我感觉到被人在乎着。
我除了长相不寒酸以外，我什么都没有。一个被人嫌弃毒打，初中没毕业就离家出走的打工仔，何以配得上这么美好的媳妇呢？我是多么珍惜她，即便我在外面吃苦受累，也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倾尽所有，掏心掏肺地去爱她。
她不愿意出去工作，我依着她，只要她开心，怎么样都可以。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桌子上摆着热乎的饭菜，日子过得香气缭绕。我觉得这就是我从未奢望过的幸福，拼尽全力也要维护好这个家。
可是她竟然失踪了。家人朋友都联系不上。老丈人找上门来，对我一顿质问责骂。我无奈之下，微信给她留言：你还好吗？告诉我你安全吗！你知道全家人都很担心吗？就差报警了。看到请速速回复。
她竟然秒回：别报警，我在广州。放心，有朋友陪我。
她平时很少跟人交往，也不曾听说她在广州有朋友。什么朋友让她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
我心烦意乱，隐隐感觉到不幸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蛇，随时会爬出来咬我一口。
我想问个清楚，却又不敢问。我知道一切若是如我所料，那么明了之后，日子将无以为继。结局无一例外，就像我爸妈那样。
3
七岁之前，我一直以我妈妈为骄傲，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妈妈漂亮时尚，是村子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嫉妒的对象。她爱逛集市。每到逢集，她就早早地收拾妥贴，脸上抹上香气袭人的雪花膏，穿上好看的衣裳，便开开心心地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那天也是一样。妈妈回来还给我带了棉花糖和糍粑。那甜蜜的满足一直延续到梦里，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时，我还流着口水。
我躲在被窝里，听见善良老实的爸爸在问：“你今天出去见谁了？”
“没见谁呀！买点东西就回来了。”妈妈低下头叠衣服。
“我都看见了，那个男人是谁？大白天的搂搂抱抱，也不嫌害臊。”爸爸压抑着怒火。
“你跟踪我！行啊，平日看你老实巴交的，看错了啊。”妈妈讥诮地冷笑。
“啪”，一巴掌落在妈妈漂亮的脸上。
妈妈愣了一秒钟便拿起针线篮子里的剪刀，向爸爸的胸膛刺去。在刀子刺进去的刹那，被爸爸用手使劲抓住。争执之间，剪刀划伤了爸爸的肩膀，血缓缓地顺着肩膀和手臂滴在地板上，一点一滴，渐渐形成一片腥红的泥泞。妈妈愣住了，傻傻地看着。
我在被子里哭起来，爸爸赶紧扯件衣服将伤口包住。走到床边对我说：“别怕，我和你妈闹着玩的，没事儿，赶紧睡觉。”
从此之后，我跟小伙伴出去玩儿，总能听到一些女人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我隐隐觉得，妈妈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做了丢脸的事情。
一起玩儿的一个小子因为玩溜溜珠子赢不了我，不服气，就出口骂我妈是骚货。我灰头土脸地跑回家，把妈妈的雪花膏扔进粪坑，把她的那件花衣裳用剪刀剪碎了，狠狠地扔进灶膛里。
两个月后，爸妈还是离婚了。爸爸从此一蹶不振，整天不出门，呆在家里抽烟喝酒。当然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因为我被妈妈带进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家里。从此我就开始在痛苦里挣扎，直到遇见老婆。
4
老婆一周之后回来了。我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日子不可能回到从前，它就像浸到水里的麻绳，拧巴且带着湿漉漉的沉重。
老婆先是沉不住气了。一天下班后，我回到家，发现她没有做饭。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广州见什么朋友了？”
我说：“你在家呆久了，出去散散心，我问多了，不是显得我小气。只要你心情好了，咱还稳稳当当过咱的小日子。”
她流泪了，哽咽着说：“你知道我根本不会撒谎的，我本来很害怕你问。可是你什么都不问，就说明不必问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已经决定打掉牙和血吞了，没想到她还是撕开真相：“我去见网友了，男的。”
她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平静地说：“以后不这样了，好吗？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说，我是你丈夫，我尽量满足你。你要是呆在家里觉得闷，去咱妈那住几天，或者跟朋友聚聚，别见网友了，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
她抱紧了我，趴在我肩头大声哭起来。我不想深究她跟那个网友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只希望她哭过之后，一切都雨过天晴。我不想像自己的爸爸那样，既放不下，又不愿意原谅，最后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也不希望她像我妈一样。女人漂亮不是错，可是如果漂亮且单纯，伤害就会见缝扎针。我想竭力保护她。
她又变得爱笑了，回到家后，屋子里氤氲着温热而欢快的气息。我觉得自己的委曲求全是值得的，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我遗传了我爸的用情太深。我也永远不想她像我妈一样，受到凌辱伤害。
5
我妈带着我进了那个男人的家门之后，我发现还有一个仅仅比我大一岁的小哥哥。他使劲地将妈妈往外推，恶狠狠地瞪我。在男人的呵斥下，他才转身愤怒地跑出去。
妈妈为了讨好那个小哥哥，经常在面条碗里偷偷给他卧两个荷包蛋，而我什么都没有。很多时候，我都想偷偷跑回爸爸家，可是我没有钱，也不知道路。我在那个陌生的家里处处小心翼翼，什么东西都不敢碰，因为那个小哥哥经常会大嚷着宣誓主权。
男人经常喝酒，回来就会打妈妈。开始我跪在地上求他，他会把我踢开，继续打妈妈。再后来就连我一起打。妈妈自顾不暇，眼睁睁地看着他打我，却只会哭个不停，完全没有了当时拿着剪刀刺向爸爸的那种不甘示弱。
我每被毒打一次，我对母亲的同情就少一分，反而越来越恨她。我恨妈妈为什么不离开？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
以前爸爸从来都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就算吵架，就算她把爸爸的脸抓伤，爸爸都不曾还手。可她却为了这个臭男人，给爸爸带绿帽子。她被打是自作自受，为何偏偏还要带上我？
读到初一，我终于忍无可忍，拿着学费和生活费离家出走了。因为未成年，我找了多少份工作，人家都不要我。后来终于有人要了，就是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
等我拿到工资，我想让妈妈离开他。可是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家，才知道妈妈最终绝望得上吊自杀了。而我从此在噩梦的折磨下苟且偷生。
6
我以为老婆已经痛改前非，而我也决定既往不咎，安安稳稳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可没想到噩梦再次光顾我。
半个月之后，毫无预兆地，老婆又一次失踪了。不过这一次，她留了一条微信：“我去找他了，我忘不了他。对不起！”之后就杳无音讯，怎么都联系不上。
在一起两年了，一句“对不起”就转身离开。过往的点点滴滴，甜蜜相伴难道都是假的？我把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人？我把自己灌得烂醉，我一遍一遍地打她的手机，想要问个明白。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清醒之后，却又在想，她会不会被骗进传销了。我找到小姨子帮忙联系她，小姨子吞吞吐吐，被岳父一顿呵斥：“你知道她在哪儿？知道还不告诉我们？”
小姨子打开手机，那是一张照片，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拥着一脸灿烂的老婆站在沙滩上。
我站在烈日下，却感觉凉意从脚底慢慢升腾，直至淹没全身。我趔趄着往家走，那里等待我的不再是温暖，却是将我困死的牢笼。
历史是惊人地相似，我逃不过爸爸的覆辙。而她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多想问问她：“你了解那个男人吗？”我多想告诉她：所谓红颜祸水，祸害的最后都是红颜自己。我多想告诉她，我可怜的妈妈就是前车之鉴。
7
我曾经嫌弃爸爸的懦弱，为什么不能放下，重新找个人开始新生活呢？为什么把自己逼得郁郁而终呢？如今的我理解了放下有多难，原来自己也是拿得起放不下的懦夫。
我很多时候幻想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每天跑步锻炼身体，到时候她回来，就会看见我也一样很健硕。她喜欢的，我都愿意去做。
原来我竟然比爸爸还要傻。白天在幻想和现实间穿梭，夜晚在酒精和噩梦里沉沦，我感觉快要崩溃了。
醉生梦死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哥哥和嫂子来了。他们收拾好我的日用品，强行把我拉到他们家。我都忘记了，我还有亲人。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以为是我遗传了爸爸的深情懦弱，逃不出爸爸的宿命，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可是我看着哥哥跟嫂子却生活得其乐融融。而他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爸爸郁郁而终的人，他才是受爸爸影响最大的人，可他却活出了幸福的模样。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被子里有阳光的味道。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踏实。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秋日的阳光跳跃在玻璃上，轻柔温暖。厨房里，哥嫂在忙活着做早餐，糯米粥的清香在鼻端萦绕。
谁说逃不过爸爸的宿命?那不过是我沉沦过去的借口！幸福，哥哥可以，我也一定可以。迎着亲情之光，我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END
梦呓：根据真实事件改变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多提建议。乘梦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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