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竹马绕青梅

何夕竹马绕青梅

文|凉羹

〖1〗

“md，三儿你是不是傻，我都快死了你还不来救我。”

“你个菜逼，我哪有功夫。”

“mmp，老二你又抢我人头。”

……

隔着寝室大门就能听见里面的热闹嘈杂，但身在其中的竹北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调大了耳机音量，安静的坐在那里看手机，仿佛和这个吵闹的宿舍格格不入。但如果有人绕到竹北背后，就会发现他已经盯着一个聊天界面看了半天了，聊天消息停留在三小时十四分钟前，竹北发了一条消息，对方没有回。

竹北的手指虚抚过对方的备注——南青，心中涌起一股子烦躁。总是这样，聊着聊着对方就没有了消息，两个人的聊天瞬间变成一个人的寞落。

他追随她而来，像是追随着光的影。可是光遇到了另一束光，他终究只是个尴尬而孤独的影子罢了。

越想越烦躁，竹北决定不再想了，他迫切的需要出去透透气。竹北起身穿衣服换鞋，耳边传来老二的声音，“你要出去啊？”

“出去透透气，”竹北停顿了一下，立马解释似的接上一句，“寝室太闷了。”

“哎，你出去顺道帮我买几桶泡面，香辣的，千万别买酸的。”老三连忙接话。

竹北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对方，对方立马对着竹北狂抛媚眼，

“幺幺～我知道你最好了～”句尾的了字硬是被对方拖成了京剧唱腔。

竹北撇过脸，真是没脸看。一句话不说就出了303寝室。

寝室的说话声也逐渐变小，

“老三你太恶心了吧，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靠，你一天蹲三顿厕所，别说隔夜饭，今中午吃的饭也早在下水道里了。”

“小子长能耐了啊，你再bb我就不带你上分了。”

“老大，大哥，我错了……”

……

竹北走出宿舍大门，风一吹，刚刚烦躁的心情疏解了不少，但随之又有了迷茫，竹北想了一下，不知道去哪就去超市帮那个懒货买方便面吧。

超市里人还是不少，竹北买完泡面排着长队等着付款。

“哎，你要他的电话干嘛，喜欢啊，喜欢就上啊。”女孩子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激动。

竹北回过头看了眼说话的姑娘，姑娘右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左手拎着一个购物筐，还试图用左手将右肩膀上滑落的背包带扶上去。

见竹北转过身，姑娘小声的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用更小的声音的讲电话。竹北看了一眼，冷漠的转过头。对方声音虽小，但竹北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我给你找找啊，在我包里……哎呀！”

竹北回头，看到姑娘的购物筐终于看不惯她对自己的忽视，造反起义打算离开她了——当然以上都是竹北的心理活动，姑娘的购物篮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姑娘一遍捡着东西还一边不忘讲电话抱怨。

“我为了你连购物筐都扔了，你说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竹北没有帮忙的意思，转过头，继续排他的队。可是他的余光好像扫到了什么东西，竹北低头看，一包卫生巾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竹北看了眼一边打电话一边捡东西的姑娘，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弯下腰，在手快要抓到卫生巾的时候停住了几秒，然后几个手指收回，只留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卫生巾的一角，转身丢到姑娘的购物筐里。然后竹北一抬头就对上了姑娘的眼，“多谢多谢。”姑娘拿过那包卫生巾放到另一边，竹北突然有种被抓包的不自在。

“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竹北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表情，重新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转过头去排队。身后传来女孩子低笑的声音，竹北的冰山棺材脸有了裂痕。

过了一会，竹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姑娘说，“其实，你可以发短信的。”竹北看着姑娘目瞪口呆的脸，心满意足地转头。

竹北走出超市不久，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帅哥，等一下。”竹北一向对颜值有信心，于是转头，是超市里那个姑娘。

“什么事？”竹北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我……我要和你说……”姑娘明显有些喘，竹北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什么体能哦，啧啧啧……”

“我打电话是因为这样比较快，”姑娘抬起头，一脸的认真，“不是我傻。”

竹北挑了挑眉，“还有别的事么？”

“额……留个联系方式呗，帅哥！”竹北面无表情的回头就走，又是一个只看外表的肤浅人，竹北为新时代的大众审美感到悲哀。

“哎，别这么冷漠嘛！”

……

〖2〗

竹北和室友走出寝室大门，就看见了门口的那个超市姑娘。老三一脸揶揄，“看来我们幺魅力不小啊！这就对了嘛，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老三还没说完，就遭到了老二的瞪眼，立马噤声。竹北与南青的事情在宿舍不是秘密，而且南青的男朋友是老大的顶头部长。老大出来打圆场，“走了，走了，别打扰老四泡妹子。”

竹北没有理会舍友的话，姑娘看见竹北就快步走过来，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你好，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何夕，今夕何夕的何夕。”

竹北看了对方一眼，“可惜我不叫良人。”

超市姑娘，也就是何夕愣了一下，追上来说，“我觉得竹北就挺好。”

竹北没理，继续走，何夕紧跟在竹北背后。

“你不去上课吗？”

“额……我今天没课，”何夕看了眼竹北手里拿着的线代书，“我刚好想去听一下线代。”

竹北看了眼自己的课本，毫不留情的打击对方，“我是去上选修……世界饮食文化。”

竹北没有理会何夕的想法，一路走到了教室。竹北在最后一排坐下，习惯性看了眼靠窗的第二排，她不在。竹北不死心，全教室环视了一遍，没有，她真的没来。

老师开始讲课，竹北低下头做线代作业，可是却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脑海里全是南青。

南青大竹北两岁，是竹北的邻居。南青住在竹北北面，竹北住在南青南面。竹北一直觉得他们的名字就是让对方住到自己家里的意思。

南妈和北妈是一个麻将桌上的牌友，每天在一起砌长城，于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南妈有一次运气差到没朋友，输的一塌糊涂，北妈开玩笑，“你再输，就把你女儿输给我儿子做媳妇了啊。”然后南妈不负众望的输了。之后两个人丝毫没有一点对儿女的愧疚之心，开始互称亲家。

竹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每次过家家都要和南青结婚。潜移默化下对南青有了特别的想法，但是似乎，南青没有这个意思。

竹北的记忆回到初二那年，南青早恋，南家鸡飞狗跳，一向安静懂事的南青梗着脖子和南妈僵持，南妈气急就要打，最后是北妈拦住了南妈。北妈拉着南妈去调解，竹北则在客厅安慰南青。

南青趴在桌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竹北有些慌乱，他拿着纸巾，可南青根本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于是只好用干巴巴的话来劝说，“你别哭了……”这样的话对于南青来说没有一点用处，她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竹北第一次有些讨厌自己，他没有告诉南青，是他“不小心”将南青谈恋爱的事情“无意”说给了北妈，然后北妈又在打麻将时说露给了南妈。

竹北收回回忆，看了一眼，南青还是没有来，他不愿去想南青不来上课的原因，低头收拾起东西悄悄离开了教室。

过十字路口时，竹北站在路边，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南青。竹北是因为南青才报的这个大学，南青大竹北两岁，南青当年上学的时候，竹北还不到年龄，于是竹北在家里鬼哭狼嚎，非要和小姐姐在一起。北妈各种方法威逼利诱都用过了，就没用。最后是南青放学回来答应竹北每天放学都来和他玩，竹北才安静了。

竹北追随着南青的脚步，小学，初中，高中，两个人一直进的一所学校。竹北高一时南青高三，南青报考了大学之后，竹北便奔着这个目标而去。幸好南青的大学也是一所数一数二的大学，不然以竹北的好成绩，北妈不一定会让他随自己性子来。不过成绩和大学，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只有竹北自己知道。

竹北想起入学那一天，也是这个十字路口，横穿马路时，南青习惯性的拉着竹北的胳膊，竹北被牵着过了马路，他的心里有点甜蜜，又有点难受，他想说他已经长大了，比她还高了，是个男人了，不用被保护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把我当弟弟了……竹北没有说出口，南青一直在和竹北介绍着这个学校……细致又体贴。竹北一直不明白，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除非基佬或者丑。第一南青喜欢男人，第二他不丑，那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呢？

竹北回过神，穿过马路。到了对面后，竹北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看见了南青，被一个男生搂着的南青，两个人说说笑笑，那个男生还吸了一口南青手里抱着的奶茶。竹北的脑子轰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南青转了转头，竹北做贼似的赶紧转过身。

过了一会，竹北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南青已经不在了，竹北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早就知道了她有个男朋友，早就知道了……她对自己无意，那为什么还这么失望，是因为亲眼看见所以更难受更绝望吗？所以，竹北，你是不是该放弃了呢？

……

竹北回到寝室，三个舍友正在抢零食。“给你留的。”竹北顺着视线看过去，桌子上的零食袋里孤零零的躺着一包豆干。

“谁买的？”

“今早上那个姑娘送的。”老三一边和老二抢一包辣条一边说。

“拿回来，”竹北停住脚步，一脸的严肃。

“哎，不行。人家说这是给我们的，分你点是我们拿你当兄弟，你可没资格替我们做决定。”老三一脸得意。“就是就是。”老二和老三立马站到了统一战线。

竹北瞪了两个人一眼，回床上躺着了。

〖3〗

下午竹北要去去琴房练琴，竹北去学琴还是因为南青。南妈给南青报了舞蹈班，北妈就决定也让竹北学个特长，有没有用另说，最起码听起来要好看啊。回头一起打麻将，这家会跳舞，那家会画画，就她家竹北只会吃，那多没面子。北妈想法很简单，哪个看起来好看又牛逼就选哪个，于是在北妈看到了宣传册上帅的一塌糊涂的钢琴师后，竹北就踏上了学琴的漫漫长路。

竹北到了琴房，然后在琴房门口他看见了何夕。

何夕在门口转来转去，一看就是等了许久的，竹北一想就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

竹北没理，径直走向琴房，在路过何夕的时候，突然转头对何夕说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何夕眨眨眼，没想到竹北会和她说话，“没关系啊，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不碍事。”竹北看着一脸傻笑的何夕，有点难受。

午后的阳光是温暖的橙黄色，竹北坐在钢琴前，轻抚着琴键，琴音逐渐传出来，他想起何夕的那句话，关于南青的回忆又翻涌着袭来。

他想起初中时南青喜欢林宥嘉，他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听完了林宥嘉的所有歌，努力的记歌词，还攒着零花钱买了两张林宥嘉的演唱会门票，结果南青又开始喜欢陈奕迅……他想起南青高一时参加征文比赛，写的是张爱玲，竹北便跑去查了张爱玲的所有资料，去看了张爱玲所有的书，然后他才知道原来南青不过只看了一本《小团圆》……

他一直笨拙地跟随，却总是跟丢。明明她那么明亮耀眼，明明他们那么亲近，可是他们之间，却好像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他只能隔着屏障傻傻地揣测，默默地跟随……

竹北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起南青，因为他们的生活像是两棵缠在一起的藤，早已经和对方长在了一起，刻意的避免反而会让自己更痛。竹北沉浸在回忆里，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有些冷……

竹北弹完钢琴就看到了趴在椅背上的某人，竹北走过去，发现某人睡得正香。竹北敲了敲椅子，何夕猛的抬头，顺手抹了一下口水，看到站在面前的竹北，何夕有点不好意思。

“那啥，你弹的真不错。太好听了。”何夕笑的一脸的谄媚。

“好听到你都睡着了？”

“额，那是因为……因为你的琴声有洗礼灵魂的力量，我的精神变得放松，他就像是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我整个人……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

竹北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头，把跟在后面的何夕吓了一跳。

“我们的爱好根本就南辕北辙，你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何夕看了眼认真的竹北，皱了皱眉，“什么叫南辕北辙啊？你又没有多少了解我。我虽然不懂钢琴，但是这有什么要紧。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你会的我也会你懂得我也懂吗？那多无聊啊。回头你在旁边弹钢琴，我就在旁边……”何夕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睡着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不一样才有乐趣啊，你说是不是？”

竹北没有留意何夕的小心思，他脑子里都是何夕说的那些话，原来一直是自己做错了吗？

“哎，你有没有在听？”

“我们不可能的，你放弃吧。”竹北回过神，皱着眉头说完，转身离去。

……

〖4〗

303宿舍里难得的安静，老三趴在桌上奋笔疾书，赶着明天要交的线代作业，突然习题本上出现了一部手机。

“你拿……我去！”老三看着老大，“这……这是南青的……”老大点了点头。

“怎么了？”老二从床上探出头来。

“南青……南青好像被绿了……”老三一脸的震惊。

老大起身把手机给老二看。手机上是一条空间动态:亲爱的，生日快乐！［红心］［红心］下面配图是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的合照。男生是老大的部长，也就是南青的男朋友，但那个女孩子不是南青。

“所以说老四是不是有机会了？”老三突然问。

老二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竹北洗澡回来就看到三个人围在一起。

竹北看了一眼，没有想去探究的欲望，继续擦着头发。

三个人看着竹北，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老大把手机给了竹北。

竹北看了老大一眼，老三以为竹北不知道，补了句，“南青男朋友。”

老二看着竹北，“就是刚才……”

竹北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哎，外套。”

……

“快接啊……”竹北拿着手机，心急如焚。可是奈何手机那头的人完全听不到竹北的呼唤。竹北放弃手机，只在心里祈祷，让我找到她，让我找到她。

竹北一边找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如果他早点表白，南青会不会不用遭遇这些……如果他更关注南青，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南青失去联系……他在心里骂那个男生，如果不能始终如一，那又为什么要去招惹……竹北的心里前所未有的乱，他想要快点找到南青，可是却又一次次的失望。

操场，湖边，假山，长椅……竹北一路找，一路的心焦。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竹北第一次觉得这个学校太大了，大到他弄丢了他的心上人。

竹北在横穿马路时突然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好像看到了南青，等他回头，不是她，只是错觉。可还没等他回过头，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央。竹北快步离开马路，到了对面，却又发现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全盛的我都活过……”手机铃声响起，竹北赶紧拿出手机，不是南青，竹北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望，

“喂。”

“老四，你在哪里？”手机里传来老三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

“那个……你有没有看空间动态……刚刚南青转发了那条说说……”老三的声音有一丝不忍，“那个女生好像是那个男的他妹妹……”

竹北的脑子突然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里面满满的什么都有，他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喂？老四！你还在么？”

“……嗯……嗯……在……”竹北咽了口唾沫，努力地扯了个微笑，“……我在……我，我先挂了……”

竹北挂断电话，手机通知栏上果然有一个空间动态提醒，来自他唯一的特别关注。竹北的手指颤抖着，还是点开了。

“妹妹，生日快乐！［蛋糕］”

竹北摁掉手机，长长的舒着气，他感觉他的胸口闷闷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一直往上涌，烧热了他的眼眶，弄酸了他的鼻头。

一阵风吹过，他突然有点冷，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还穿着拖鞋。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全盛的爱都活过……”竹北看着手机，是南青。

“我始终没说，不增加你负荷……”竹北摁了接听键，“喂。”

“怎么了，刚刚好几个未接来电。”南青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竹北一下子就知道了对方在干嘛。竹北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

“没什么，刚刚想问问你，学校附近哪里有火锅店，我们寝室要聚餐，现在已经找到了。”竹北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起谎来可以这么顺。

“火锅店啊……很多啊……哎，马上，就来了……嗯，你找到就行，有事打给我，我先挂了。”然后竹北听到了嘟嘟的忙音。

“好，你去忙。”竹北的声音传出，飘散在秋风里。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竹北站在夜色里，风把他的衣角吹起，他不会知道，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何夕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你爱默默倾听全世界，全世界谁倾听你，一朵一朵一首一首的曾经……”夜晚的秋风乍起，像是在唱着一首忧伤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