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不是妈
01
云舒今天很生气，几乎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她觉得自己太愚蠢了，愚蠢到了别人把自己当傻瓜的程度了。
当然了，说起来发生在云舒身上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也就是些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因为到目前为止的她就是一个地道的家庭妇女。
“家庭妇女”？每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云舒就跟着反复念叨这四个字。虽然有过辉煌生活的云舒自己并不想承认，可是这就是现实。每天锅上碗下的，她的世界里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可是云舒却不这么认为，还是很自信，她以为现在的自己还是从前的那个，并不知道由于她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很久而变得越来越单纯，而且承受力也越来越小了。虽然当初父亲给她起名“云舒”时，就是希望他的这个女儿一辈子成熟大度和洒脱，能笑看这个世界的云卷云舒。
显然，云舒一定是让自己的父亲失望了。这不，今天在她的世界里发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庭“琐屑”，让“狭隘”的云舒几乎快要崩溃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大早，九岁的女儿和云舒说：“我昨天听到奶奶给爸爸打电话，替我哥哥向他要钱。奶奶说哥哥上大学以后，一个月两千块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她提醒爸爸，不要让你这个后妈慢待了她那个没有亲妈的孙子。”
婆婆口中的“她那个没有亲妈的孙子”就是云舒的继子。
02
云舒变成了继子的后妈，是她自找的。她还是个姑娘时就爱上了带着孩子生活的现任丈夫。她觉得他成熟，稳重，而且把儿子留在身边的行为表明他还很有责任心。
其实云舒哪里知道真实情况，分明是孩子的亲妈跟别的男人跑了，硬把这个还孩子留给了亲生父亲。他颇为此苦恼了一阵子。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有责任心”的行为是成功地骗到了云舒。
虽然云舒的父母对此表示极度不解，百般阻拦后，却还是屈服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独生女儿。
父母后来能做的，就是在女儿领结婚证的前几天，给了女儿一大笔嫁妆，希望日后能让她在不太富裕的婆家过得好一些。
之所以能收到这么一大笔钱，是因为云舒的家境很好，父亲是一个私企的老板，收入颇丰。云舒大学毕业后，就在父亲的公司里任职，替父亲商务谈判，签合同，并领取高额的工资。即使云舒结婚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是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父亲的照顾。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风云，在云舒结婚一年后，父亲的企业倒闭了。一笔源于合作公司的巨额欠款拖垮了他的公司。幸亏父亲提早就买下了很多养老保险，这才没有使老两口晚年受苦。
父亲太轻信与人了。而云舒恰恰继承了父亲的这个在现代社会里不知道是该被称赞还是该被鄙视的品质。同他一样，云舒对人也很少设防。她那个带着孩子的丈夫起初因为云舒赚着高额的工资，而不肯把他的工资拿出来家用，但是不缺钱的云舒并没有怀疑什么。
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好容易再改变。云舒一下子没有收入后，丈夫还是不肯交出工资，还打起了云舒娘家嫁妆的主意，让她取出来贴补家用。可是云舒正色地告诫他，那笔钱是不能动的，因为他们夫妇有两个孩子，得为孩子们的以后做打算。
“两个孩子？”云舒在的丈夫惊奇地问：“怎么变成两个了？”
云舒一言不发，把B超化验单放在他面前。原来，她已经怀孕了。
03
虽然极度不情愿，可丈夫还是每月把一半的工资交给云舒，让她家用。为了更好地照顾两个孩子，云舒一直没有上班。十年来，云舒从丈夫那里拿到全家生活费一直是两千八百块，至于丈夫涨没涨工资，有没有各项补助，云舒一概不知。她就知道用那点钱费力地支撑着家里的各项花销。
虽然是各种拮据，但是云舒始终坚守着诺言，没有动那笔嫁妆。她知道，那是两个孩子将来的上大学，结婚的费用。她的亲生女儿也好，别人生的继子也好，她都将不偏不向，一人给一半。
就在云舒为她的“守信”而深感自豪时，却听到了女儿“打探”来的婆婆与丈夫的通话。
听完女儿的学舌，云舒虽然心里气得要命。可还是和颜悦色地问女儿：“那爸爸是怎么回答奶奶的？”
“爸爸说，让奶奶别担心，他这些年私自存的钱都会给哥哥。说他知道他的儿子可怜，所以考完大学的这一个假期敞开了让他消费，所以哥哥已经花了三万块！”
“三万块”！那是他们全家一年的生活费，云舒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04
说到继子，云舒觉得他即可怜又可恨。可怜是因为他缺失的母爱；可恨是因为她的这个继子从来对她不够亲近和尊重。不知道受了谁的教唆，平时对云舒连个称呼也没有，看见她这个当继母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屑，即使是云舒把心都掏给了他。
其实，云舒也不是没发现蹊跷，继子考完大学后，除了睡觉外，根本不着家，经常有人告诉云舒说看见他每天带着小女朋友出入各大饭店和商场，云舒自己也发现，继子晚上经常带回来一些奢侈的鞋子和衣服。
面对云舒的质疑，云舒的丈夫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是孩子的亲妈给的钱吧！”
“即使是他亲妈给的，也不要惯坏了他！你让孩子稍微节约一些吧！男孩子要‘穷’养，才能培养出他奋斗的决心。何况，我们是‘穷一代’，何必要要养出‘富二代’呢？”云舒忧心忡忡地对丈夫说。
“你管得着吗？有人给他花钱，你还不高兴吗？又不用你的！”孩子的爸爸对云舒翻了个白眼。
听到这个回答，云舒知趣地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05
“他们还说啥了？”云舒继续问女儿。
“奶奶问爸爸，如果现在把钱都给‘她孙子’花了，那他以后怎么办？爸爸说没事，有李云舒呢，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就够他找工作和买房了。”女儿绘声绘色地学着舌，尽量把爸爸的原话复述出来：“爸爸还说对奶奶说，要不是李云舒有这笔钱，早就和她离婚了。”
“还有吗？”云舒快被气哭了，可是她却极度地克制着。
“没啥了，奶奶听完爸爸的话就笑了。”说到这，女儿停顿了一下才又对云舒说：“妈妈，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呦！”
见云舒点头，女儿才继续说下去：“妈妈，奶奶的笑声可真难听呀！像是电视里的巫婆一样可怕！”
“这孩子，别乱说，怎么能那么形容你的奶奶呢！”虽然从心里赞同孩子的说法，但是表面上，云舒得表现得“识大体”。
“宝宝，你爸爸怎么会当着你的面会这么说？他不避讳你吗？不是你夸张了吧？”云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女儿。
“我才没有夸张呢，他以为我睡着了，声音小小地和奶奶通话，其实，我早就醒了。”女儿很得意，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间谍工作。
女儿跑去玩了，可是云舒却跌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06
这些年，丈夫只拿出“一半”的收入让云舒维持家用，可是，物价年年在涨，每每云舒提出再要生活费是时，丈夫总敷衍说，原来欠了钱，要用其他的一半的收入还账。
善良的云舒竟然信以为真，在她带着全家省吃俭用时，丈夫却把另外的一半收入全部花在了他自己和他儿子身上，而没有给她们母女填过一一针一线。“
“难道女儿不是你亲生的吗？！”望着女儿穿着快要裂开口的鞋，云舒心中一阵疼痛，想要立即把丈夫叫回来，问个清楚。
可是她瞬间就忍住了这个冲动。叫他回来，能改变什么？无非就是再听一次他的谩骂和侮辱罢了。
忍得住冲动，却忍不住灰心丧气极，云舒借着去卫生间晾晒衣服的当空，泪流满面……
生气了日子不还得继续吗？洗了把脸后，云舒细心地把洗过的衣服抻平并认真挂在晾衣架上。每次都一样，丈夫和继子的衣服占据了阳台的百分之九十。而云舒和女儿的，反反复复就那几件，挂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云舒在卫生间里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出去。
女儿看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妈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睛虽然红红的，但是里面分明有一种东西，她以前从未见过，这让她即觉得有点亲切又有点害怕。
“妈妈，你怎么了？”女儿怯怯地问：“你不会把我的话告诉爸爸吧？他要是知道我偷听了他的话，又会打我的。”
“宝宝，妈妈是不会告诉他的。”云舒安慰女儿的同时，又说：“乖，穿上外衣，咱们娘俩去逛商场。你也快开学了，妈妈带你买点新衣服，并且开心地玩一天，好吗？”
“真的，你要给我买新衣服？妈妈，你有钱吗？”女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因为按照以往的情况，家里如果有点结余，买新衣服的好事总是先轮到哥哥和爸爸，她和妈妈永远排在后面。
“妈妈有，你放心吧。”云舒拍拍女儿的小脑袋，怜爱地回答。
07
商场里，云舒径直走到一楼的首饰柜台，请导购小姐拿出了自己偷偷看了好久的克拉钻戒，直接戴在了无名指上。
云舒满意地把手伸展在自己的面前，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照得她的眼睛都亮了……
“请您开单吧，我买了。”云舒底气十足地说，丝毫没有了往日花钱时的“扣扣索索”。十二万八千八，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去收银台刷卡付款。
紧接着，二楼女装区，三楼童装区，云舒母女手里提满了购物袋……
早已习惯了拮据生活的女儿又怯生生地问云舒：“妈妈，我们这么浪费，好吗？你不是常常教育我要节约，把钱用在重要的地方吗？”
云舒蹲下，摸着女儿因缺乏营养而消瘦的小脸对她说：“宝宝放心，妈妈有钱呢。况且，妈妈意识到，将来的生活虽然重要，但是我的女儿现在开心也很重要啊！”
把采购的物品寄存后，云舒把女儿送到了儿童游乐区。从小到大，女儿很少来这里玩，看着她快乐地摸摸这里，捅捅那里，云舒又是一阵心痛。
她拿出了包里早已过时的手机，拨通了表姐的电话：“姐，您上次和我说的你们公司为孩子们设计的分红型保险每年要交多少钱呢？”
表姐回答：“一份两万啊！怎么了？你给谁打听呢？”
云舒说：“那麻烦姐姐明天带合同来找我，我买五份！”
电话那边，表姐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五份？一年交十万，连续交十年，你能承受吗？不是你一天到晚哭穷的时候了？”
云舒听出表姐声音里的戏谑，强力“反击”：“我说能买就能买，你啰嗦那么多干嘛？招我心烦了，找别人买去呀。”
电话那边的表姐大笑，笑的原因可能是为云舒的玩笑，可能为得是又做成一桩大生意……
08
云舒买了新手机，娘俩又吃过西餐，这才打车往回走。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九点，丈夫已经在家了。看到云舒和女儿提了一大堆东西进来，他非常诧异，连忙站起来，“检查”被云舒随手放在地下的购物袋。
一看全是云舒自己和女儿的，他勃然大怒：“我以为你带着孩子去娘家吃饭了，原来你是去败家了啊？你这是要干嘛？不过了？老子辛辛苦苦赚回来钱，你就这么挥霍？”
云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对他说：“你等会儿，孩子困了，先让她去睡觉，一会儿我再和你解释！”
说完，她不等他回答，就安排女儿刷牙，洗漱。直至女儿上床睡觉，云舒为她关了卧室的门后，才重新回到客厅。
正准备对愤愤不平的丈夫说话时，继子也回来了。一进房门，他首先看见一堆购物袋，和他爸爸一样，兴奋地马上走过去检查，以为云舒又给他买了衣服。
翻了翻后，第一次发现云舒的这次购物根本就没有他的东西，继子开始觉得失望和极度的愤怒。于是，他抬起眼皮，斜着眼睛看向云舒，并且上下打量她，那神情像是在挖空心思地想找到什么办法来伤害她。
二十秒后，继子把终于目光定格在云舒手指上的钻戒上，然后用冰冷无比的声音地问她：“你怎么啥也没给我买？后妈果然是狠毒啊！只想到你自己和你的亲生女儿！这下，本性暴露了吧？你的那点私房钱原本就没我的份吧？就是留给你们母女俩的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让云舒感到一阵恶寒……她无法说话，因为室内的温度仿佛下降得太快，以至于冻住了她的唇齿，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儿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丈夫刺耳地指责的声音划破沉默。
“我有什么义务给你们买东西？这么多年来，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免费的保姆罢了！难道我不知道吗？”云舒冷静下来，虽然心里在不断滴血，可还是故作镇定地反问他们父子，声音也无比冰冷，好像从前的那个见过世面的女强人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丈夫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云舒敢这么说话，虚张声势地冲到云舒身边，责骂她：“你这是想干嘛？敢这么对我们说话，老子每天养着你，还错了，居然养出个白眼狼？”
说完，还伸出手来，那阵势，是要打云舒几个耳光。
可是他伸出的手瞬间就被云舒的眼神吓得缩回去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她眼睛里分明全是熊熊燃起的怒火，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被烧毁。
“你给的那点生活费，有一大半都花在了你们父子身上。至于我和女儿用的那点钱，就当是我赚得低廉的保姆费吧！我们离婚吧！没有再过下去的必要了！”云舒直直看着丈夫的眼睛说道。
“离婚？好啊！你给我钱，我就离！”丈夫也很干脆，但是声音里明显透着心虚和无耻。
“要钱？好啊！那就等法院判吧！法院判给我支付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云舒转身向女儿的卧室走去。临进门前，她又回过头来对丈夫说：“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打我，如果你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别忘了，你可是有公职的人。我无所谓，一个家庭妇女，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下去，今天说不明白的话，我明天去你的单位，在你的办公室说明白！在你们领导面前说明白！”
进卧室的那一刹那，云舒用眼角的余光望见自己的丈夫，正在用手指指着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舒知道，今天要好好休息了，明天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谁赢谁输不好说，但是她确实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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