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一一」欠款千元户
第【一一一】章 欠款千元户
过完年，复生准备开始拉四弟一起收空白酒瓶，但再生说他想带赵小香出去，“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万一有其他什么机会呢？”复生不知道的是，再生想带赵小香去外面挣钱看病。
复生收购空白酒瓶的消息一传出去，四乡八邻赶紧把平时分文不值的酒瓶源源不断地送来，收购空白酒瓶的“收购站”就设在幺叔拿钱修的这三间房子里。
经过进一步了解，白酒厂家最喜爱的是一斤装的白酒瓶，这种规格的包装好看，而且售价适宜，深得消费者喜爱。晋县川沱酒厂用的那种细长型的瓶型有个专业术语，叫“柳叶型”，射洪沱牌酒厂用的是“手榴弹型”。售卖的价格决定收购的价格，复生给出的收购价是一角五分钱一个。卖二角八分钱一个的话，每个空白酒瓶可以赚一角三分钱。
闻听扔得到处都是的空白酒瓶也可以卖钱，农闲时季无事可做的乡邻马上行动起来，肩挑背负到处捡拾，空白酒瓶真如复生说的那样，“自己长了脚杆跑了起来”。乡亲们成群结队蜂拥而至，把复生家里围得水泄不通。
自己房前屋后的空酒瓶很快捡拾一空，更多的乡亲开始走村蹿户专职收起空白酒瓶，专业收购空酒瓶。复生把几间屋里堆得满满当当，就是睡觉的床前都堆满了酒瓶，上床睡觉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踹翻了这易碎的玻璃瓶子。
面对成群集队前来售卖瓶子的男女老少，复生一个人又要检查质量，还要计数算帐付款，实在忙不过来，只得让早就垂涎已久的邻居薛捆入伙。
薛捆是狗娃的堂哥，心细，而且性格温和，对复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言听计从。
复生吩咐薛捆专门检查质量，顺便计数，自己负责算帐付款。
从前鸦雀无声的龚家，日日门庭若市。人们实在想不到，龚家的娃儿为什么就能想到这些“挣钱”的法子？虽然卖红苕保鲜剂“托布津”让他们遭受了损失，但复生卖的猪心肺也让他们得到了实惠，特别是这基本不要本钱的空白酒瓶子，居然有让他们白捡钱的感觉。只要有钱赚，乡人也不会太计较那么多。有人看龚家娃儿一个个活得趾高气扬，和几年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就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地把复生称为“县长三娃”。
在所有的眼里，龚家这个不事劳作甚至是好逸恶劳的小子，被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龚老头诅咒的“玉不琢”、“怕泥糊了眼的泥鳅”还真有经商的天赋！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生意都是从平常处发现的，商机其实就藏在每个人的身边。善于发现并且能够抓住机会的人，不停地赚钱，最终成为有钱人；发现不了商机不会利用机会更不去努力的人，只有受穷，而且“自愿”成为“苦命人”。
一时间，龚家好评如潮，每个儿子都成了乡邻口中的天才、教育自家孩子现成的榜样。从前对龚家娃儿的种种不屑和所有讨厌一扫而光。
县城的马老板听说复生很快就收购了大量的空白酒瓶，马上亲自开了一辆大卡车到复生家里来拉货，为复生省了一笔运费。
复生和薛捆正暗自高兴，不知怎地，射洪沱牌酒厂闻讯而至，要收购“手榴弹型”的酒瓶，出价每个三角五分。复生以前还有些哀叹自己怎么就出生在这三州四县交界之地，无论是到邻县还是本县县城，都是距离遥远，算是地出偏僻，哪知今日看来，却是占了地利。有时候，“闭塞”不一定是“封闭”，而是无意中给了相对狭窄范围内的环境一种特殊的保护。
复生和薛捆商量，等下回马老板来买收购柳叶型酒瓶，至少也要他出价三角以上才肯卖！
为了收购到更多的酒瓶，复生和薛捆商量，把价格提高每个一角八分。收购价格提高，但利润不能降低。
复生特别去大镇的副食商场，了解到沱牌酒比川沱酒销量大得多，由此推断出沱牌酒厂专用的手榴弹型空酒瓶比川沱酒厂专用的柳叶型空酒瓶需求量也大得多，马上擅自又把手榴弹型的酒瓶提高到四角一个，柳叶型的酒瓶至少要卖三角二分一个。
一个月以后，马老板开车来装酒瓶，知道复生要价三角二分，而且只卖柳叶型酒瓶给他，手榴弹型的酒瓶他们自己“处理”，脸上毫无表情地看了复生好久，抽出烟来，慢慢点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点惋惜地对复生说：“有时候，你制定的规则，别人只能遵守一次！”说完，才说他也赚不了多少钱，但还是买了装了酒瓶，付清货款，走了。
牌酒厂的人来看了复生他们收购的瓶子，只肯出价三角八分一个，复生和薛捆心里暗暗高兴，表面装着无奈，把手榴弹型的空酒瓶子全部卖给了他们。
就在复生为自己的“商业天才”暗自的时候，晋县的马老板和沱牌酒厂的人同时通知复生：以后要自己把酒瓶运去厂家卖，他们才肯按原来的价格收购；如果要他们自己来拉也可以，但运输费用要另外付。
复生心里开始懊悔起来，猛然想起马老板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和说的那句话，明白“天下的饭一个人不能吃完”确实有道理。
薛捆的大哥当时买了一辆拖拉机在搞运输，便极力怂恿复生把又收购起来的酒瓶运去厂家卖。复生只好同意了。
哪知薛捆的大哥车小拉的货少，运费摊得很高，还要好烟好酒地招待，除去费用基本无利可图。后来马老板和沱牌酒厂都开始拖欠货款，复生看已到了该做猪心肺的时候了，便不再想继续做空酒瓶生意，当机立断很快结束做了几个月的空白酒瓶生意，和薛捆一个人分了几千元钱。
再生终于带着赵小香从外面回来，算是无功而返。
薛捆怂恿复生利用自己的积蓄修几间房子：“你这几年东整西整也挣到了点钱，你看龚老四都娶了婆娘，你再不抓紧修房制屋，等这几年请春年华一过，你就只有当和尚了！”
复生倒不担心自己娶不到老婆，但对在农村修房的重要性理解得很深刻。
房子本来是用来住人的，农村的房子没有城市的繁华，但是因为农民的收入本来就不高，房屋的造价就显得高昂。衣食住行是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有的人把修建一处房屋当成一生最宏伟的目标，甚至愿意勒紧裤腰带都要把住房尽量修建得富丽堂皇。在他们心中，修建一所房子就是给自己建造一座人生的丰碑。
复生也想修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除了解决居住，当然也有为自己“树碑”的意思。虚荣也需要看得见的东西来证明。
复生同意趁着处理酒瓶运货到县城和沱牌酒厂的时候，让他大哥帮忙运修房子要用的椽子、檩子和砖瓦等材料回来。薛捆他哥能多挣不少运费，自然也很高兴。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复生把酒瓶分别运到县城和射洪，又在这两处忙着选购了修房子的建材，源源不断地运回来。等到忙完，复生又安排四弟再生组织好卖猪心肺的队伍，自己到县城肉联厂重新签订合同。
肉联厂周厂长已经调走，还好其他人没有变化。吴科长仍然和复生签订了猪心肺销售合同，但价格提高到每公斤三角九分，说是“销售价格要随着市场行情变化而变化”，复生也无奈地答应了。
复生除了到县城运猪心肺，其余时间都在筹备修房子的事。再生一边安排卖心肺，一边帮着到处落实修房子的工匠。
冬月初一，复生正式开始动工修建房子。
再生除了要安排好到市场上卖猪心肺的事，还要忙着抽空帮忙干活，大部分时间还要去找人来帮忙。
人力的事情复生倒用不着过多操心，家里有父亲，还有幺叔二叔都是壮劳动力。父亲只是要复生把钱准备好，他是找不到钱来帮助复生的。
原本计划靠着幺叔给再生修建的房子再修建两间新房，但掌墨师是复生做木匠手艺的三叔，他看曾经做过自己“徒弟”的复生居然能挣比自己更多的钱，便说：“修房造屋是人生只做一回的大事，要干就要干好！修得气派点，这样才能彰显你的能力和气魄！”
复生本来就年少轻狂，立即同意，于是原本计划的两间增至四间，这样原来计划的材料也要增加一倍，人工和其他开支更是要增加很多。
开始还扬眉吐气的父亲，看原本应对自如的钱物捉襟见肘，甚至开始停工待料，便开始大骂：“你娃自不量力，逑钱没得几个，还要摆这么大的排场，老子看你啷个收口！”
在父亲眼中，复生其实就是好大喜功不切实际，小小年纪就学会虚荣好面子。
刚好才二十岁的复生，正在做别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做成的事，无论精力还是经验，都是严重贫乏不足，看很有可能就要停工，不免心慌意乱忧心如焚。
三年前全力支持复生家修建了三间大瓦房的幺叔，靠走村蹿户收购废品积攒下来的钱，无私地奉献给了出来，看复生急得抓耳挠腮，再一次给复生打气：“不要怕，三娃你已经很能干了!有幺爸在，没有翻不过去的山哈！”幺叔要二叔把他又积攒下来的二千多元钱全部拿出来给复生，并且和二叔没日没夜地在工地上干活。
大部分时候，幺叔是不上桌子吃饭的。老实巴交的幺叔说：“省几筷子下酒菜，让工匠多吃点，他们多展（使）点劲，早点修好房子是大事！”
复生对这位目不识丁的幺叔感激涕零，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一生一世一定要孝敬他、赡养他。
肉联厂仓库主任彭胖子经常要复生给他买雪茄烟，也经常和复生喝酒。复生趁机在冻库里装冻猪心肺时把冻猪肉或者冻猪舌冻猪心混在心肺里一起过称，然后按猪心肺的价格结帐，彭胖子也假装没看见。
于是，复生修房子招待工匠的"下酒菜"很是丰盛，深得大家的好评。
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计划好的工期竟然因为龚家的下酒菜丰盛而一拖再拖，专门负责做饭的母亲开始报怨：“没菜了!”复生赶忙买了一车菜运回家；“没柴烧了！”复生又买一车柴拖回来；“没米了！”复生又只好去街上买米！
好不容易挨到腊月十八，复生的房子终于修建成功，但可怜的复生已经借了好多钱，成了名符其实的"欠款千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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