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君今日又冲我发了火。
他哪里这么大气性,看来仙女姐姐们说的都是假的,什么东皇帝君最是清冷自持,遗世独立,光风霁月,啊呸,若是她们看到帝君是如何吼我的,还愿意扒着我们宸霄殿的门偷窥帝君,我就把自己尾巴吃咯。
“又在心里说本君的坏话?”额头挨了一记,帝君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哼。不敢。”
“嘴撅得比鼻子还长,还说没有?”
我斜眼儿瞅了帝君一眼,终于还是委委屈屈地往他怀里拱啊拱:“那你吼人家干嘛,把人家种的大头草都吓回地里了。”
帝君的怀抱僵了僵,伸手抚着我脑袋:“早跟你说,不许擅自带灵兽回宫,你藏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本君暂不追究,但是这条鱼,明天送回去。”
“人家舍不得……”
帝君额上的青筋又爆了两根,我吓得一缩。于是脑袋又挨了一记:“你带回的是嬴鱼!这鱼还未长成,无法控水!本君的画啊!”帝君痛心疾首。
我瘪着嘴不吭气,我哪里知道那是嬴鱼……刚带回来还没藏,那鱼就发大水淹了帝君的书房……和他宝贝得不行的,紫薇星君送他的画。嘁,我就不懂那画有什么好的,我画一幅赔他啊。还是算了,他肯定不稀罕。
帝君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一委屈就现个原形躲在这儿,做错事还不经说。”
我从尾巴里露出一双眼睛:“那你吼人家嘛。人家的大头草……”帝君的青筋再爆下去,脸都得跟着绿。
“绯绯!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本君的重点!”
我噌得把脸藏回尾巴里:“是。绯绯知错。”
帝君仰天长叹:“本君重申第五十次:第一,不许擅自带灵物回宫,第二,犯错以后不许把脸藏在尾巴里等本君来哄,第三,把那劳什子大头草给本君拔了!!”
“哎哟,又训绯绯呢?”殿外踱步进来一人,一身红衣,眉眼潋滟,神色不羁。我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跳下帝君的膝头跑了。紫薇星君每次来都不等小童通报,撞到我被训总是幸灾乐祸,哼,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跑去挪我大头草的时候,依稀听到他们的对话,紫薇星君语气不似往日,竟有些慎重:“画在何处,我自当全力修复。”我呆了呆,觉得有些羞愧,便默默地把藏在大头草后面的葬梦花也挪走了。
我吭哧吭哧地挖着土,寻思着要不要把帝君养雪莲的水偷点回来浇一浇大头草,就听到一声嗤笑。哼。又是扒我们宫门偷窥帝君的,不管她们,我继续挖土。
“这小兽闯祸已是家常便饭,总是惹帝君生气。”
“灵宠做到这份儿上,不知帝君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握着大头草的爪子越来越用力。
“传说腓腓解忧,看来并非如此嘛。”
吧唧,我掐断了一根大头草。好生气。是你们逼我的。我回头一声长啸,几个仙娥顿时失魂落魄悲难自抑掩面痛哭四散离去。没错啊传言我能解忧,我也能控制别人的情绪,惹到我,我让你哭一天,哼。
“绯绯。”帝君匆忙赶来,将我抱起周身瞧了一遍,“怎么了绯绯?”
“她们说我老闯祸。”
帝君失笑:“难道不是么?”我一爪子拍开帝君的手,愤愤地说:“她们说我不配做你的灵宠。”帝君的唇角微微紧抿:“我的灵宠,配不配,我说了算。”
我欢喜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看到刚刚一爪子拍到他手上的泥爪印儿,讪讪地去抹,帝君倒是没在意这个,又把我抱紧了些:“以后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本君的灵宠,自然是要一直陪着本君。”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这是不是就表明,以后不管我偷偷带什么回来,帝君都不会把我逐出去,嗨呀,好开心。
“可是……”我脑袋埋在前爪下,低低地说:“传说腓腓解忧,我好像……一直在惹你生气……”帝君微微一笑,慢声道:“本君飞升上神,已无忧思难忘,又何来解忧之说。我的绯绯四海八荒,独一无二,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万事有我。”帝君的浅笑灿若星辰,一如初见,我呆呆看着,嘴角一线口水悬然欲滴。
“哟,本君修复那画何等费劲,还等着你感天动地呢,结果这小家伙喊了一嗓子,你就跑了?”紫薇星君倚在殿门上,阴阳怪气。
“你就别拿她取笑了。”帝君长袖一挥,于殿外布下一层结界,“总有些闲言碎语,污了我宸霄殿。”
紫薇星君瞥了我一眼,不置可否:“本君此行,别的酬劳就算了,你那两坛千年一梦我抱走了啊!”说完不等帝君拒绝,就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帝君也没计较,看了我一眼:“你就准备拖着条尾巴打扫本君的书房么?你那尾巴拖地板不干净,全是毛。”
我愤愤地想,别人家养灵宠,走哪抱哪,帝君这家伙,老让我化成人形给他干活,还非说什么宸霄殿不养闲人……养闲人,养个大头草的闲人,不干活还不放我出去玩儿,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我早走了!我可不是一般的灵宠,我是一只有原则的灵宠。
我嘴里碎碎叨叨的,从帝君怀里跳出去,变成人形。
“脸怎么红了?”帝君扫了我一眼,噙着笑。
红了么?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不过我才不会承认。我双手叉腰梗着脖子义正辞严:“气的。”
“你初次化为人形,看到本君后就是这样面红耳赤,要不然怎么会叫你绯绯。说起来,我的绯绯也到了凡间所说的及笄之年了呢,出去玩儿遇到喜欢的腓腓,记得跟本君说一声哦。”
说你个大头草。我落荒而逃。
2
我把书房一摞摞湿哒哒的书搬出去晒,充满了哀怨。帝君尽给我找事儿,他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我身体力行,还说什么自己造的孽就要勇于偿还,顺便让我阅尽千古绝学,啊呸。
呀咦,这可不就是那幅画么,我绕着画儿来回兜着圈子,画上是万丈深渊,悬崖飞瀑,云色晦暗阴沉,崖底火光冲天。我看着总觉得莫名的熟悉和压抑。据说这画上凝聚了紫薇星君的记忆,那一通大水晕染了墨迹,也冲散了记忆,紫薇星君只得遍寻散落的记忆,修复此画。我凝视着画卷,眼前蓦然出现大片大片似曾相识的画面,黑暗中走不尽的长路,挥之不去的孤独又惶惑的感觉,开遍周身的血红色花朵,妖冶而狰狞。我捂着胸口蹲下来,触及我的脸,全是泪水。
我不喜欢这幅画。
发大水之前,这画一直收在暗格里,帝君曾经告诫过我,殿内我可以随意走动,除了这幅画,不要轻易接近。不用他说我也不想接近,这画太过诡异,我控制情绪的法力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
慢着。
为什么只有我,才会被这幅画影响。
帝君和紫薇星君还有当时抢救画卷的小童们,没有人在这幅画面前痛哭流涕。
难道……这画跟我有关?
我被自己的聪明才智震惊了。
我一跃而起冲出去,去找紫薇星君。
我赌十个酱肘子,帝君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
我化身腓腓,飞檐走壁,比什么劳什子的人形方便多了。
我循着千年一梦的酒香,七拐八绕之后找到了兴致勃勃品酒的紫薇星君,流水花榭,古木扶疏。这家伙就是会享受,把个大殿建得金碧辉煌,好不俗气。
“星君,酒好喝不?”我往他跟前凑了凑,尾巴摇得跟阿黄一样。阿黄是隔壁看仙树的狗子,看见仙女姐姐们就走不动道儿。
星君斜眼瞟了我一眼,笑得喜庆:“好喝,好喝,整个仙界,也就你家帝君酿的酒能入了本君的眼。”
“那,那你这喝酒的速度,两坛子很快就没啦,帝君可没那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对不对。”
星君抱着酒坛子打了个嗝,立马惆怅了。
“你是不是想说,你可以给我搞到酒。”星君一脸狡黠。诶?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
“啊,对。”
“条件是,我把那幅画的事情告诉你对不对。”
“啊……对。”
“成交!”
诶?这什么节奏?
星君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搁,拉起我的爪子沉浸在了回忆中。
“从何说起呢……啊,画上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叫魂祭。那是一处三界之外的所在,不归天君管也不归阎君管,没有生命也没有时间,是个流放之地。那里的火终年不灭,将人困于最绝望恐惧的记忆,进去的人会深陷回忆无法自拔,最终消磨自噬,元神散尽。”
“而我,就在那个地方,救出了你家帝君。”
我脖子瞬间伸直:“帝君被流放了?”
星君朝我翻了个白眼:“他是去救人。”
“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星君晃着玉杯,似笑非笑。
“那帝君为什么要去救人?”
“因为你家帝君是个热心肠。”
“嘁,骗人。”
要说热心肠,帝君还不如我咧,我看到掉在地上的仙果,还好心拾起来揣着,帝君除了自己的事,对什么都不上心,而他自己又没什么事,所以可想而知,性格寡淡的很。
星君一看骗不了我,凑过来朝我抛个媚眼:“想知道么?想是吧,说吧,几坛?”
“一坛。”我梗着脖子。
“两坛。”
“一坛。”
“两坛。”
“那你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成交。”
星君伸手和我的爪子握一握,“来来来,星君给你说故事。”
3
回去的路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如果帝君被流放了,我肯定第一个站出来……找紫薇星君去救他。
我怕死啊。
可是帝君居然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了。紫薇星君为了帝君,也不要命了。
他们太高尚,我学不来。
还是说,他们有比命更珍贵的东西要守护,而我,还没有。
不对。我有啊,酱肘子啊!谁跟我抢酱肘子,我跟他拼命。
然而护着酱肘子跟救人相比,总归还是……不够高尚。
我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回了宸霄殿。
“绯绯。”
“嘎?”刚翻过墙头,跟站在门口的帝君撞个正着。
“去找紫薇星君了?”
我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他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千年一梦的酒香。”
我眼珠子开始迅速转动,帝君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那我要不要承认呢……我还准备偷他两坛子酒送走……不承认么?我怕是也瞒不过去……承认么?帝君会怎么罚我……
“绯绯,你都知道了。”
“知道啥?”我用最纯真无邪的眼神看着他。
“你每次不说实话,尾巴就会因为紧张竖得直直的。”
我泄气地往地上一坐,算是承认。
帝君看着我,顿了顿,终究还是叹口气,把我抱起来:“星君讲故事,惯会添油加醋,既是如此,那本君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绯绯,你捉到的那只嬴鱼,司水星使穷尽万年,都未曾寻到。只因这鱼长成着实不易,居于深海又形单影只,而你轻而易举就捉了来,所以我想,书房被淹,画卷重现,可能都是定数,那画和上面的往事,该和你见面了。”
4
三千年前的我,与紫薇星君一样,潇洒恣意,四海云游,我们与列位上仙品茶论道,亦或四处寻访游历,然而再多灵山秀川,也捱不过时光延绵。直至遇见她,往后的千年万年,不再漫长。
遇到她时,我正在被翎公主纠缠,不胜其烦,翎公主原身是一只金翅孔雀,品性嚣张高傲,尽管不止一次被我拒绝,却仍旧不依不饶。而她正巧经过,站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
“碧落仙子,好巧啊,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拼命给她使眼色。翎公主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敌意迅速蓄积。
“不巧啊。”她狡黠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这位上仙,小仙还不认识你呢。”我呆若木鸡,翎公主愣了一下,挥手一阵雨把我浇了个透心凉。回过神,就看到她一脸的幸灾乐祸。于是三天后的众神宴我从中作梗,截了送去临渊阁的消息,碧落仙子无故缺席,被天君罚去清洗宴会的玉杯。从此,我们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于是,整个天界都在盛传碧落仙子与东皇帝君八字不和的八卦,我们不断给对方使绊子,又不断被对方整惨,乐此不疲。而天君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上了凡间一个姑娘,正逼着司命安排下凡历劫的事儿,没空给我们评理。
于是我们的斗争更加如火如荼,她偷了我所有的酒拿去浇了我的花,我把她的狗子绑在树上,面前吊着块肉饿了三天,她画了幅东皇帝君出浴图在宫娥中大肆兜售,我拿她的御风剑剁了临渊阁的顶梁柱,众仙都在热切猜测我们下一步要使什么手段,还分了两派押我们输赢,紫薇星君毫不犹豫,把全部家当押在了碧落身上,还撂了句话给我:“你指定栽在她手里。”
然后,紫薇星君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我下不去手了,我心软了。
我竟然开始期待她的出现,期待她得逞之后张扬的笑容,我梦里都是她灵动的眉眼,和明媚的微笑。我使绊子的时候,越来越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我还偷偷给她的狗子喂了好多肉。每次心软我都会鄙视自己,可最后还是认怂。
紫薇星君说得对,我就是太闲了,欠虐。
结局可想而知,押我的众仙大失所望。
我认输之后,和碧落重修旧好,她慧黠爽直,爱玩儿爱闹,又在人间学得一手好厨艺,跟爱吃爱玩儿的紫薇星君简直一拍即合,于是我们三个常年混迹在一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除了阴魂不散蹭吃蹭喝的紫薇星君和苦心孤诣要拆散我们的翎公主以外,简直美好得无可挑剔。
我们游遍了三界的山水如画,锦绣繁华,在紫薇星君的撮合下,碧落加速了对我的好感,于是浩渺烟波,十里桃林,烟火人间,繁星满天,我终于得以与她一起,许下永世的誓言。
我们大婚前夕,翎公主来找我,她不似以前一般刁钻任性,看着疲累苍白,她对我说:“我一直不甘心,碧落一个小仙,怎么配得到你的爱。我就想知道,我们的命运,到底有没有一丝纠缠的可能。所以,我去偷窥了我们的命格。”
我心里一紧。偷窥命格触犯禁忌,且极其耗损修为,没有人会做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
“你是上古之神,碧落只是一个小仙,你的介入改变了她的命格,致使情劫遭遇命劫,她与你大婚,极为凶险。如果你离开她,或许能保她一命。你可以怀疑我的动机,毕竟最不愿意看到你们大婚的人就是我。可是你爱她,我又能怎么样,我若动她分毫,你必不会原谅我。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尽快想办法,如果你因为失去她而难过,我一定会更难过。”
我怔怔地听她说完,看她离开,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气。
我没有办法不相信,我不敢拿碧落的命冒险。我也不能告诉她真相,相比永世的独自思念,她一定会选择不顾劫难,和我在一起。于是我去找她,告诉她,大婚取消。我看着她从震惊到哀怨,感觉心在滴血。
大婚当日,我终于悄无声息潜入禁地,我必须要亲眼看到命格。可是我不知道,碧落穿着嫁衣,等了我一天。
第二天,疲惫至极又痛苦至极的我,发现碧落消失了。
我疯一般找她,四处打听,失魂落魄,直到紫薇星接告诉我,有人在魂祭入口,看到了她。一身嫁衣,长发飞扬。而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她是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自行了断,散尽七魄,灰飞烟灭,与我,再不相见。她有没有想过,她这般刚烈决绝,留我一人,要如何抚平千年万年的伤痛。
我终于意识到,这才是我和翎公主看到的命格。
这才是情劫遭遇命劫。
我们终究,谁都绕不开命格。我瘫坐于地,笑出了眼泪。
我看到帝君的眼里,有深切刻骨的哀婉忧伤。
帝君笑了笑,抚了抚我脑袋,继续说着。
我决定去寻找碧落。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只身闯入魂祭,哪怕天地不容,哪怕耗尽修为,只要一息尚存,爱便不死不灭。可是我还是低估了魂祭的可怕,连我自己,也差点深陷其中。紫薇星君赶来的时候,我拼尽全力守护着她残存的一魂一魄,在不断侵蚀而来的痛苦中摇摇欲坠。他带了一只腓腓。如果不是腓腓制造快乐的能力,我们全都会葬送其中。我们把她的一魂一魄封印在腓腓体内,依靠腓腓的灵力,终是离开了魂祭。而那只腓腓,因为灵力的过度消耗,即使还能控制情绪,也从此失去了产生快乐的能力。
所以绯绯,你不再解忧,却因为一魂一魄的存在,相比普通灵宠,更具神识。
千年一梦是大婚前夕我和她一同酿造的,我们还没有想好名字,就天人永隔。相识一千年,诀别一千年,如大梦一场,似醉似醒,不知下一个千年,她能否回到我身边。
紫薇星君喜欢千年一梦,不过是放不下那些时光,醉在往昔之中而已。可是这酒,我一直酿一直酿,却从来不喝,我怕醉了,以为一切都是梦,醒来却发现,她真的不在了。
我一直在查找聚魂石的下落,上古传说记载,它能重新召唤分崩离析的魂魄,即使只是传说,我也不会放弃。聚魂石重现之日,便是我与她重逢之时。
“那帝君,你找到聚魂石了吗?”我仰起脸问他,不让眼泪流下来。
“还没有,我会想办法的。想一个最好的办法。”帝君喃喃自语。
我想起紫薇星君告诉我的话:“我和帝君推断,你体内多出的魂魄,可以吸引聚魂石的出现。你如今即将成年,封印也将逐渐解除,因此,如若聚魂石没有出现,我们就必须尽早将魂魄转移,重新封印,否则,你自身的灵魂也会随那一魂一魄一道,悉数抽离,性命堪虞。”
“如果我不能尽快找到聚魂石,我就可能会死,而如果我找到了,我就只剩一个没有神识的灵魂。对么?”我笑起来,心里却铺天盖地地难过。
“没有了那一魂一魄,你会变回一只普通的腓腓,不再喜欢搬弄奇花异草,仙禽神兽,不再有层出不穷的鬼主意,也不再对酱肘子念念不忘。你会忘记一切……也会忘记我。”帝君的眼中,有晶亮的泪光。我不住地抽噎,为了酱肘子,也为了帝君。哭累了,就在帝君的怀里睡着了。
睡着之前,我已经做了决定。我不会后悔,只为那一点泪光。
5
我去了灵修山。
我就是在那里抓到了嬴鱼。现在想来,当初总觉得山里有什么一直与我感应,想必那鱼也是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力量,所以才一时好奇钻出来,被我逮了吧。
我进入灵修山,那种感应又一次出现了。我循着那感应,直至它越来越强,我的记忆也越来越混乱,碧落的和我的,交织在一起,看到那幅画时的感觉,又一次出现。漫漫长路,无尽的黑夜,血色的花朵,肆虐的火焰。我从水里捞起那块看似平常的石头,触手温润,心想,魂祭里的碧落,该有多么孤单。
我把石头给了紫薇星君。我怕帝君知道,也怕他难过。
紫薇星君将聚魂石悬起,手指开始发出光芒。我开始剧烈地喘气,仿佛整个灵魂都要从体内剥离,与帝君的相伴和别离,从未有过的清晰。我逐渐失去意识,一片朦胧之中,仿佛看到帝君朝我走来,我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她离开你一千年,我陪伴你一千年,你隐忍了一千年的哀伤和思念,从此,再无需泪流满面。
6
我的意识渐渐清明。睁开眼,看到帝君和紫薇星君,还有一个美丽清雅的女子,灵动的眉眼,明媚的微笑,和帝君描述的,一模一样。帝君把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抚了抚我脑袋:“我们每个人贡献了一点修为,你的神识大有进益。相比之前,基本无异。”紫薇星君抱着胳膊一脸委屈:“那是一点修为吗?对了绯绯,你还欠我两坛千年一梦呢,你别装失忆,什么时候给我?”
我只是望着帝君,他还是一样,只是更加清瘦。我想起意识恢复之前,半梦半醒之中,有个声音对我说,葬梦花的根名释梦,用花香收集记忆,用根叶存储记忆,我用它的根叶熬制了茶,把记忆还给你。绯绯,释梦已经服下,你,想起我了吗?
那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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