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不二亮
青旅是流浪者聚集的好地方,好的青旅大都集载着流浪者共同的梦,像一个家,一个你来了欢迎回家,你走时待你归来的家。
好些时候我也会选择有意思的青旅,就想过几个什么都不用安排的好时光。静静地坐在大堂的角落,看人来人往,嘻哈地在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里耍宝。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看不一样的活法,听幸福或悲伤的故事。
就像,我在另一个空间维度里,路过他们的世界。
舟舟就着桌上微弱的灯光轻扫着琴弦,嘴里吟唱着我听不清的词句,有时一句两句的重复又重复,有时一段顺溜而过。我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灵活的手指,不禁发笑。他抬头问我笑什么,我说没什么。
想起了那把砸坏的吉他,是青海豚的。热烈的青春,有些瞬间后来想想就会不自觉地发笑。
木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叭哒叭哒的拖鞋声,一听就知道是尹姐。我已经到客栈两天了,听说她早我一天一夜,自己开车从四川来的。每天晚上三四点睡,下午一两点起,傍晚开着她的破现代SUV载着小伙伴们转悠晒太阳,喝酒看月亮,无所事事又忙忙碌碌。
坐在对面的尹姐搭着腿,喝着水,晃着手机,一头的脏辫束在脑后,霸气侧露。
明天起床后往香格里拉开,去不?她说着收腿俯身靠近我们,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们,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你……知道香格里拉古城1月份的时候被大火烧了吧?我歪着脑袋看着她慢慢地说。
知道啊,当然知道,就想去看一看它残破的样子,看它到底有多残破。尹姐别过头说完又躺回对面的沙发。
我在途友上发拼车消息了啊,给你留个位,反正你也没事,走起。她自顾自地说,没管我的意见。
去就去吧!去看一看那座城的残缺美。
出走之前还看到鲜少发朋友圈的土豪哥特发朋友圈,感叹他心中的香格里拉就那么被大火毁了,文字加图片的看上去很惋惜很伤感。可能,没着火之前那里是一个真的很值得去看一看的地方,可能,在那里有着他值得怀念的美好故事。
顺利捡了一男一女,都是独自出来旅行的神孩子,一车四人呼呼啦呼地就出发了。一路上闲扯吹牛,听风歌唱,欢快地奔跑在大云南的春天里。春风透过眼镜吹进眼眸,除了有些凉,还有些刺痛,一眨眼就两行热泪掉下来,风一吹,说散就散。
一路上车少人少,三个半小时我们就到了,转了好一会才找到昔日辉煌的古城,敲敲打打声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工人们在工作,高声漫谈。我们一行四人踩着黄昏里彼此的影子,深一脚低一脚地往城里面走,都不说话。
还好,里面街道还有些店家在经营,走了半个多小时,同行的男生可能是因为海拔的原因有点喘。尹姐让我们在一家茶铺店里休息,陪老板喝茶聊天,她独自去转悠。
她说,我要去看看它的残破,找找它昔日的辉煌足迹,记住它的残缺,然后忘掉它,等待它的重生。
我们跟老板一起调侃说,哟,好咯,瓜娃子文艺病犯了犯了。
我们都没有细看到当时尹姐转脸时眼里的伤悲。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尹姐还没有回来,微信不回,电话不通,正在我们着急上火时她回来了。不管我们的轰炸声,坐下来就连喝了三杯温茶,才悠悠地说道,握草,这火烧得真特么带劲,这损失的1亿多元人民币看来可不是虚报的啊!房子基本都是新修的了,残缺美除了能看到些旧木头旧门框啥也没有,走吧走吧我们。明儿上雪山,往高走看能不能看到它昔日的地势大轮廓魅力。
晚上跟着茶铺的老板一起去吃饭,老板倒是个实诚人,晚餐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饭后带我们去跟朋友一起开的清吧玩。店里的人不多,大都看上去都透着股不羁的倔劲儿。我想,被大火洗礼后的香格里拉,能招来的游人可能都是些神人吧!
候场的主唱就是茶铺老板的兄弟,一脸冷俊,不苟言笑,自顾自地坐在旁边调着吉他,冲我们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他上场时也是一张忧郁脸,烟嗓低吟浅唱的也是没有听过的民谣,半闭合的双眼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当他唱到第二首时,去停车的尹姐才进门,落坐后,还没四处打量,我就拉着她说,尹姐,快看,台上台上,是不是又酷又帅?
是啊是啊,好帅啊,好高冷的样子啊!同行的小姑娘也把脑袋凑过来说道。
哪儿嘛?哪儿嘛?唉哟,还不错喔!尹姐抬头看向高台,原本笑着的脸忽然就怔住了。几秒后又恢复了原样,但这一次眼底的伤感被我抓住了,只是我未能读懂。
高冷是吧?等着啊,姐姐我描个眼线秒杀了他。说完然后故意瞟着眼,一脸轻浮样的打趣道。
茶铺老板带着高冷主唱到我们落坐的桌前,我兄弟,腘子,也是这个酒吧股东,乐队的主唱歌手。
我们都纷纷点头示意问好,尹姐站起来,盯着腘子的双眼,停了停对他说,看你第一眼时以为是我的前男友。他很渣,我希望,你不曾渣过。
这开场来得有些猛烈啊!厉害了我的小姐姐!
场面干掉的只有几秒,但真的感觉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对不住了,我还真渣过。腘腘收起错愕的表情,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就一口闷。
我就先干为敬了。
哈哈哈,谁的青春不掉点渣,来来来,坐坐坐,一起喝一个。茶铺老板打了把太极,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喝酒。
那一晚没有人喝醉,没有人先行离场,没有故事发生。尹姐跟腘子两人把桌上的酒扫了一圈又一圈,拳头都快划破了,也没有人先趴下。我们四个轮番上台鬼哭狼嚎,喉咙快喊破了,也没有人向我们砸酒瓶。
散场时,腘子送我们出门,尹姐看他的眼神终于没有那么“凶狠”,反而全是悲伤。腘子满脸通红,眼里的红血丝也布满了整个眼球。只见他双手扶正尹姐的肩膀,看着她眼睛说,我曾渣过,边走边悔过,我希望,都能放过。
尹姐的眼睛眨巴一下,刷地眼泪就掉下来,直勾勾地瞪着眼睛看他,空气冷到感觉要不能呼吸时,突然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一转身,把香格里拉古城的残缺美,潇洒地扔在脑后。我想,那一扭头也想把那渣过的人放过吧!
上石卡雪山的缆车快到山顶的时候剧烈摇晃,大家不由自主地都伸手抓住旁边人的衣服啊手臂啊什么的,不放。
尹姐歪着个脑袋靠在我肩头,一头辫子耸着,墨镜挡着双眼,除了挎着我手臂的手紧了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缆车停靠后,山顶的太阳照在白雪上的我们,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光线强烈得戴着眼镜也很刺眼,风呼呼地刮着。裹着红色大羽绒服的尹姐走在前头,不顾寒风的埋头一直往前走。
中途我们都累得停下来喘,同行的两人先回缆车站休息,我继续往前追尹姐。
终于到顶端平台的时候看到她的身影,我靠在护栏上休息,放肆喘。远远的听到尹姐对着对面雪山大声喊着什么,又赶紧急步向她走去。
我说,你喊什么呢?你是想来场雪崩啊你!
要是来场雪崩我还就解脱了呢,NND!我这才发现尹姐的脸上一脸水,还在冒着小烟气。
心想,没下雪啊,额,这一脸水的,是热泪遇到了寒冷起的烟吧!
伸手握住她通红的手掌,又用力紧了紧,没说话,只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在呢!
腘子的那双眼像极了我的渣男友,一年前,他把公司账上的钱全转到他安排的私账上,留下一群要钱的供应商和一群待发工资的员工,留下一张纸跑路了。我们一起买的婚房写得是我的名字,房子拿去抵压借钱投资到公司,他走了,也都全来找我。
我哥找了两个月找到他时,他正带着姑娘在街边撸串。我哥逼着他交出他挥霍得差不多的余款,当着我面把他腿打骨折,把他的车窗全砸碎,然后开走。而我,看着他的样子居然还会为他觉得疼痛,还会不忍心。太特么有出息了!
开着他的破车从成都一路开到香格里拉,这个我们说过结婚时来这里蜜月旅行的地方,让神圣的雪山见证我们的爱情,让石卡雪山中的圣马与神鹿祝福我们的地方。现在我来了,香格里拉古城都被火烧没了,雪山里也没有什么圣马与神鹿,除了一片狼藉还有我心底的一地毛线!
去特么的爱情,去特么的金钱,去特么圣马与神鹿,去特妈的陈昱,我都不要了,都滚蛋吧!
骂着骂着就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往山下扔去,扔完拍拍手,就把手放口袋里暖着了。
呃……我说,尹姐啊,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把车钥匙扔了,一会下山后车怎么开啊?
啊,我没想那么多啊!你说你,怎么不拉着我呢!这下好了,你们都得陪着我,哪也去不了!
说完她居然笑了,脸上还有泪水啊!一口白牙在雪地里晃得我眼睛生疼。
晚上我们回到丽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一进门我就冲在玩他宝贝大狗的舟舟喊,舟舟啊舟哥哥啊,快快快,给我们喝红糖姜茶,我要死了,冷死我了,快点给我喝点热的。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回来呢?舟舟边问边扔给我摇椅上的毯子。说完看看我又看看尹姐,我俩对看一眼不说话。
我说,你先去煮茶,煮好告诉你。
下山后,我们围着车子转了几圈,不知道该怎么办。尹姐说车里可能有一把备用钥匙,但不知道在哪里,应该在车尾的储物箱子里,说记得之前渣男友是放那里的。可是门打不开,周围除了看车的大爷,什么都没有。
哐当一声,吓得我要跳起来,赶紧往车尾看去,只见尹姐拿着块大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后车窗玻璃,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男孩说,姐,你也太霸气了!没必要砸车窗吧!男孩只知道我们是不小心把车钥匙搞丢的。
她砸的是渣男的车,砸的是对渣男的恨,是对渣男的怨啊!
尹姐爬进去,缩在后座找了半天没找到,又爬到前座,在前储存箱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车上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她气恼的伸手用力捶了一下右车窗,从里面打开车门下车。一脸无奈地跟我们说没有找到,可能车上根本就没有,说完抬腿往车门上又补了一脚,哗啦,车窗上的玻璃掉下来了,叭叽,摔地上碎了一地。
尹姐吓得跳起来,爆了句粗口,放声大哭。
天渐渐暗了下来,从车里拉了个抱枕下来,让她坐上面哭,我们俩女的一左一右的陪着她,小姑娘不住的说着安慰话,我默默地闭嘴。
站在边上不知所措的男孩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嘛,干脆去整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车子。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远远地看到他正拖着地垫在甩上面的玻璃碎片,尹姐也停止了哭泣,坐在地上发呆。
突然男孩举着个单个钥匙快步窜到我们面前兴奋地问,是不是这个钥匙?是不是这个?挂在地毯子边边上。
尹姐从地上一跃而起,夺过钥匙就往车上跑,没一会,车灯亮了,车上传来她的尖叫声,紧接着是她的大笑声。
天无绝人之路嘛,快,上车上车,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姐请你们吃大餐去,这个鬼地方老子再也不要来了嗦!
又活过来了,嗯,活过来了!
油门踩到底,我们绝尘而去,留下一地碎玻璃渣,留下对渣男的怨和恨,留下尹姐的眼泪。
迎着我们的除了开到最大的暖气和空空的车窗里透进来的冷风,还有满天的繁星,路边泥土的芳香,还有远处煨桑的烟味。
舟舟端来两大碗红糖姜茶,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们,等着我们给他解惑。我俩又对望一眼,都默默地低下头去搅拌碗里的茶。
哥,我们在路上被人拦车打劫,差点就被人糟蹋了,你去院子外看看我们的车,窗子都被敲没了,你去看咯。我一脸惊魂未定的委屈样跟舟舟说完,边挤了挤眼边伸手指了指门的方向。
看着他一脸茫然地往门外走去,端起茶碗碰了下尹姐的那碗说道,无渣男不青春,干了这碗红糖茶,一切渣渣都留在了香格里拉,过一阵子,咱又是一条好汉!
你才是汉呢,瓜娃子。说完,端起碗仰头就喝干。
一脸笑意的看着我,我笑得哽咽,站在尹姐背后的舟舟也跟着笑,像个傻子。三个傻子笑了一堂屋。
我是天亮,再也没有去过香格里拉的南方姑娘,想去西北流浪,感受它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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