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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父亲在门口踱来踱去的,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散落在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那被捏皱的烟盒有好几个在地上躺着。
父亲咂咂嘴、叹叹气。那素土已经踩了一个小坑。
母亲正在家中煮晚饭,哥哥坐在门边做作业。
我在牛圈墙边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看父亲这个样子;我以为我又少不了一顿揍了。
每次属我最贪玩,最爱被揍。但总是不长记性;每次放学都要下水塘子摸摸鱼、抓抓蝌蚪。
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那月牙儿已经歪歪扭扭的爬上了山头。
回到家的时候,总是先在牛圈墙边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看情况、探探风。才畏手畏脚的回去。
每到夜晚时爸爸和妈妈总有说不完的话;不是那土味情话,而是在说生计上的困难,生活上的拮据。窘极了!
那年是2008年。我8岁;哥哥13岁。
二.
“要说去外省打工,又丢儿丢女的。要说不出外省打工,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真是愁死人!”爸说。
“要不你先出去做一年?下一年我再和你出去行不?”妈说。
“那怎么得行呢!你在家里种庄稼能有多少收入?要是能发财的话,干了这么多年也早就发财了。”
妈还想开口继续说啥,又欲言又止了。
“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家;又不会耕地。做点男人干的活都要请别人;那又和寨子里面的寡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几年家里真的是很奔波的。爸爸那几年在家乡附近的小集市做辣椒生意。本来就穷的家庭一旦碰到什么小危机,那就算是彻底失败了。
爸爸做生意那几年也还勉强可以。总体来说可以养活一家人;再加上父亲闲下时间跟妈种点庄稼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事与愿违,人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很多外地的老板来到了我们附近的乡镇集市;靠着有钱有资源,运了大批量的辣椒、蔬菜、水果……
就这样!冲击到了市场,让摆摊的小摊贩陷入了绝境。难以经营,难以开张。爸爸也算是彻底失败了。真是窘极了!
三.
父亲正式退出市场回家种土。父亲的兄弟姊妹多,分得的土地少之又少。大部分种庄稼的土地还要靠父亲早些年开垦的荒地。
那些荒地是很瘦的土地。如果是肥沃的土地肯定能产出很多的粮食。可那是荒地啊!有的还是糯性的黄泥土,让人好生难种庄稼啊!
钱是钱难得赚,开销是开销大。一下子压得爸妈喘不过气来。
父亲想起去承包一些土地种植烤烟。想赚一笔钱,再继续做生意。
爸和妈商量好了就开始行动。从承包土地到点烟苗、移栽、盖上薄膜都是一气呵成。
不怕死怕痛啊!我贪玩的心依然存在,可是每天放学还得抓紧回家帮助父母干点活。
承包土地的钱、肥料的钱都是赊账的。爸爸都是准备卖了烟叶再把这些账还清。
爸跟妈每天辛辛苦苦在地里干着;月牙儿不经意间又爬上了梢头。
幼苗的成长,烟叶的扩宽总算让父母有点欣慰地笑了。
老天总是不厚道,戏弄了爸妈。下了大雨已经让烟地不成样子了。还要让“花叶病”降于烟叶之身。
爸爸看到这样的场景,咂嘴咂得更加厉害了。时不时还会用那双大手去抓抓已经锁成“川”字的额头。
母亲的表情更加夸张,仿佛要吃人一样的。
爸跟妈捡回掉落的烟叶,打掉生了“花叶病”的烟叶;将它们抱在地坎上堆好。
“这上天总是绝人之路。辛辛苦苦种点烤烟都被弄成这样。那些账怎么还啊?”妈说。
“那也没办法啊!走一步看一步了。”爸无奈地说。
爸一个人的时候还总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时间早一点就好了。可以自己补种烟苗,让它重新长起来。”
可爸爸尽管叹气已然是没有用的。当下只能好好呵护剩下的烟叶子了,希望上天不要在戏弄农村人了。
那段时间爸总是咂嘴、叹气,抓额头。更加的窘了。
四.
被打击过的人也许会更加的有动力。爸就是这样的!不管是我们村的还是隔壁村的,不仅仅只是我爸种烤烟。
好多人已经有点没有信心了,好多烟已经被他们自己打掉在地里了。
大概也就是我们放暑假前后就开始收烟叶子了。
辫烟,上烟进入烘烟房乃至于解烟我们都参与再其中。
08年是很特殊的。那年市场也不好,加上我们老家又还欠开发。
自然灾害多。可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还是存在的。很多人不要烟地里的烟叶子。正因为这样!烟叶子的价格也稍微有所上升。
还好!勉强可以把地价和肥料价还清。
可是自己白花劳力和时间也就算亏损了。庄稼人不说想要赚多少?至少要能够生活,满足基本的开销就算是盈利了。
父亲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缓多少。仿佛是窘到了极点一样!
五.
到了新学期开学了。我没有像别的小朋友穿上新衣服去上学。也没有爸妈送我去报名,自己一个人去。
爸妈外出打工了。去的时候是一天凌晨,天还没放明。爸妈还忙去赶车,要走约摸八公里左右才能到达镇上去坐车到省城里换乘车才能出省。
那时候我还在睡梦中遨游。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是妈妈!是妈妈!
“在家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爸妈去外省赚钱给你们用。”妈妈有点抽泣地说。
我迷糊地“嗯”了一声后,又接着睡了起来。
那时候我对外省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是个很美好的地方。以至于后面那段时间我都恨爸妈。
每当有人欺负我,说我脏兮兮的……我就会恨爸妈,总觉得他们去了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呢?
每当看到别的同班同学的爸妈拉着孩子去上学,我是好生羡慕的。那时候开始恨爸妈的恨意又涌上心头了。
要是爸妈知道了我们的想法,不知道心有多寒多冷呢!可能额头上的“川”字会更紧了,会更加的窘了!
六.
那天下午,我抱着一条狗崽子在窗外边玩耍,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看着外面下着的“雨”点,忍不住直打冷摆子。
“老三,还不抓紧来家,等哈你要冻成冰刀子了。”奶奶在家里喊我。
我放下狗崽子往家里走去。狗崽子也跟在我的身后……
“奶奶,为什么这么冷啊!”
“今年这个冬怕是有点难过了。这几天就下雪粒子。”
奶奶没回答我的问题。在她们老人家眼里,冷就是冷,没有原因可解释的。
这个天气真是的,深秋还没来得及奔跑;冬天就悄然来到了。
“老三,去把棉毛裤穿上,多加点衣服,别搞感冒了。”奶奶一边催我还不停地唠叨我们不要出去玩水。
晚上睡在床上,感觉不到暖和。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墙里或者是窗户钻进来;越来越猛,越来越冷……
我睡得不踏实,可又不想动,只能蜷缩在被子里。
可越来越冷让我更不踏实了。赶紧穿起衣服起来四处查看。
原来那被打破玻璃的那扇窗户和墙上孔洞直渗进冷气呢!
来不及多想,赶紧拿了一个麻袋和胶子堵住窗户;抓起几件破衣服往孔洞里塞去。
你还真别说,像堵水一样的堵住了冷风渗入。真管用呢!
穿了一条棉毛裤起来弄这些事儿有时候还会打几个冷摆子;还好不是穿着裤衩子起来赌孔洞,不然要得完蛋了!
第二天起床之后更冷了;我感觉我已经受不了。赶紧摞上两条棉毛裤再加上一条外裤,裹上我仅有的一件过冬的小皮衣。
我赶紧跑到阳沟后面撒泼尿,感觉更加的冷了。抖了几下,那尿液仿佛冻住了一般。
回到家中,奶奶已经在煮面条了。吃过面条后,奶奶带着我们一起喂猪、喂牛……
这个天气是放不了牛了。只能关在圈里,给他吃点包谷草;拌点面水给它吃就算了。
踏出圈门后,奶奶抬头看看有些泛白的山顶,仿佛也窘了起来!
七.
爷爷是一个土医生。现在还在远处给人家看病哩!奶奶看到这个天气越来越冷,给爷爷打个电话,可又打不通。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的。是去有座机的人家打电话,然后给人家钱。
打过去也是打到那边有座机的人家户,由人家转告,约定一个时间再打回来。
过年前15天左右,村子里面好多人开始杀过年猪了。
爷爷没在家,我和哥就成了去帮忙的小能手。那时候我们是按不住猪的,人家也不让。只能说帮人家提提肉、干点轻巧的杂活。
要是帮的是自己堂叔堂伯家,他们会很心疼。帮了其他姓的人家,总会被人家说是来混饭吃的。
想起都会流泪。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你不去帮人家,宰猪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来帮你。
奶奶听到这些话后也是很生气,只告诉我们等人家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去了。
打小家里条件就不好,人家本是地主家庭出身的。瞧不起我们也很正常。
这些事情奶奶也不会对我爸妈说起。那样的话我爸妈更伤心难过,会更窘了!
八.
一夜之间雪花像一个锅盖盖住了我们小山庄。道路结冰,外面通行的车辆也禁止通行。
外出漂泊的游子也只能在外面过年了。
爸妈来电话了。跟奶奶聊了10多分钟,聊今年回不去过年的情况。问了我们一家人的身体状况怎么样。都是火急火燎的,那时候电话费很贵的。
爷爷也回来了,猪也宰了。可是这冻得厉害的天气没个火炉也待不住啊!
天气越来越恶劣,出去上上厕所不注意的话都会摔倒。
那天早上我起来洗了头,随便用洗脸帕擦了擦。刚出门倒水的功夫,头发硬硬的,结冰了!
不是我不想用吹风机啊!只是家里穷,也买不起啊!
睡在床上只听见山旁边传来树枝被大雪压断的声音。电线也断了几根。大雪让工人都无法维修。
就这样!对于光照,白天没有多大的影响。到了晚上只能靠烧柴火煮饭,照明了。
“我们把那用来打板凳的木材、犁头把儿;只要能烧火的就拿来烧了。”爷爷跟奶奶商量。
奶奶也同意了。
就这样!烧完木材烧犁头把儿……家里能烧火的木材也基本烧完了。
我们也已经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了这个冬天。
九.
村庄偶尔回去,也会看见之前说我们是混饭吃的老乡和村子的变化。
“回来过年了!回来了!”老乡总会笑嘻嘻和我们打招呼。
我都会礼貌的回应一下,并给他递上一支烟。
想着自己又不是高学历,又不是什么高富帅;只是自己比较会处事一些罢了!
我常常在想“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想起再过n多年后,我们家的两个老小孩——父母亲,会不会被别人说是混饭吃的……
再想想自己的求生之路,我仿佛窘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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