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葡萄树

很久以前，久到村里还没有搬迁，我还是一名小学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在我爷爷家房子一侧的大山底下，有一棵葡萄树。

这棵葡萄树并不是爷爷种的，爷爷说，不知道谁吃完葡萄把葡萄籽儿扔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长成了一棵枝叶茂盛的葡萄树。

这棵葡萄树虽然枝叶繁茂，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它结成葡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吃过这棵树结成的葡萄，或许因为他长在山底下，那里的土质不适合它结成果实，也或许是因为爷爷从来没有打理过它，只是任它自生自灭。但是它一直顽强地生长着，秋天叶子变黄脱落，冬天剩下干枯枯灰朴朴的藤蔓，来年的春天昏睡的葡萄藤醒了重新发芽，来年的夏天葡萄树长得郁郁葱葱，直到我们搬走，它从来没有缺席过。

小的时候，最开始每年都盼望着它能结出果实，盼望着农历八月十五的供桌上可以多填一串鲜美的葡萄，在月亮爷爷品尝之后，我们也能够一饱口福，可它呢，却是异常坚定，异常实诚，每年都是光长叶子既不开花也不结果，让人失望不已。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叶子长得非常饱满，每到夏季之时，碧绿的叶子长得又大又漂亮，太阳一照，发着光，在绿中还会泛着一层淡黄，远远地看去，像是一片片小太阳，又像是一只只美丽无比的蝴蝶，也像是一把把撑开的雨伞。初伏那天，把指甲花捣成泥，再摘几片大大的葡萄叶子，晚上用它来包涂满指甲花泥的拳头，包得可严实了，而且，葡萄叶子闻起来也比核桃豆角叶子好闻，晚上偶尔还会做个美美的梦，梦到秋天的时候，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然后“啊呜”一口吃到嘴里，又甜又酸，又美又乐。

有一年，听姥姥的婆婆，也就是老姥姥讲故事，她说，每年的七夕节晚上，人间的喜鹊都会成群飞到天上的银河上，在银河上架起一座鹊桥，让分隔在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会，诉诉相思之苦，聊聊思念之情，晚上坐在葡萄树底下，如果是晴天，有缘人就能听到他们彼此说话的声音或者笑声，如果碰到那天下雨，就是牛郎织女在哭，有缘人就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或者哭声，不管是哭声还是笑声，只要听到了的人，就是有缘人，而这个有缘人以后一定会幸福快乐。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每年除了盼葡萄开花结果，小心眼里就又多了一个愿望，盼望着我能是那个有缘人，我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那我就可以在小伙伴儿跟前使劲儿显摆，我是一个能听到神仙说话的人。

于是，每年都会盼着七夕节的到来，然后那天到了，就又从早上起床开始盼着天快点儿黑，再盼着老师不留作业，再盼着家长心情好。好不容易天黑了，天时地利人和，搬两个小板凳，跟姐姐一起坐在黑乎乎的葡萄树底下，再盼着能听到牛郎织女的说话声。

故事毕竟是故事，神仙说话也不是我等凡人能轻易听到的，结果就是我和姐姐每年七夕节晚上都去葡萄树底下听，然后每年都会失望而归，而我这个被蚊子青睐有加的人，每年都会顶着一头一脸的包回家，诅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去了，等到来年，葡萄树开始发芽长叶，早把被蚊子咬的痛苦经历忘得一干二净，又开始心心念念盼着七夕节自己能是那个有缘人，能听到神仙说话。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我和姐姐都长大了，葡萄树仍然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

市面上各种指甲油又漂亮又省事儿，初伏的第一天也就不再热衷于捣花泥染指甲，葡萄叶子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并且电视上演的神仙也比遥遥无期等着的神仙更容易看到和听到，也就不再热衷于七夕节晚上葡萄架下的坐等听。

八月十五晚上的供桌上，一串串绿的紫的葡萄晶莹剔透，供完月亮，想吃就吃。

山脚下那棵承载着童趣的葡萄树也渐渐地被遗忘在记忆的小角落里，直到有一年，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