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仙石

作者: 你到底好不好 | 来源:发表于2018-03-06 09:03 被阅读60次
    忘仙石

    漏草屋,破木桌,三碟淡菜。

    屋内桌前,一老人、两稚子。膳间,只有竹筷与木碗的敲击声。粥少,菜淡,却吃得平静从容,津津有味。三人几乎在同时停筷,碗内无米粒,竹筷轻搁在碗上,也皆是方方正正。

    竹筷一搁,稚子中便有一小黑脸起身收拾。老人是不动如山,幼子则用着稚气嗓音说道:“谢谢师哥。”师哥只是轻轻笑了笑,手里加快了些。

    扬着眉毛和下巴,眼里带着的是无尽的好奇,幼子压低着嗓子,怯怯问道:“师傅,望仙石有用吗?”老人望着眼前的机灵鬼,淡然一笑,缓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似释然道:“师傅,不合适。”“那我合适吗?”幼子眼里的好奇更盛了一分,却不带半点欲望的杂质。

    老人不答,手轻轻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三下,慈祥道:“好好悟道。”说完,带着笑离开草屋。太阳越山头,师傅静立于老松下,想着幼子那句无忌童言“我合适吗?”不禁是禅心一动,合适?该合适吗?他望着春日,心又起波澜。

    一句瓮声瓮气的“师傅。”将老人思绪拉回。眼前是体壮脸黑、手粗脑笨的大徒弟清岩,他低着头,等着师傅发话。老人淡淡道:“如常。”清岩仍不抬头,点头、拱手,佝着背回屋拿钱去了。

    望着清岩壮实的背影,老人脑海里却满是清溪的淘气机灵模样,老人不禁抿嘴泄了口气,又抖了抖手里的拂尘。而远去愚钝的清岩,此时脑里只想着今日三十文该买些什么菜罢了。

    数年寒冬,数年寒。其间说不尽的琐事,可万事转眼成空,眼睛睁闭之间,已是二十年光阴。

    漏草屋,破木桌,三碟淡菜。

    屋内桌前,一老人、两少年。膳间,只有竹筷和碗的敲击声。放碗搁筷,清岩即刻起身收拾,清溪笑着道:“谢谢师哥。”师哥轻笑着,手里加快了些。

    二十年,清岩是越发木纳,而清溪机则是越发聪慧机灵,越发会讨师傅欢心。可今日,清溪刚想像往常那样说些师傅眼里的古怪话,话到嘴边却又立刻咽了回去。老人面色如常,却拂尘紧握,眼神无光。

    草屋里,一时间只留有清岩的洗刷声。

    与二十年的习惯不同,这次老人等清岩收拾好后,方才拄竹棍出了门,望着初升之日,背对二人,腰板直立,口气淡然,“去地室,将里面的东西搬来吧。”

    清岩听着,挠了挠头,怯怯问道:“师傅,搬什么?”清溪心里自然明了,脸上更是笑意浓郁,轻推了推清岩,口气里略带些责备语气,“师哥!你开门出力就是,我知道搬什么不就行了。”望着师傅身体岿然不动的默许,清岩低着头,微微点了点。

    可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还有清溪遮不住的偷笑声,老人不着痕迹,弯了腰,手里的拂尘紧了紧。

    地室寒气逼人,地室木门上更是蛛网遍布、灰厚三寸,还配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清岩撸着袖子,摸着脏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门锁打开。

    室里二十年不进光,这一打,屋里霉味是扑面而来,让清岩止不住的打喷嚏。借着光,隐隐看见屋里令人不安的种种蛇虫,更有说不清的腐味,清岩又向上挽了挽袖口,老实道:“清溪,我去搬,你待着看门,屋里脏,你那衣服料子好,沾灰不好洗。”清溪笑着站在门口,盯着他的师兄,眼里精光闪烁,嘴里却依旧如当年那般,“是块大石头,谢谢师兄了!”

    清岩背黑石,清溪扶,清岩费力的将地室中的大石搬出,两人却皆是大汗淋漓。门外,老人也早就备好了一盆清水。两人细细擦拭,黑色褪去,石块透露出其乳白的本色。白石中央,更有三个草书所写的血红神妙大字——忘仙石。

    红字一出,清溪眯了眼,清岩低了头。

    而老人望着这三个大字,目光柔和,他又挺了挺脊梁,冲两人挥挥手,脸上淡笑道:“悟道,成仙去吧。”话音落,却没有一人坐上去。老人摇了摇头,嘴里轻念着:“罢了,罢了。”随即威严道:“清岩,你是师哥,你先去吧。”听着师傅的吩咐,清溪与清岩皆是一愣。清岩抬起头,望着师傅,又指了指自己,他脸上是满满的不安,接连摆手。

    师傅一抖拂尘,淡淡道:“上去吧,静坐,记住从始至终一言不可发,切记!”

    清岩听着,又扭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看了眼一旁的师弟,而清溪低着头,很安静。

    清岩终还是手足无措的坐在了望仙石上,粗壮的身子却扭捏的像个姑娘。

    师傅不满的又摇了摇头,之后轻声,淡然道:“手掐不动明王印,切记魔障缠身,想成仙一言不可发!”师傅的话音越说越高,最后宛如轰雷。

    清岩闭眼掐诀,入定还未三分,丹田暖流忽如大江大浪一般涌向眉间,其神志已不能自守,脑间混沌不堪,宛如身处云间,摇摇欲坠。

    再回神,清岩已处深山老林之中,仰头,古树苍天,耳中也唯有绝壁上螭蟠虬结的老松,沙沙做响声。可不等清岩细看,浓雾骤起,忽听四周山谷有人喝问:“何人在此?”

    清岩脑中紧记师傅所言,不敢出言。

    不足片刻,那人又厉声喝道:“凡人不可来此地,再不报上名来,即可取你性命!”

    清岩仍是紧闭嘴,不答。

    忽然,浓雾散去,却见长蛇吐信,猛虎啸林。这一瞬,饶是清岩早有心理准备,也差点被吓出声来。虎型若象,站于忘仙石下,蛇粗如桶,缠于古树之上,两者皆是瞪着忘仙石上的清岩。猛虎之气,花蟒之信,真真实实扑在清岩脸上。

    可已回过神来的清岩,只顾着闭眼打坐,竟是巍然不动。

    刹那间,两物皆带着嘶吼声扑向清岩。清岩还未来得及想是落入虎口,还算裹了蛇腹,虎与蟒竟如那浓雾一般,随风散去。

    可成仙之路又如何是这般容易,清岩还未松下半口气,风云已是大变。怪风猛起,云黑如墨,遮天笼地,世间再无光亮。忽天降紫色闪电,猛将世间一份为二,伴有雷声钻耳。不但如此,暴雨也如瀑布般倾泻而来。可见此时清岩,虽说被暴雨压在这忘仙石上,却依然记着师傅那句:一言不可发,心中并无太多畏惧。

    猛然间,万雷齐下,清岩不得不俯首、掩耳,天地间火红一片,老林更是被击的是寸草不生。雷声不停,清岩突被一枪尖挑起,在暴雨中他费力睁开双眼,眼前赫然是一神将,神将威风凛凛,脚踏藕丝云步履、身着龙鳞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中更有一柄红光三叉戟。

    枪尖指喉,神将沉声道:“你是何人,这风雨是否由你而起?”

    清岩喘着粗气,不言语。

    神将眉头一皱,喝道:“魔障,呼风唤雨坏我河山,不答,好!既如此,也不怪本将无情!”话音一落,黑云间突闪金光,神兵满天,金光锃亮,划破夜空,兵刃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见此情,加上之前的劳累,清岩神志一时间涣散开来。神将仍是大声喝道:“再不听我忠告回话,即可取你性命!”

    清岩听着震天的喝声,望着漫天的刀刃,苦笑着低了头。神将冷眉一竖,枪尖一挑,清岩清清楚楚的体会着刀锋入体的疼痛感,可他只是笑的更为苦涩了。枪尖再进,贯穿咽喉,清岩躺在石头上,已无生气。

    天有仙宫,地有阴曹。

    待清岩醒来,眼前是牛头马面,鬼脸判官。高阶上是黑袍,金冠,正威严倪视着他的阎王。“嗒!”阎王一拍惊堂木,喝问:“你阳寿未尽,为何来到此地?”清岩刚要回答,猛想起师傅的嘱咐,便低头不语,如同哑巴。

    阎王见他这副模样,髭须倒束,气势汹汹骂道:“你当这里是何处?还不回答,否则,叫你受着十八地狱之苦!”可再看清岩是唇动也不动。阎王见状,当即发号施令,众鬼卒抬起清岩,飞过阎罗殿,依次丢进种种地狱。可怜清岩过尽了十八般酷刑,备经千般磨难,饱受万般苦楚,更是拔牙断舌、刀剑穿胸、油锅浸身、虎食牛顶、铁杵砸骨,无一不过,却依旧拼着命牢记着师傅那句“一言不可发!”

    万般无奈,清岩又被押回殿内。阎王见他如此顽固,皱起眉头,深思顷刻,竟无办法。阎王恼怒的在阶前来回走动,一旁的鬼脸判官突走上前来,附在阎王耳边,轻声道:“此人顽固不堪,虽说早年间被父母抛弃,却有一师傅与师弟,三人是相依为命,如今他师傅误入畜生道,不如将其带来。”话到半途,判官左手握拳在空中狠狠一挥!

    阎王听着判官计策,脸上浮现笑意,立刻命令鬼卒将“人”带至阶前。

    鬼卒快去快回,回时手上已提有一匹老马。虽说老马瘦弱丑陋,可清岩一眼就已认出师傅的神情。两横清泪,不觉已是流出。

    “打这畜生,打到这人说为止。”阎王不再啰嗦。

    众鬼卒齐声领命,手举铁鞭,毫不留情,鞭风嗖嗖,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抽在这瘦弱老马身上。打得它是皮开肉绽,嘶嘶哀嚎,眼中含泪,却痴痴望着跪在地上的清岩。

    清岩望着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无力再嘶嚎的老马。猛然间,脱开束缚,跌跌撞撞跪在其面前,宛如当年一般,泣道:“师傅!”

    一声师傅,大梦已醒!

    清岩慌忙间望向老人,慌张下来,低着头,望着师傅的脚,眼泪留眶,低低说声:“师傅,徒儿说话了,违背师命了。”师傅见他这模样,虽不知他见到什么,却明白会见到什么。老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清岩厚实的脑袋,眼里满是慈祥。

    “师哥,我见你不过一直打坐,你到底怎么了?”清溪凑过来,用着轻快的声音问道。

    “我······”清岩刚张口,就被师傅一拂尘挡了回去,严厉道:“自己的道,自己悟。”听着这话,清溪扬着脑袋,不满的快速坐了上去。闭眼,掐诀,嘴里还带着气道:“不说话,知道了,我又不是师兄,不要师傅说的太多。”

    清岩低着头,带着不安的眼神望了望石上的师弟,之后低下头轻问道:“师傅,菜还没买。”师傅,又一次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去吧,多买些,今天你们多吃点。”

    午时,万里无云,天闪黑光,忘仙石裂纹不止,清溪狂笑声不停。老人望着石上清溪,浮尘落地,眼前只留有满地碎石。

    清岩躲在草屋后,望着碎石,望着背影,望着准备好的三碟淡菜,渐渐低了头。

    老人抖着拂尘,满脸笑意,满脸泪痕,仰头对着天回道:“你适合,适合,成仙好,成仙好······”

    “师傅,该吃饭了。”这句话说的是瓮声瓮气,说的人也是木讷不堪。老人望着他的后颈,笑了。

    数年寒冬,数年寒。

    漏草屋,破木桌,两碟淡菜,放碗搁筷,真就是方方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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