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乡恋(14)

作者: 沐心岛 | 来源:发表于2018-02-02 23:01 被阅读69次
    13.祸端

    14.熟悉的陌生人

    半夜两点多,我侧躺在医院的门诊室里,头发被剃光,感觉脑袋凉嗖嗖的,后脑勺隐隐作疼,摸上去被缠了很厚的纱布。医院泛白的墙壁,令我脑海一片空白,看到小敏和胡小婧,才慢慢回想起被打的情形。

    小敏逗我说,头被缝了六针,听起来数字挺吉利的。我用力挤了一下嘴角,心里还是笑不出来。他还告诉我,臭李可能被打坏了,他使全力踹了那小子,听说连夜被送到省城了。当时气坏了,下手太狠,怕是这次惹下了大麻烦,若给大伯知道肯定没法交待了。

    胡小婧说:“我给你作证,是臭李先动得手打你弟,那种人活该被收拾。”

    小敏无奈的摇头:“你作证不管用,咱们这帮城里补习生谁说话都不好使。不小心再把咱俩关系暴露了,我就死定了!”胡小婧正欲开口,门诊部的门被推开,灵子陪着母亲从外面走进来,我惊讶她俩走到了一起。母亲见我醒了,伸过手摸我脑门的冷热,嘴里一个劲儿问还疼不疼了,我摇着头,满脸疑虑看着她们。

    想必灵子读懂我的心思,对我解释说:“我和伯母去缴急诊费了,大夫说只是破了皮,应该没有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我不好意思的冲她点点头。

    母亲表情严肃,无奈的看着我,这令我愧疚不安,对她说:“妈,不是我惹得事,是人家偏要来找麻烦。”

    见我开了口,母亲才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妈以为你让打傻了,不说话一个劲摇头。这些妈都知道了,刚才江同学都和妈说了,摊上这种人迟早是个麻烦,上次周老师还不是因为这个臭李,这孩子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母亲说起周老师,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想起臭李那个混蛋竟然叫我周小亮,我对母亲说:“我也不知道谁给他起得外号,妈,这三更半夜的,你从哪凑来的钱,是不是又找周老师借的?”母亲摇头,然后看了一眼灵子,我一下明白了,是灵子出了钱,这让人感觉很没自尊。我多想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给灵子,偏偏是无能的被打,落魄的借钱,还是灵子的钱。这很让人羞愧!

    “江灵,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真没用。”然后我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慢慢坐起身来,说道:“你想早点回家,却被我耽搁在这医院里。” 我没敢提起她被臭李亲脸的事情,我猜想灵子不愿意让人知道。

    灵子脸色煞白,浅浅笑着说:“你没事就好了,好好养着,别想那么多,时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会空出一些的,不碍事。”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你可能知道,我家条件不好,但我保证,年前还你。”我那时并没想过钱的来处,只是,觉得必须做这件事情。

    灵子笑了,对我说:“曹小亮,钱对大家来说,的确是件让人操心的事,所以才需要通过学习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我还没有那么急迫,你能好好的,这比钱重要。”

    这时小敏说:“就先别磨叽钱的事了,既然你醒了,咱们就走吧,这么晚了,在医院有什么呆头。连医生的元旦,都让臭李搅和得没过好!”

    我歉意的笑笑,想到灵子明天还要学习,下了床开始收拾东西,我叮嘱胡小婧:“你陪小敏把江灵送回家吧,我这样儿也送不了了。”我没敢说小敏一个人去。

    胡小婧爽快答应了,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小敏却鄙视我:“让女生送女生,亏你想得出来!你直接对我说就行了呗。”

    我只好解释说:“我说让她陪你,回来有个照应。”

    小敏一甩头发,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你那点儿小九九我还不知道。真该让你多挨会儿揍。”胡小婧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俩,灵子笑着说:“都这么晚了,你俩就别斗嘴了,睏死了,我们快点走吧。”小敏这才领着她俩去了。

    夜空中的星星平静地眨着眼睛,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而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路上母亲问起,我们四个人怎么会成双成对的出现在半夜,我回答只是天晚了,一起送了一趟灵子回家搪塞过去,没有说出真相。母亲叮嘱我,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即使将来打工也需要有点文化,别学小敏,一看就像是在搞对象。还说人家有爸,我比不了。

    她的理念很像周老师曾经在路上和我说过的话,尤其说到了小敏有爸,以前母亲对父亲的离世总是闭口不提。这令我疑心重重,像是在特意提醒我没有父亲,令人心里很不舒服。其实他们说得都没错,可我莫名有点腻烦。没有几个孩子愿意听从,最心疼自己的母亲念叨。

    新年,我并没有看到期待的朝阳,折腾一夜,将近中午才醒来。母亲不肯让我分担家务,非得教我躺着养伤。为讨她心安,我拿出标着黄友(how are you)和三克油(thank you)的英语书背了几个单词。英语老师读音标时的面部表情很夸张,一点儿也不像外国人说英语那么自然,让我只记住了他滑稽的样子。由于音标没学扎实,总是和拼音发生冲突,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准确的读出这些洋码字。

    之后,我开始想念灵子,猜想她此刻一定在学习,我甚至想到她拿着英语书流利朗读,在屋里踱来又踱去的模样。以她的天资和努力,我猜想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我反复想着她说过的话,“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似乎和母亲说好好上学是一个意思,可是,我还是愿意听从灵子的话。我又想到记录着这些言语的贺卡,已经被臭李撕得粉碎,心里隐隐作疼,痛苦的诅咒了半天臭李,也对自己无能保护灵子深深自责。

    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中途周老师来家里看过我。自从臭李叫了我周小亮,我看到他有点尴尬,甚至有些讨厌。我不知道是怕他辱没母亲的声名,还是担心他取代父亲的位置,反正对他的到来内心充满排斥。其实分明,母亲的神色最近发生很大转变,看上去很有奔头,可若真是与周老师有关,我无法安抚自己心中的痛苦。

    我怀疑自己又丢失了说话的欲望,只是那么漠不关心的看着他。他把一双崭新的足球鞋和两个罐头放在炕上,那是一双我梦寐以求的鞋子,鞋底的橡胶钉子我曾经垂涎已久。此时却觉得,他的礼品像是已经超出老师看望学生应有的范围。我佯装难受,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母亲热情的招呼他坐下,面露责怪的盯着我,我才勉强说了一声:“谢谢老师。”脸上却毫无感谢之意,对他拿来的东西也毫无兴趣。

    我想他有些意外,咳了两声,对我说前两天小敏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在暖气管上铐了一个晚上。我没有吭声,他又说臭李的肋骨被小敏打断了,臭李的妈妈报了警。他又说自己好不容易说服了臭李妈妈,并向派出所的警察讲了情,法律责任算是不予追究了,不过对方要求承担住院期间的医疗费。

    又是钱!越是没钱越得处处花钱。小敏是我叫来的,责任当然应该由我承担。可是上次借了灵子的钱还没还上,如今拿什么承担昂贵的住院费呢?我眉头深锁,无奈的对母亲说:“小敏是我让人叫来的,不能让人家出钱啊!”母亲没说话,有点为难的看着我。

    周老师说:“事情不能这样想,还是谁打伤了人谁要负责的,你叫他帮忙是图求解围,也没让他把人打坏吧?”

    “可我良心上过意不去,何况他是我哥,要不是他赶来,被打坏的人就是我。”我力求解释小敏赶去的必要,多亏人家为我雪耻,我当然要为他开脱。

    周老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你不能这么模糊不清的看待问题,做事总得有个尺度,若是他把臭李打死了,这责任就是你想替,法律也不允许你替的。曹格图这孩子生性好斗,虽然也替我解过围,可打架总不能当成正事儿,谁能保证出手刚刚好?一旦有一方失手,后悔就晚了。”

    我没有理他,装作和母亲说话:“妈,小敏在医院时和我说,大伯要是知道这件事,会让他辍学当兵的。他自己哪有那么多钱,一要钱大伯肯定知道了。”

    他看上去有些尴尬,未等母亲开口就接过话茬,语气坚定地说道:“当兵对于好斗的孩子,其实是件好事,部队就需要血气方刚的兵。这孩子根本不是学习的料,自从他来了咱们班,把一个班的风气都搞坏了,如今,又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我听着郁闷,听这意思,他倒希望小敏辍学,于是不客气地对他说:“他捅娄子是因为有臭李这样的人存在,他从来不欺侮班内的同学,上次打架还不是因为臭李派人打你?”

    他可能没料到我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母亲也诧异的看着我。他和母亲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口气有所缓和的说:“要不这样吧,钱由我来付,但是一定要告诉家长。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情,作为班主任,我有责任通知家长。”

    我一听就生气了,对他吼道:“不用你的钱,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

    “小亮!你怎么能这么对周老师说话?”母亲气愤地喝止我。

    “要不是小敏帮忙,我早就让人打死了,他却希望我哥辍学,一心想告诉大伯。”我辩解道。

    “周老师帮了我们那么多忙,对你也悉心照顾,现在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么像个白眼狼?” 母亲显然生气了。

    我极端的认为母亲和他已结成联盟,就像上次认为灵子和小敏已结盟一样,我深感自己势小力单,无望取胜,咆哮地哭诉道:“我和臭李打架,就是因为臭李叫我周小亮!可我是曹小亮,才不要做什么周小亮!”我违心的说了慌,其实本来不是这样,可我希望以此胁迫他们,让他们放过小敏。

    他一下愣在那里,几欲说点什么,终于还是闭上了双唇。母亲脸涨得通红,用那种不肯相信自己眼睛的目光看着我,喃喃道:“小亮。”

    我觉得自己取得了突破性的胜利,我看见周老师一下颓废下来,有点筋疲力尽的转过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母亲带着歉意的叫了一声:“周老师!”,他没有回头,冲着身后无力的用手背摆动几下,径直出门去了。当屋门将他的背影关在门外,我的心里突然涌现了莫名的不安。

    我看到母亲,滚下一行热泪,这是继父亲去世以后,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抚自己的母亲,这三年来她孤苦无依,像男人一样承揽了田地里所有的重体力活儿,给我无私的呵护,可偏偏惹她哭泣的却是我。

    母亲难过的对我说:“小亮,你不该这样的,再怎么说,他是你的师长,好心好意来看望你,你这样,显得太无礼,太伤人心。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从炕上爬起来,来到母亲身边,对她说:“妈!我,我不是讨厌周老师,我只是害怕有一个继父!”

    还没等我说完,母亲伸手抱着我的脑袋,安慰我说:“妈以为你让人打坏了脑子,原来你担心这件事情。我想你是对的,我的儿子只是曹小亮!妈都这么老了,也习惯了,有没有男人都一样,不会做那些让人指三道四的事情了,你放心。”

    我心里的恐慌感瞬间消失了,从灵子的哥哥到《鞭打芦花》中的闵子骞,都令我深深恐惧做一个继子。听到母亲这么说,我长吁了一口气。

    人字码的砖地被母亲洗得通红,像夕阳的余晖,只是边上镶嵌一道厚厚的水泥框。我想起这些窗明几净的日子缘于那次家访,经常有人来和没人来当然会不一样。这下周老师怕是很难再迈进我们家门了。


    15.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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