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

我们的这个邻居，是个忠厚的老实人，岁数跟我爹差不多，家里的闺女跟我也差不多，我们村里的小伙伴经常在一起玩。突然有一天，这家的闺女和我们村另一个孩子去池塘玩耍的时候，掉进了池塘。根据那另一个孩子说，小姑娘在岸边走着走着就掉进去了，众人去救，早就晚了

十几岁的女儿没了，而由于政策原因，使得这两口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人间惨剧。好在这两口子为人忠厚老实，所以很快就有人给他们送来一尚在襁褓里的女婴，那年头，女婴实在是不太难找。

按理说，应该两口子继续抚养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但这个父母由于孩子突然去世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大太大，母亲几乎是得了精神病，除了生活能自理能够干点农活之外，丧失了全部与人沟通的能力。而父亲，用现在的话说，应该是陷入了重度的抑郁症，也是不善与人交流，走路的时候自说自话，性格怪异，但还算和善。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也从当年十几岁的年纪到了现在，而那个女婴也快到了谈对象的年龄。陆续谈了几个对象，对方来女方家里一看，几乎都没怎么考虑。有句骂人的话或者开玩笑的话怎么说，你买猪还买圈啦---意思说你娶媳妇还管她家里啥样么？

能不管么？家里穷这样，结婚以后是不是得照顾？男方家里有头有脸，和这样的攀亲是不是掉价？就算结婚那天去婚礼现场往台上一站，这俩父母怎么拿得出手？

我不知道姑娘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恋爱，但姑娘长的美，性格好，为人和善勤劳，我们每条街的每个人都夸这个姑娘聪明懂事，谁娶了这姑娘是修了三世的福，但是，没人给她做媒，原因？我上面说了。

孩子的养父母虽然笨，但是不傻，好像是父亲通过当年的介绍人的关系，顺藤摸瓜，找到了孩子的亲生父母。孩子长这么大，就拱手让给亲父母？换谁谁舍得？但舍不得怎么办？眼看自己的闺女找的对象因为自己家穷一个个的失败？

找到了，亲生父母也来了，来的那天恰好我没在家，是街上人鸡一嘴鸭一嘴告诉我的。

那天的事，应该算是我们村的一次盛事，太多的细节是我母亲那天晚饭时候给我补充的。

姑娘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也不难找。就在黄县和招远交界的地方，土生土长的那里的人。那里盛产嘛玩意？黄金。

孩子的亲生父母因为政策，已生了个女儿，想要个儿子，结果一生，还是个女儿，无奈之下，把闺女送了人，然后再生，还是个闺女。因为违反政策，家里的所有一切都被没收了，穷的要死，连现在的两个女儿都养活不起，所以就把送人这孩子狠了狠心给忘了，后来发了家，有了钱，请注意，不是有了钱，而是有了大钱，几次的也都找到女儿了，也只是远远的看看，从不敢惊动女儿的生活，从心里盼着有一天女儿能找上门来，现在找上门来了。

于是亲生父母来了。

来了多少人呢？家里的亲戚都来了，姑姑舅舅姨妈姐姐叔叔大爷什么的，全来了，车，开了我们一街道，那时候有辆私家车还是比较牛逼的事，我们村有一哥们认识车，说当天来的最次的一辆车，是四十多万的三菱吉普，后来才知道开这最便宜的车的是孩子的亲叔叔，叔叔常年上矿山所以开的这车，那天接到消息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回家换那辆九十万的宝马。

一下来这么多人，闺女的养父母也慌了，急忙跑到我家，让我父母去给稳一下场面，我爸爸没在家，我妈去了。

闺女不见他们。

他们去东屋，孩子就去西屋。他们去西屋孩子就去院子。孩子不说话，不理他们。然后就抱着养父的腿哭，说爸爸你不要我了么？

养父也哭，说孩子我不是不要你，我也把你养大了，但实在是怕再耽误你了啊。

我妈给我讲的时候，一次次的擦眼泪。

孩子的养母精神有问题，就是拽着闺女的衣襟，闺女轻声的说妈你别怕， 没事我不走，我要伺候您老人家我要报答你。

后来养父实在没办法，生了气，操起笤帚要赶闺女走，一边歇斯底里的喊一边眼泪哗哗的流，闺女跪在院子里抱着养父的腿不撒手，说，你尽管打，打死我也不离开这个家。

这个家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电视还是黑白的，为了省电多少年都没开过了。有两个锅灶是新盘的，为了闺女的炕能烧的暖一点，精神病的养母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处拣柴火。亲生父母那边的任意一个亲戚，随手拿点东西就够她过一辈子，但是闺女不走。她亲生母亲也跪在院子里，一面给养父磕头说我谢谢你，一面给亲闺女磕头说我对不起你。闺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养父那条肮脏的裤腿，坚决不走。

于是街坊邻居就开始劝，我妈说，闺女啊，你就算多了一门亲戚，拿他们那面当亲戚走不行么？你就拿你养父当你亲爹，你结婚不得嫁人不得离开这个家么？总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啊，你看人家来这么多人，你别把这事闹的没法收场， 你就算应付一下跟你亲爹妈先回去一趟，咱还可以再回来啊，咱都这么大了。

闺女坚决不去。闺女哭着喊着说，我要跟他们这一走，我爹妈的心就碎了。

有骨气。孩子到最后也没跟他们走，亲生父母临走的时候挨个给街坊们发红包，真的，红包，而且是挺大挺厚的那种红包，让街坊们务必帮着说几句好话。最后街坊们把红包又都交给了闺女，闺女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拿着扔到了街上。

那些红包，可能是她十年的工资。

孩子的亲生母亲据说后来跟孩子的亲姐姐又来过一次，在凌晨来的，天放亮的时候，俩人红着眼睛又走了。街上，又被扔了些衣服营养品还有些钱。

头几年，这闺女结婚了。女方家里没有办婚礼，没有宴请我们这些街坊，也是怕大家掏钱，养父把闺女在怀里端着交到女婿手里的时候，脸笑的象一朵花，闺女哭的妆都花了。女婿把媳妇放在车上，回来给我们街坊鞠了个躬，回身给老丈人磕了个头。

我父母的房子离她们家近，听母亲说，结婚没多久俩人就买了辆小车，时不时的来接老两口去他们的婚房住，大约在府西小区，冬天的时候在农村生火炉麻烦，小两口干脆就整个冬天让老两口住在那，天暖和之后老两口说住不习惯，坚持要回村里住。

好久没打过这么多字了，而这个闺女的事我本来也是计划在我另一篇字出现的，可惜一写就收不住，索性就当个草稿先放这吧，由于这闺女的亲生父母身份特殊，所以我第二次强调，如果有侵犯隐私的请联系我删除。

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