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食堂见面后,几个女生就开始抱怨说这里条件太差,李玉芳和柯素芬一言不发。“素芬,张书记家的条件是不是特别好?”郝少勤用羡慕的语气问柯素芬,柯素芬只是笑笑没回答她。
“玉芳,你住的那家呢?”郝少勤又问李玉芳,她说自己一夜没睡,在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上趴到天明。她借宿的那家有五个孩子,小的还在吃奶,女主人晚上给孩子把尿,就直接尿在地上,满屋的尿骚味只往鼻子里冲。
“我那里,还行吧。”李玉芳淡淡说道。
“那跟张书记说,我跟你一起去那家住。”郝少勤说完就想去找张书记。
“他在招呼社员出工呢。”柯素芬拦住她。
“怎么不见王志刚?”不知谁问了一句,大家才发现王志刚还没来吃饭。
这时,只见张书记拎着大发二发往这边走,边走边大声责骂。走到他们身边,张书记才恨恨地丢开弟兄二人。
“两个小畜生,今天不把人找到,我扒了你们的皮。”两兄弟眼泪巴巴地看向他们,眼神却在向他们寻求帮助。
原来,王志刚跟两兄弟回到家后,看见兄弟俩的被子快成了硬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他在床上铺上自己的被子,刚睡下就觉得身上痒痒地,他掀开被子,就着昏黄的灯光,他发现被子上爬出了几个虱子,王志刚跳下床,抱起自己的被子就跑了出去。没想到他居然一晚上没回来,两兄弟早上看瞒不住了,才告诉张书记去找人的。
他能去哪里呢?大家开始担心起来,这时,张书记派去寻找他的社员也陆续赶过来,大家说到处都没找见他。
“牛屋,牛屋。”柯素芬忽然想起来,昨天到达后,王志刚抢着帮张大伯赶牛回去的情景。
看守牛屋的张大伯六十多岁,一生未娶,没有家人,张书记安排他去喂牛,一年四季,张大伯都和队里的牛同吃同住。这个时候,张大伯应该去放牛了。牛屋就在食堂旁边,大家跟着张书记来到牛屋,看见王志刚在草垛上睡得正香。
又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天才放晴,张书记一大早就从村头喊到村尾,让社员今天都去脱坯烧砖烧瓦,给城里来的知识青年盖房子。男劳动力把泥巴糊拢到一起,装进模具里,再用手把上面抹平,然后扣在被铲走稀泥的地上,等晒干后上窑烧。
“张书记,我家房子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给我家也盖几间新房子吧。”腊梅婶一边快速用手抿着泥巴,一边高声吆喝,按辈分,她是张书记的堂嫂。这人性格泼辣,她一开口,张书记慌忙走到男社员那边。
砖头烧出来后,张书记带领大家很快盖起几间青砖黑瓦的房屋,连地面上也铺了砖头,窗户,是用手臂粗的木杠钉成的格子,两人一间。搬去住的那天,大家欢呼雀跃,只有王志刚闷闷不乐。
那五间青砖黑瓦的房屋,矗立在大队小学三间土坯房旁边,显得格外醒目,也是牧场大队当时最“豪华”的建筑。
安顿好住宿后,张书记给他们每个人分工,郝少勤和李玉芳在小学教语文,钟明刚和林建国教数学,王志刚教音乐,柯素芬是记工员,给社员记工分。张书记安排完了对他们讲,以前的俩老师是高小毕业教小学,孩子们能学到啥,就是哄着他们不哭,在大人放工后,从学校把孩子领回去就行了。你们是城里来的文化人,这回,娃儿们有盼头了。张书记像在自言自语,说完,他看着出山的方向,目光深邃。
一切安排停当后,他们跟着社员学做农活儿,下地锄地的时候,他们把玉米苗锄倒一片,被腊梅婶看见了,腊梅婶一边骂他们是挨刀的,一边把那些苗往土里栽。听到咋呼声的张书记赶过来,看着那些嫩苗直跺脚,他说这可是全大队人一冬一春的口粮啊,咋能糟蹋得起。这是他们到来后,张书记第一次想发火,可他终究忍了下去,他转身又走了,田埂上的土被他踢的四下纷飞。但从那天起,他们锄地,再没锄掉过庄稼,他们也慢慢适应了农村的生活。
“柯教授,柯教授。”李丽敏轻声唤她,柯素芬才收住思绪。
“去村委会看看吧。”车子转向村口,在一片苗圃地边,她让李丽敏停下。柯素芬下了车,眼前是高大整齐的苗木林,和造型各异的蔷薇花。她环顾左右,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的绿,她记得当时,这里是村里的稻场和仓库,门口有棵大柿子树。想到柿子树,又让她想起那些往事。
他们来到牧场大队后,很快到了掰玉米的时候,张书记给社员们分工,城里来的学生干得是最轻的活儿,在家撕苞谷叶,把玉米上的叶子剥去一半,再留下一半把两个玉米绑在一起,架在门口的柿子树上晒。
柿子树很高,卸柿子的时候树尖上几个够不着,就一直留在树上。到了这时,每一个都变得金黄透亮。对每天吃南瓜汤和红薯面馍的他们来说,那种诱惑是致命的,等社员们上工走后,他们撺掇最瘦的苏子云上去摘,柯素芬绑好一个叉叉棍递给树上的苏子云。苏子云用叉叉棍绞下第一个柿子递给他们,几个人忍不住各尝一口,稀溜软的柿子,吃到嘴里比蜜还甜。
五六个柿子,很快被苏子云摘下,他准备下来的时候,柯素芬忽然发现树尖上还有一个柿子,又大又红,在几根树枝之间。
“在那边,再往前一点。”树上的苏子云按照他们的指示往树顶上爬。“好,夹住了。”大家开心地呼喊。忽然,咔嚓一声,苏子云踩着的树枝断了,他随树枝一起快速向地面掉下来。
“啊……”大家尖叫出声,柯素芬吓得闭上眼睛。只听见簌簌声响,她睁开眼睛,看见苏子云正懵懵地从撕下的苞谷叶堆上站起来。被他们撕下一米多高的苞谷叶,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发生。他们把踩断的树枝折成小段,跟吃完的柿子皮一起埋到稻场后面的地里。然后大家统一口径,如果张书记问起,就坚决不承认。
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张书记收工回来后,只抬头看了看柿子树,并没责怪他们,吃晌午饭时他问这些从城里来的学生,是不是嘴馋了想吃好的。“天天只吃南瓜汤苞谷面馍,谁不想吃点好吃的。”他们几个小声嘀咕。
“那这两天我们吃肉。”张书记说完这句话就去找张连长了。晚上,张连长在大喇叭里喊所有社员到大队食堂开会,商量改善生活的事儿。今年秋季收成特别好,挑玉米扛红薯,很多壮劳力快累得直不起腰。张书记决定杀头猪犒劳大家,他说人要贴秋膘。
“我说大兄弟,杀一头猪一家分不到一斤肉,不如把老水牛杀了,让娃儿们吃个痛快。”腊梅婶见了张书记,总想撩他几句。
“老水牛不能杀,我不吃肉,我的那份你拿去。”王志刚听说要杀老水牛,马上跳起来反对,虽然他知道腊梅婶在开玩笑。那天晚上回去后,王志刚执意要搬到牛屋和张大伯住,生怕别人把老水牛吃了似得。就这样,王志刚一直到回城前一天,一直住在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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