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别的痛

文／胡静

网络供图

遭遇同桌男友的不告而别

我转学了，转到离家很远的一所农场寄宿中学学习。每到周末，绝大多数的寄宿生打包起一堆换洗衣物、床单、装酱料咸菜的瓶瓶罐罐飞身上车鱼贯而出。当然都是自行车，更没有车接车送。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并排骑行着，男同学讲各种笑话逗女同学乐，偶尔也有耍宝的男生放开双手骑行，模仿独轮车杂技表演，逗哄得女同学又紧张又欢呼，那段寂静的林中路，每到周末的黄昏，因为一群叽叽喳喳的男孩子女孩子的欢笑声变得有了无限生气。

但是到了周日，四面八方赶回学校的寄宿生就没那么容易刚好遇到一起了。如果是男同学还好，胆子本身比较大，又骑着自行车，有可能在独自经过那段学校必经的林中路时还在悠哉悠哉的吹着口哨，一脸的漫不经心。

但是女同学可就没那么乐观了。我不知道别的女生有没有我一样的经历。我恋家，每次回家都不舍得早早返校，总是磨磨蹭蹭到太阳眼见的落山了，才恋恋不舍地带上妈妈给准备的肉酱、咸菜、白馒头（学校经常给我们吃那种又黑又酸的馒头）之类的食品，匆匆忙忙往学校赶。

一路都是柏油马路，行人很多，我加足“马力”在路上飞奔，拼命地想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赶到那段林中路上。尽管每次天色都是微暗，但我只要独自一人骑行在那段路上就恐慌。

就像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一样，一边骑一边用眼睛偷偷瞟一眼左边瞟一眼右边，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后边，就怕突然从两旁遮天蔽日的树林中蹿出个什么东西。

心里总是盼望着能遇到一个什么人同行壮壮胆儿。但是有了人只要不是同校生，照样还是会害怕，就像有迫害恐惧症一般，总觉得遇到的陌生人可能不是好人。

越是着急越是蹬不快，那条细沙土路就像两只枯黄的手一样不停的拽扯我的车轮，让我总也没办法像在马路上那样飞奔起来。

结果，每次的周六都是在说说笑笑的氛围中离去，每次的周日都是在紧紧张张的情绪中返回。

所幸的是我从没有遇到什么我想象中的狼呀鬼呀坏人呀，只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女孩自己吓自己而已。

晚上七点，我们带上复习资料去教室夜自习。筱晓突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上夜自习了！白天躲在宿舍托病睡觉，连吃饭都是我帮她代打，这晚上了眼睛熠熠生辉，放着一种我们理解不了的光芒，软绵绵的就踱进教室了是什么鬼？！因为她说话软绵绵，走路软绵绵，看上去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后来同学们就偷偷给她起了个绰号：“小绵羊”。

筱晓的确长得漂亮，圆圆的小脸儿，一双柳叶眉下面搭配着一对大黑圆的眼睛，还有那长的能放三根火柴棍的睫毛，红嘟嘟的小嘴，细嫩光滑白皙无暇的脸蛋，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涂脂抹粉，更加显得整个人格外出众。

所以，筱晓是那个学校的校花，就连我们那个撅着嘴，仿佛随时都要吹火的班主任老王头也对她毫无脾气可言。而我是一个需要有人护着的转学生，我是那所农场中学里唯一的一个城里人，我成了她选中的好朋友。我不太喜欢主动和什么人成为好朋友，既然一个看上去像“大姐大”的人主动示好，我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此刻，看着突然出现在夜自习中的筱晓我满脑都是大问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白天托病的人大晚上跑教室犯什么病？”

正在我寻找各种答案的时候，老师带着一个男同学进来了：

“我们班又新转来一位同学，大家要帮助他尽快熟悉环境。”

“大家好，我叫甄帅，请多多关照！”

这名字起的！还真是名如其人！甄帅，真帅！一米七多的个头，梳着很精神的板寸，长了一双深邃的大眼睛，一身白蓝色的牛仔服，一双白色旅游鞋。简直就是漫画里的帅气大男孩从漫画中走了出来一样。

我擦了擦口水，终于若有所悟。好个筱晓，耳目够灵通，已经知道班里会迎接一位新转生，而且座位只她旁边空着，非她莫属。只是她不知道这位转学生长得真帅！

从此，筱晓不再托病不上课，每天无论白天还是夜自习都按时按点的去教室，甚至比我们还要用功的多，夜自习都下了，熄灯了，她和她的同桌还在教室里挑灯夜战，究竟是在研究学习还是研究其他，我们无从可知，但是被巡夜的值班老师抓住几次，流言四起。

终于有一天我们上课时，筱晓的旁边再次空了。甄帅毫无预警地就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那个让男孩子嫉妒，女孩子流口水的男同学突然就无影无踪了。

我估计男生们应该会在暗地里欢呼，一个抢尽了他们所有人风头的讨厌鬼终于走了！女生们应该像我一样在暗地里惋惜，一个满足了女孩子们对爱情对象幻想的帅气男孩最终还是离开了。

具体原因老师不会讲，但总有喜欢捕风捉影的人会给出一个答案：甄帅其实是补习生，家里人就是想换个环境让他认真补习，再考个好高中或者好中专，不曾想他尽然陷入了和筱晓的早恋中，家人一怒之下又给他转了学。

当然这离不开老师的功劳，当老师的同时都是克格勃，学生中的情报人员一定遍布各个角落，更何况他们谈的这么明目张胆、无所顾忌、人尽皆知、轰轰烈烈！

于是，学校家长“沆瀣一气”的把一对正你侬我侬的小恋人活生生给拆开了。

甄帅真的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走前不但没和我们所有人道别，就连筱晓也没和告别，就那样在一个周末回家后，就像一只突然断了线的风筝，飘出了大家的视野，飘的无影无踪！

筱晓又开始恢复以往的自由散漫，高兴则来不高兴则去，躲在宿舍托病逃课的老样子。

她一直在等甄帅的来信，希望甄帅能给她一个解释，虽然她明知道甄帅一定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被迫“消失”的，但是随便一个什么解释她都能接受，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告而别！

一个月后，最终没有等来甄帅只言片语的筱晓也辍学回家了！

临分别的那个晚上，筱晓专门把睡铺调到我旁边，和我说了很多，说她喜欢我的个性（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个性），还说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男人的不告而别！

“男人”这个词，从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口中讲出，听来多多少少有点初经世事的伤感，仿佛她在那一次“打击”之后瞬间长成了一个女人，让我为此心疼了好久。

遭遇网络恋人的不告而别

等我再听到筱晓的消息时，是若干年后一个同学的婚礼上。

席间张霞一脸神秘的问我：

“毕业后你和筱晓再见过面吗？”

“我们都忙着各自的，她也没有给我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在她退学后再没见过！”

事实上我是个比较不善于主动联系朋友的主，除非关系真的非常要好，和筱晓也只是她示好我就没拒绝而已，更何况作为一个上进好学、态度端正的“好”学生来说，对她这种不学习只懂谈情说爱的女生打心眼里有一些看不上，总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

但对她的同情却是真的，同为女人，我能体会到她付出真心却等来一个不告而别的结果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至少短期内，她背负的痛苦是真实而沉重的，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总能治愈一切，不过即便是治愈了，终归还是会结成一个痂。

“那你一定不知道筱晓的现状？！”

“我真还不知道！我和同学们都很少联系，无从知道你们的消息，今天借林朗的婚礼才有机会见大家一面。”

“筱晓上吊自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呀？！”我非常讶异！

一个那么漂亮可人的女子，怎么就舍得抛弃世间的美好以这么决绝的方式自绝于世！

“哎！就在前不久，她妈发现她的时候她吊在了自家的仓库里。”

“没有送医院抢救？”

“还抢救什么呀！发现的时候人早就已经没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能让她对自己痛下狠手？”

“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两年前她从网上认识了一个男人，听说是一起打游戏认识的，然后在游戏里结成了夫妻，每天老公老婆的越来越投缘，然后终于有一天见面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从网络恋人变成了现实中的恋人，经常一起约会，吃饭、看电影、一起去旅行，非常要好。”

“他们一直交往了一年多，筱晓越来越喜欢她的这个男朋友，准备带他见父母，把俩人的关系彻底的确定下来。但是每次筱晓提起见长辈的问题她男朋友就找借口推辞。”

“再后来就以工作忙为借口很少再和筱晓见面，直到前不久，干脆连筱晓的电话也拉黑了！”

“筱晓从那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动，一天早晨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又开始梳洗打扮，和她妈妈说去后院仓库里取点东西。”

“她妈妈看到筱晓恢复正常很是高兴，也没太多想就由她独自去了。结果过了很久不见回来，就预感有些不妙，急慌慌跑去一看，早就断了气了！”

那顿饭我吃的无滋无味！

“我最痛恨的就是男人的不告而别”这句话犹在耳边！我和筱晓最后一晚在大通铺上聊天时她对我咬牙切齿说过的话！

我知道他是因为甄帅的不告而别留下了心病！但谁能知道无独有偶，时隔几年之后，她重新开始的第二段全身心投入的恋情又是一段不告而别的恋情，新伤旧创一起爆发，让她钻了牛角尖，走上了这样一条自我逃避的路！

其实男女之间从两情相悦开始，到相看生厌结束本也是极正常的心理状态。只不过有的人看重对方的感受，心里有委屈也因为日久生情不忍相互伤害，一忍就是一辈子！

也有的人更看重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开诚布公的摆到桌面上来，有的好聚好散，也有的相互反目，无论哪种，好歹也算有个交待，有个说法！

无论不舍还是憎恨，总还算是有始有终。

最可恨的就是这种有始无终的不告而别！让你不知道该去等还是该放弃，该去爱还是该去恨，留下你一个人傻傻的画地为牢！

我在筱晓以死抗议男人们的不告而别之后，终于理解了很多电视情节里那些因为被不告而别伤害过之后，由开始的等待到后来的憎恨的那种心情。

原来，最高阶的“耍流氓”不是我伤害了你却一笑而过，而是“悄悄的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