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用过晚饭,木华端了茶上来,仍旧是投郑毅所好,一壶碧螺春,我看了看她,她有些羞赧地低着头,“公主,你的蜜枣茶马上就好,我这就去端了来。”我摆了摆手,“木华,不着急,你先去安排人准备沐浴的事情,我与郑将军说几句话。”
木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郑毅,郑毅正悠闲自在地自斟自饮,并没有抬眼,“去吧,木华,准备妥了,还需要你把郑将军送回去。”我了然道,木华脸红道:“公主......”,“去吧。”我说。
等木华下去后,我让伺候的婢女们都退下了,屋里就只剩我和郑毅两个人。
“木华说呼韩邪要回来了。”郑毅看着我说。
“是。木华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你,可见她的心思了。”我微微一笑,郑毅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随即又问我:“你想好了?”
人有犹豫纠结的时候,最怕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你想好了吗?可我还不知道。然而,当这个问题被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告诉你, 时候到了,该做决定了。
“想好了。”我说。
郑毅暗自舒了一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是我还是觉得那声叹息,就在我耳朵边,“你想好了吗?”我问他。
“早就想好了。”他说。
“可是木华她......”我还想说些什么,“没有可是!”他打断了我,“我早就说过了,只是你不信而已。那也没什么,我心里知道就行了。”他又说。
“茗茗,我再说一遍与你听,为家为国的郑毅早就死了,以后,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茶香弥漫,缠着郑毅低沉的声音,在屋里弥漫。
2、
已经快三更天了,郑毅迟迟不肯离去,“早些歇着去吧。”我赶他走,木华在一旁的塌上,绣着一方帕子,此时亦抬起头看着他。
郑毅无奈,我已经赶了他好几次了。“我总觉得他或许这一两日就会回来。”他凑近我,低声说,很快又把头收了回去,只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
“那又如何。”我无动于衷,只是被他突然地靠近吓了一跳,脸色发红。
“呵,总感觉若不在你身边守着,心里不踏实。”他很直白地说,声音不大,但是屋内的人都听得清楚。“嘶......”木华被绣针扎了指头,她有些慌乱地把手里的帕子拿开,从怀里拿出旧帕子裹住受伤的指头。
“木华.....”我关切地喊她,“公主,没事。灯太暗,被扎了一下,一会儿就好。”她低声说。
“去送郑将军回去吧,天冷,穿暖和点,叫人多拿几盏灯笼引路。”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说多了,她更窘迫了。
"是,公主。”她低头答道,先行侍立在门边,郑毅站起身,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跟着木华施施然离去。
我想木华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了,于是就遣别的婢女侍候我沐浴,然而等一切就绪时,却是木华站在我身边伺候我,“这么快。”我的惊讶脱口而出。
木华低着头,边给我解衣边平静地说:“奴婢不放心别人伺候你,所以就让别人去送的郑将军。”我哑然,“木华......”
“公主,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这事强求不得。”木华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人快语。我捉住木华的手,回头看她:“木华,不要太委屈自己。”
她没有抬头,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回去,只闷闷地点头说了声“嗯”
3、
郑毅的感觉很准,呼韩邪确实回来得很快,如今他正坐在我的床边,两眼发直地看着我,而此时离郑毅说那句话,也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呼韩邪此时的形象,是我认识他以来,最邋遢的一次了。
因为是去南边谈判,所以他仍旧是做汉室打扮,只是头发有些松了,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因为冷,白衣外罩了厚厚的青色大氅,此时也已经歪去了一边,哪里还有什么潇洒风流,风尘仆仆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如今的状态,狼狈才更合适。
我坐起身,他连忙递了外衣给我:“冷。”
“谢谢。”我说,并把外衣接过来披上,“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放心。”他眼睛紧盯着我,我错开目光,木华已经将暖炉烧得更旺了些,一壶奶茶正温在上面,热气蒸腾起来,在墙壁上形成云雾状的影子。
“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茗茗,你都知道了是吗?”他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自顾自地说。
“是的,呼韩邪。我都知道了。”我轻声回复他,“你先回去休息吧,你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好好谈。”他的脸上明显写着疲惫,此时说什么,他估计都听不进去。
“我没事,茗茗。接到木华的消息时,我就想回来了。”他把青色大氅接了下来,丢在地上,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能更舒服一些。
“可是,茗茗,有些事情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去做,你知道,很多人都看着我呢。”
“兰美人去南边,并不是我的意思,可是,我也阻止不了,只能这样做。”他还想继续说,我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呼韩邪,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理解。当初,我还想跟她抗衡一下,好利用皇室的力量,给你博一个平衡势力的机会,所以,这些,你都不需要解释,我懂。”我开口道,既然他打算今日就摊开来说,我也没意见,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是兰美人告诉我,因为我的自作聪明,反而让你陷入了被动。其实,从你离去那天晚上神色言语里,我已经知道我可能做错了,兰美人的话,只不过让我更确定而已。我很抱歉,呼韩邪。”我确实很抱歉,如果没有我的节外生枝,或许呼韩邪的计划会进行的更顺利一些,再进一步,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的计划说不定早就实现了。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日我死于断崖之下,也就没有后来这许多事情了。
呼韩邪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呼韩邪,或许没有我的存在,你行事会更方便一些。”我停顿了片刻,接着说。
这句话显然让他激动起来,他猛然抬头看着我,审视的眼神定在我的脸上。
“呼韩邪,我知道,你也曾这样想过。只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你的掌控。”我说。
“其实兰美人并不是汉室高官敬献的美人,是不是?她的身份更特殊,或许竹林遇险时幕后买凶的女人,也是她,对不对?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我紧盯着呼韩邪的眼睛,一瞬都不想放过他的情绪变化。
“所以,这件事后来才会不了了之。紫衣......”我声音低了下来,“紫衣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她只是发现了线索。然而紫衣又何辜,你们要那样对她,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对你情根深种的可怜女子。”
呼韩邪的呼吸渐重,他腾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默不作声,但我却感觉他心里压抑着一股飓风,正在他的胸腔内,呼呼作响。
我抬头看他,良久,突地笑了起来:“呼韩邪,我早就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打算相信你,只要你能对我坦诚。”
“可是,呼韩邪,你却并不相信我。我想,我们......”我还没说完,呼韩邪的手掌已经覆在我的嘴上,堵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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