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年初一杀了一个孩子

文|狐小白

2018年1月20日    周六    阴

—01—

“二叔，过年找我治感冒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好了吧？”

“唉……唉……唉……”

看我二叔一直叹气，我心里不悦，就算我医术不精没治好，也不至于这样啊。

“到底怎么了？没治好？有后遗症了？”

不应该啊，我对我的医术还是有自信的，况且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唉……不是……那个女的好了……可是……孩子死了……”

“什么？”

我愕然。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要从30年前的冬天讲起。

—02—

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冷，早早就飘起了大雪。

虽然我已经读博士，可是放了寒假，我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到处跑着玩。

30年前，能考上大学就是无上的荣光，何况我上的还是一个知名的中医药大学，在当时的村里，大家一致认为我将来就是救死扶伤的国医大师。

我也不负众望，成绩优秀，顺利读研读博。

从我大学期间，治好了村里很多乡亲的病以后，每到寒暑假，来我家看病的人就络绎不绝，当然，都是免费诊治，父母也特别喜欢我给他们看病，总觉得我给别人看病就是在行善积德。

看好了病人，当然是很有成就感的，但出于男孩子的天性，我还是爱玩，老想着偷跑出去，找上三五个朋友，喝喝酒，打打牌，放松一下。

那年的寒假，照例很多人找我看病，我这免费的行医一直持续到除夕。

大年初一那天，我心想着，总不会有人找我看病了，可以好好去玩一天。

刚出去个把小时，二叔骑着摩托车，满村子地找我，唉，我的大年初一啊，我在心里哀嚎道。

—03—

二叔看到我，喜上眉梢。

“赶紧上来，隔壁村老李家媳妇刚生完孩子，高烧不退，老李来你家让你去看看呢。”

我心里着实不想去，可是，长辈面前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先跟着二叔回了家。

“爸妈，你看大年初一，我去看病多不吉利，还离得十几里远，再说了，人家一个产妇，我这还没成家的男孩子，也不方便啊。”

我列举了众多理由，拒绝前往，主要还是贪玩的心在作祟。

父母当然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也不说破，就笑着说：“去吧，救人一命也是积德啊，远点儿没事，你二叔送你去，这大年初一的，人家生病也不好受，一家人都不安生，你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父母发话了，我自然不敢不去了，我坐着二叔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正值隆冬季节，冻得我瑟瑟发抖。

下车以后，进了屋，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传来，真是个闹腾的小破孩啊，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结局，竟然因我而起。

—04—

走进屋里以后，床上躺着一个裹了几层被子的妇人，因为感冒发烧，精神有些恹恹的，我伸手一摸，有点儿烫。

我刚坐下，准备询问病情，那家的男人，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唉，生娃娃的时候，大出血，就差点一尸两命，这好不容易死去活来地生下个男娃，娃娃生下来了，这孩子妈倒开始发烧一直退不了，吃了点儿药，也不管用，这眼下药店也关门了，大夫，你可一定要救她啊，一定要救她啊！”

说着说着这个男人眼里甚至有泪光，也是，农村人没见过，总觉得发烧就是天大的事，况且还刚生了孩子，又病了这么久。

我听完，又把了脉，心里想，产后感冒，时值寒冬，脉弦，口苦，汗出，这不是小柴胡汤的症候吗，我心下一喜，赶紧开了三副小柴胡汤为主的中药，嘱咐了服药相关事宜以后，我就回家了。

后来，我过完了寒假，就开学返校了，这件事，也没往心里去。

—05—

暑假我回家，碰到二叔，询问了两句，却听到了让我晴天霹雳的话。

孩子死了！

不应该啊，我的药没有什么毒性，也不至于让孩子中毒啊。

我问二叔：“怎么回事？是我的药有问题？”

二叔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点了一根烟，开始说起那天我走后的事。

“药没有问题，她家男人给她煎了药，吃下去，当天就退烧了，因为生孩子发烧，太久没睡觉，烧退了以后，女人睡着了，睡得太熟，没成想，唉……”

“没成想什么？”

“没成想……把孩子压死了！”

“他们家没有人吗？没人看到吗？”

我顺嘴问了一句。

“唉，农村人哪里那么金贵了，哪里还有人专门给她带孩子，再说了，过年都忙得很，压根没人注意啊，发现的时候已经……唉……”

孩子？孩子就这样被压死了？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生下的男孩啊，在农村，生下一个男孩，是多大的幸福，都怪我，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给她治病，她如果发着烧就不会睡着，她不睡着，那么孩子也不会有事，怪我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为而死，我竟然，间接害死了一个孩子。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回了家，父母看我这表情，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父母也没多说什么，母亲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不怪你，你是想救人的，要是怪你，那也该怪我们非要让你去啊，也许她命里没有这个孩子，你也别太在意了，孩子还会有的。”

我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屋里。

这世间之事真是难以预料啊，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这去救人的，反倒害了人，是我错了吗？

这一场悲剧，到底该怪谁？怪我？怪她家里人？还是怪那贫穷无知又不公平的社会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07—

到如今，那件事也过了30年，可我每次用小柴胡汤，还时常会想起那个悲剧，我总想着，也许当年我不去治病，结局就会不同。

可能真的是命里无缘，她的孩子才没有保住吧，也可能，是我的出现，才害了这个孩子。

是天命如此，还是世事难料，我不得而知。

又下雪了，和那年冬天的雪一样大，一场大雪，什么都没了踪迹，不知道，要多大的雪，才能让我的心也没有痕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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