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站在苗家餐馆门口,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专注的看着从学校涌出来的人群,忽然眉头一紧,双眼锁定了一对男女。
许雨宁是方临的前女友,两人从高中开始交往,如果现在还在一起的话,已经超过三年了。
高二那年,许雨宁冒着“早恋者死”的大不违逆流而上,一举拿下了被老师称为精英学生的方临。一开始喜不喜欢许雨宁,方临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姑娘傻里傻气的蛮可爱,如果在一起了,自己也不排斥。
或许在男生心里,只要不讨厌,就可以在一起。
最初那会,只要方临碰她的手,她的头总会垂的低低的,不言不语,就任由他牵着。方临还记得第一次吻她的场景。那天下晚自习,天上飘着白雪,黑漆漆的路上全是一同放学的学生,路灯把雪照的格外清晰,纷纷扬扬的从天上往地下撒。她推好电动车车,戴上线冒,跨上电动车,用眼神示意方临“我走了。”
“接个吻吧。”
方临说。
许雨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看着天上的雪砸到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和这个吻一样。方临的唇贴在许雨宁的唇上,然后舌头向里面伸了伸,许雨宁觉得凉凉的,很冷。
原来冬天接吻很冷。
这是许雨宁对吻的第一印象。
那是许雨宁的初吻,很显然,方临并不是,这也是许雨宁耿耿于怀的事情。女人就是这样,对男人有着极大的占有欲,希望男人认识自己之前没有过去,认识自己之后只能和自己有未来。如果自己的初吻给了他,势必要同等的回报,如若没有,便会在心里难受上好几天。
所有,关于初恋这件事,一度是许雨宁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你不是说和我是初恋吗?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啊。”
“你还狡辩,昨晚你前女友都和我说了。”
“我真的是初恋,你是我上高中以来的初恋啊。”
许雨宁被方临的义正言辞气昏了,转身就走,走前说了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
本来和朋友们约好放学后去张瑶瑶家聚会,刚好赶上许雨宁与方临分手,这聚会只好黄了。放学路上,张瑶瑶告诉许雨宁,方临一个人站在班级外的走廊上,很落寞的样子。许雨宁的心一紧,然后软了。
有些东西会从一开始贯穿到最后,比如心软这种东西,在爱情里太常见了。大部分女人的心都是棉花做的,不仅软,而且用针扎在上面,都感觉不到疼。真的是感觉不到疼吗?其实还是因为心太软了,所以选择忽略自己的疼,去拥抱那根针。
许雨宁的心软让她原谅了方临的谎言,她喜欢他,并且在他给的爱情里逐渐沉沦。
在被妈妈发现早恋之前,许雨宁从来不觉得方临有什么缺点。
情爱的世界里,男人总是占据主导地位,不分手还好,分了手,看客们习惯于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女人,仿佛在说:“她好惨啊,被男人玩腻了抛弃了。”而男人呢,看客们不习惯谴责男人的不是,而且男人本身就擅长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么喜欢他?还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班主任看着泪流满面的许雨宁。
对,女人若是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真的是什么都愿意为他承担,尤其是许雨宁这种未经世事的单纯小白兔。而男人,这里不能一概而论,只能说有一部分男人,他们比较理智,所以在写检讨书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写就怎么写,自己做的事情不少注明一分,别人做的事情不多承担一毫。
许雨宁就是在那时候心碎过一次,因为方临在检讨书里面写:是她追的我,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
或者说他不成熟,或者是自私,但无论是什么,许雨宁被重创了。她想为自己辩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好像事实就是方临写的那样。
他们因为这事分手了,然后又和好了。心软这个特质贯穿了许雨宁和方临爱情的始终,许雨宁的心软,她的优柔寡断,她的眼泪,她的单纯的爱,都在牵引着她,求着她别离开他。因为心软,舍不得离开,她早已学会自己为他洗白。其实到这个时候,女人已经很难离开男人了,尤其是许雨宁这种未经世事的单纯小白兔。
他们继续在一起,像所有情侣一样,一起走过晴天走过雨天,吃遍学校外面的一条街,互相倾诉埋在心里的不开心,约定考一个城市的大学,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生活,讨论是养哈士奇还是萨摩耶。
“我们俩在一起,你猜最后谁会赢呢?”
徐雨宁歪着脑袋问方临。
方临笑道:“什么叫赢?”
“谁先甩了谁就是谁赢啊。”
方临笑而不语。
要说方临,绝对算不上坏男人,而是不是好男人,谁知道?好男人这种物体连方临都没见过,是固体还是液体?冷的还是热的?甜的还是辣的?在这世上,有人喜欢吃橙子味的冰棒有人喜欢喝橙汁儿,有人喜欢冷猫有人喜欢热狗,有人喜欢吃甜食有人喜欢重口味。所以,在看待男人这一方面,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褒贬,好坏怎么区分?
如果单纯的以性来区分的话,方临绝对是个正人君子。
去如家真的是个意外,没有做成男人的美事也是个意外。
大中午的,红外线紫外线肆无忌惮的照在穿着短袖的人身上,许雨宁打着电话。
“瑶瑶,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我都和方临逛了一个小时了,热死了。”
“你们俩再逛逛,我和他马上看电影了,看完电影找你们一起吃饭。你们俩别先走啊,说好一起回家的啊。”
挂完电话,许雨宁挽着方临无奈的往前走,手臂上面的汗和方临的汗贴在一起,黏糊糊的。夏天的暑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躲无可躲。瑶瑶和她男朋友去影院了,留下自己和方临两个人流了一身的汗。
“我们找个有空调的地儿坐会吧,外面热死了。”
“嗯。”
方临点点头,伸手给许雨宁擦了擦额头。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如家,在方临的试探下,许雨宁不置可否的被带进了宾馆。
三个小时过得很快,等他俩出来的时候,许雨宁的右手被方临紧紧牵着,左手伸过去挽着他的臂膀,身体半倚在他的肩膀上。
这亲密的姿势暗示着两人关系的突破,也的确有了突破,不过不是身体上的。
如果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赤身裸体的时候,尊重她的拒绝,安慰她的恐惧,隐忍原始的冲动,只是在床上抱着她,温柔的说着过往和将来,那作为女人,谁不感动?方临的好让许雨宁感动不已,出了宾馆的大门,以身相许的想法瞬间滋长,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非方临不嫁。
据说,好色男人的天性,你不会知道每个外表正经或者外表猥琐的男人脑海里有多么下流的想法,有的女人庆幸自己找到了的老公,其实他只是没有把脑海中下流的想法表现出来。而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的表现,就是为她遏制自己脑海中的下流思想,并因为对别的女人有想法而产生愧疚感。
许雨宁不这样认为,她对方临的专一无比坚定,虽然他平日里比较凉薄,不懂得对女朋友殷勤,但是从来不会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玩地下情。
自从看了方临的手机,许雨宁才知道,方临也不算是个忠心耿耿的男朋友。
国庆假期,在同一城市不同大学结束军训的方临和许雨宁回到家乡,俩人腻在一块逛街吃饭。坐在餐馆里点了几个菜,方临掏出手机,手机界面显示收到一条信息,刚好许雨宁凑过来看到了。
“你干嘛不看?”
“不用看,肯定是不重要的事情。”
“她是谁啊?”
许雨宁在方临闪躲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她一把夺过手机,用指纹解开锁屏。
“在干嘛?”
手机上面显示的未读消息是这几个字。
直觉让许雨宁向上翻动聊天记录,也不算是直觉吧,至少许雨宁是不会问别的男人“在干嘛”的。
“你和她聊得比和我火热。”
“别看了,我和她没什么。”
方临试图拿回手机。
“为什么买蛋糕给她?还送去人家宿舍楼下。”
“她是学校的学姐,军训期间她给我们班送水送水果,而且开学报到第一天人家帮我搬这搬那的,她过生日我就送个蛋糕了啊。”方临急切的解释着,拉着许雨宁的手,却被她一把甩过。
“她不就军训给你送水,开学帮你搬东西,你就这么感激她?我给你送了那么多礼物,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生日怎么没见你放个屁?方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许雨宁愤怒的骂道,一把将摆在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推到了地上,边擦眼泪边走出了餐馆。
很多人都觉得,爱情是不分对错的,其实不是爱情不分对错,而是无法分出对错。如果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做出让步,那么当双方各执一词以至于大吵一架之后,最后也能够和好如初。哦不,和好是和好了,如初没如初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许雨宁真的能这么潇洒的将对方临的爱全部击碎,那世上倒少了一个不果断之人了。许雨宁知道,方临不是一个坏男人,他的寡言少语不是不关心,他与别的女人聊天也不是变心,所以许雨宁愿意一次一次的包容他原谅他,就像他包容她的小脾气。
如果以上都是铺垫的话,那真正让两个人关系破裂的事情,就是下面这件了。
就像公狗喜欢漂亮的女狗一样,男人也喜欢漂亮女人,即使自己有了漂亮女朋友。
许雨宁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方临的所有软件账号,那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方临的所有出轨证据。当然,女人追踪男人的最初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找到他的出轨证据,而是源于最原始的属于女人的好奇心。
好奇害死猫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把猫都害死了,那这些事情不可能是好事吧。
许雨宁在方临的百度云里面找到了高中同学孟悦的自拍照。
许雨宁能明显的感受到体内心脏的剧烈颤抖,头昏昏眼花花,起身都有一些摇摆。她强撑走拿起手机走到走廊,按了拨号键。
“就觉得她挺可爱的,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
“照片哪里来的?”
“她空间的。”
方临是男人,男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女人一瞬间拥有福尔摩斯的大脑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许雨宁冷笑一声,道:“我已经核对过了,你存的照片只有一张和她相册里面的一样。”
“......是我和她要的。”
许雨宁觉得地面都晃了。
如果说此刻许雨宁对方临的爱还是一杯纯净水,那也是一杯混合着苛性氢的水。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没有人能够指责谁。在男人的观点里,他们没有错,只是保存了几张可爱女生的照片,这和在网上保存美女图片有什么区别?而在女人的心里,他这是对女人的不尊重和背叛,他已经精神出轨了,这场爱情可以到此为止了。
终于,许雨宁,痴情的许雨宁,心软的许雨宁,优柔寡断的许雨宁,一刀斩断了大众男人方临。
可悲的是,大部分男人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就算错了,也罪不至死。他们并不明白,爱情之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场爱情,错的都是方临吗?傻子都知道太绝对的话往往都是错的。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因为种种矛盾分手了,伤心也好,淡漠也好,谁也不能全身而退。看客们多花点时间雕刻自己的爱情吧,就别再窃窃私语谁最值得同情了,爱情里面对错都无法分清,又怎么能计量得失?就像方临和许雨宁在电话里的最后一句对话:
“你赢了。”
“不,我们都输了。”
大学生们笑着叫着,三三两两的从方临身边经过。外面天气很冷,北风呼呼的吹,在空中乱窜的雪花落在方临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哆嗦,但是神态却是淡定的很,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人群中两个手挽手过马路的人看。
许雨宁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对着身边的男人边说着什么边用手比划,引得那个男人哈哈大笑,许雨宁也跟着哈哈大笑,然后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向方临的方向走来。
方临赶紧理了理衣服,把双手插在了衣服口袋,忽然想起许雨宁曾经说过,男孩子把手插在裤子口袋比较帅。他又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插进了裤子口袋。
方临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长得眉清目秀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方临在脑海里飞快的问着自己,马上我要怎么向许雨宁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如果她问我想不想她我该怎么回答?如果她像以前一样立刻扑到我怀里我要用哪只手拥抱她?
还没等方临想出一个答案,许雨宁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了。
就像所有的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一样,从方临的身边毫无牵挂的走过。
方临的微笑机械的停在嘴角,他木木的转过头,看着许雨宁牵着别的男人的手,消失在了拐角处。
方临突然很想吻她,就像三年前,在马路边上,夹着雪花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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