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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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芩夏

年休假只有可怜兮兮的五天，假期结束，小染收拾着行李箱，心情沉到了谷底。

当初大学毕业，父母都劝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回到家乡工作，离父母近，也好有照应。那时候小染根本听不进父母的话，世界那么大，她还想好好地出去看看。回到小县城，相亲结婚生子，二十岁就可以看得到四十岁的样子，一眼望到了底。

她不愿做父母羽翼下的小鸟，她想做一只雄鹰，在天空自由地翱翔。

所以，小染毕业后毅然选择去了更南的城市。北方的冬天虽然有大雪纷飞，可是她更喜欢南方的四季如春。

工作开始的头一年，小染的热情都扑在了工作上。晚上加完班回家，看着手机里父母的未接电话，再抬头看看闹钟的时针已指到了十一点，刚拨出去的电话顿时掐断了。每天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小染都快忘记了自己的来电铃声。

做不完的文案，加不完的班，小染慢慢地生活只剩下了工作。不过，付出总是会有收获，小染在公司开始崭露头角，成绩得到了领导的大力肯定，工资也跟着翻了一番。只是每天晚上走在小区里的鹅卵石小路上，看着万家灯火，心里会变得异常想家。

接到母亲电话的那天，小染刚加完班，在回家的路上。

“小染啊，你爸的脚摔伤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他？”

虽然母亲一再交待父亲只是骑电动车摔到了脚，但是挂掉电话后，小染越想越不对劲。如果父亲只是单纯地扭伤了脚，母亲不会大动干戈地打电话要求她回去看看。自己在外头这么久，父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小染把手头上一堆的工作压了下来，去给领导请假的时候，领导说先把这个季度忙完再回去吧，中途转交给别人，会影响年底绩效考核。小染在领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最终休了年休假。上班不满五年，小染的年休假只有五天。不过，加上一头一尾的两个周末，时间还算比较宽裕。

给父亲买了他最爱喝的龙井，给母亲带了当地卖得很火的一款披肩，小染风尘仆仆地赶了回去。火车要坐36个小时，这趟列车是暑期为了方便学生出行临时增加的一趟绿皮火车，没有空调，只有摇着头吹风的小风扇。满车子都是汗味、泡面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小染皱着眉头躺在上铺昏昏欲睡，头一次觉得回家的路真的好艰难。

小染赶回家的时候，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答。刚好邻居刘阿姨出去买菜，见小染拖着行李箱一脸疲惫，赶忙把小染让到了自己家里喝杯水。

“小染啊。你回来得可真巧，是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吧。你爸爸啊，这次差点没了啊。”

小染捂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你爸出去给人梨花授粉，骑着电动车跌到了河里，电动车把腿卡住了动不了。如果不是刚好有梨园的人经过，你爸估计就……听说当时捞上来的时候，几乎没命了。你把行李箱先放下，赶紧去看看吧……哎，小染……小染？这孩子怎么跑得那么快，知道她爸住在哪个病房吗？”

小染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正在给父母喂饭。父亲的头被纱布包着，一双腿都包裹在石膏里，躺着勉强能张开嘴。

“小染？这孩子，怎么哭了？都怪你，没事给孩子打什么电话，我又没啥事，都快出院了……”父亲一边埋怨着母亲，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似乎碰到了伤口，忍不住把牙龇了起来。

小染赶忙上前，扶住父亲。

“你就嘴硬吧，自从我说打了电话，是谁天天头伸得像长颈鹿一样天天盯着病房的门口瞅。”母亲把最后一口饭喂到了父亲的嘴里，起身去洗碗。

小染拿着纸巾帮父亲擦掉嘴角的饭渍。父亲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哪怕是头上包裹着纱布，也能看得到露在外面的花白的鬓角。

第二天，父亲拆了头上的纱布准备出院。小染从医院里租了轮椅，将父亲扶上去坐着。父亲驼着背缩在轮椅上竟是瘦瘦小小的一团。印象中，父亲一直强壮伟岸，他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小染心里的大树，高大，又能遮风挡雨。父亲将小染抗在肩膀的时光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一转眼，自己长大了，父亲却老了。

小染头一次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赶到后悔，小时候父母养她长大，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在父母身边陪他们变老。

在家里的几天，小染拒绝了同学的邀请，一直在家里陪伴父母。早上推着父亲晒一会太阳，中午的时候帮父亲洗头发。刘阿姨有时间路过看着了，就会打趣父亲：“还从不知道小染爸原来这么爱笑，瞧那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那几天，小染关了手机，仿佛与大城市的生活隔了一道屏障。什么文案，什么加班，什么绩效考核，通通见鬼去吧。

美好的假期过得总是那么快，转眼间就结束了。

走的那天早上，小染起得很早，悄悄地跟母亲说，不要喊醒爸爸了，自己走就可以了。

等公交车的时候，小染下意识往家里的方向看了一眼。远远地，有大雾飘散，雾里有个一高一矮的身影。母亲还是推着轮椅把父亲带了出来。大雾朦朦胧胧地，隔得又比较远，看不清父母脸上的表情。小染的脸颊上一片湿润，她抹了一把眼泪，提着大大的行李箱上了车。行李箱里，是母亲给她带的她最爱吃的家乡菜。

小染挑了公交车最后面的位置，把脸转过去一直盯着父母亲的位置的看，看那身影慢慢地变成了小黑点。一直到车转了弯，看不见了，小染才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任泪水恣意流淌。她想起龙应台在《目送》里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想到下次不知何时再回家，小染觉得回家的路真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