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夜基本没睡，阿染起得也很早，在楼上收拾东西，我犹豫着走上楼，书房的门开着，能看到阿染忙碌的身影。书房里基本都是阿染的书，她一走，基本就搬空了，其他整座房子也都是她的东西，她走了，就什么也留不下了。
要我帮忙吗？我轻轻问。
不用，就快收拾完了。阿染头也没抬。我看到还有整面墙的书没有收。阿染这个人，要不想跟你扯上关系，连杯水都不会让你倒。
我知道自己在这她也不开心，就上到了露台上。没想到季夏正蹲在花架下边研究什么。她看到我过来，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
她站起来和我差不多高，眼神淡漠，整张脸轮廓流畅硬朗，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说，阿染和我说这花架是她费了心思弄的，搬走怕花都死了，只能留在这，我觉得，这花架不值得留在这。
她这话我听着十分不舒服，你凭什么觉得不值得！
她极其讽刺地笑了一下没说话，又继续蹲下去研究。初春的风还有些冷，北京的天气也不是很好，露台上的防腐木都湿漉漉的，我突然想起大四的春天阿染站在学校花架下的样子，那时候她说，咱们很快就能有这样的花架了，到时候坐在下边晒太阳。可是从花架搭起来到现在，我一次也没陪她坐在下边晒太阳。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染上来见我也在上边皱了下眉头，她手里拿着的是昨天季夏穿的外套。季夏看见她上来赶紧站起来，笑着说，我在研究怎么把花架搬走呢。阿染把外套给她，上边冷，把外套穿上。花架别搬了，那边也没地放，等以后我再弄一个就行了。
她们俩的对话自然而熟稔，我站在旁边觉得十分尴尬。
新家离这远吗？朝南吗？安保好吗？季夏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这些我都没想到，也没关心过。
阿染说，还行吧，先凑活一下。
等会我帮你搬吧，反正我也没事。季夏握住她的手，赶紧下去收拾吧，一会搬家公司就来了。
从头到尾，我没插上一句话。
在露台上站了许久，我也下楼了，衣帽间的衣服阿染都收的差不多了，现在在收卧室里她的东西，季夏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她收，等她把箱子塞满了，就帮她搬到客厅里，等着搬家公司人上门。这期间，我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我翻出手机在微博上搜季夏的名字，出来的信息很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关注了她。我的微博还是阿染帮我注册的，我不怎么用，本来关注列表里只有阿染，现在季夏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下边。我突然觉得，我再也进不去阿染的人生了。
后来阿染出事的时候我想，男人的直觉也挺准的，甚至到死我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不到10点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阿染的东西一箱一箱的搬走，我的青春岁月好像也一起被搬走了。
搬到最后还剩两箱书，搬家公司的人说暂时来不了下一辆车，要不让阿染再等等。阿染不愿意，说不然这两箱书就不要了。
季夏问阿染，你没有车吗？
阿染有些不好意思，我连自己走着过马路都害怕，更别说开车了。
我终于能插上句话了，我送你吧，怕阿染不同意，我又加了一句，我送完你就走，一会还得开会。
阿染看了季夏一眼，点了点头。
阿染新找的房子在五环的一个老小区里，我转了好久才找到车位，进去才知道没有电梯，一共6层，阿染租的房子就在6层，3户合租，还朝北。阿染的书就占了一半的地。因为房间有些潮，有些地板都已经翘起来了。季夏又去看了看厨房和卫生间，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样的房间你怎么住？你那些书还不都发霉了？
阿染说，没办法，没钱，这样已经不错了，刚来北京的时候比这还差的都住过。
我问阿染，我给你的卡呢？
阿染说，那是你的卡，不是我的。我放书房的柜子上了。
我突然一阵心酸，我刚和朋友合伙开公司的时候特别累，忙的脚不沾地，阿染上完班回来还得洗衣服做饭，后来事业有点起色了，我就让阿染辞了职在家休息，反正我也养的起她，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阿染基本一点存款也没有。
我翻出一张卡给她，怕她不要，这是先借你的，你以后再还，密码是你的生日。
阿染突然生了气，我不要！你赶紧走！她紧紧抿着嘴，眼里全是泪花。我想去抱住她，却被季夏抢先，季夏抽出我手里的卡塞回我的上衣口袋，你走吧，以后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好好照顾她。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对不起，我的阿染。
到现在我都无法形容那天我的心情，自己把自己的女孩伤害了，她跟着你受苦，最后你却把她伤害了。后来我常常想，要是一开始我没和别人上床，这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没有季夏，我和阿染会安安稳稳的结婚生子，她会坐在她的花架下看书，我也会和她一起缓缓的度过余生。
现在呢，我自己住着三层的房子，也学了些养花的知识，阿染的花架愈发繁茂，那些蔷薇渐渐蔓延了整个露台。
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阿染，我只能从她们俩的微博上看到她俩的生活。
阿染的微博那天清空了，一个月之后的凌晨发了一张图，是一棵海棠树，写的是川端康成的句子，凌晨四点，看到海棠花未眠。
几乎是同一时间，季夏的微博发了一张自己站在海棠树下边的照片。
我取关了她俩，想了想，又关注了回来，然后把微博卸载了。
再之后的事，就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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