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是怎样炼成的

文/秋月醉

引子：

小学生作文：

《我的理想》

我的爸爸是农民，妈妈也是，爸爸非常勤劳，每年都会种好多很多的地，农闲时还要去外地打工，妈妈有时也会跟他一起去。
这个时候我就变成留守儿童了，我很喜欢成为留守儿童，因为常常有名叫“志愿者”叔叔阿姨来看我，送给我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玩具和衣服。
后来，爸爸妈妈也不去打工了，地也种的少了，爸爸妈妈每天都可以在家陪着我。但我不喜欢，因为爸爸每天在家里骂人，说凭什么我们家收入高了就不能成为贫困户了，别人家啥也不干就成了贫困户，肯定是给村支书送礼了。这个时候妈妈也会埋怨爸爸几句，然后爸爸妈妈就会吵架，有时候还会打架……
我觉得贫困户肯定是一个非常光荣的职业，所以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名光荣的贫困户。
爸爸妈妈从来都不给我买新衣服，让我穿姐姐以前的旧衣服。                    ……

―1―

没错，上面的作文是我小女儿写的，我就是她在作文里写的那个“爸爸”。

因为这篇作文，我被学校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老师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我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敢说。因为，那个老师曾经也是我的老师，不过，她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

三年前，听说村里要来个第一书记还有驻村扶贫工作队。国家要对我们村进行一对一精准扶贫，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所以，我决对不能错过。

我向村支书包括城里来的第一书记先后三次表达了想要成为贫困户的愿望，可是，最后都被他们拒绝了。

理由是，别人家比我家更贫困，我家住的房子也比别人家的要好。还说，贫困户名额有限，等来年有机会再让我当。

虽然，我再三诉苦，但人家所说的也都是实情，事实就摆在那里我也无法否认，下次，我一定要等自己准备充分以后，再去申请。

―2―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年，我只种了离家比较近的好地，农闲时也没有外出打工。

另外，我还把家里的房子好好“装修”了一番，把那些刚刮了大白不到两年的洁白墙壁用烟全部熏黑。

地面本来是用砖块砌成的，非常干净整洁，这让我看着非常的来气。于是，便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转头全部撬了起来，做成泥土地面。

老婆也非常支持我，一直帮我打下手，还一直夸我聪明。

终于，万事俱备了，我再次找到村支书，这次我打算送点礼物，我拿出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又买了一条烟来到村支书家。

我不敢去找第一书记，人家是城里机关大单位来的，这点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

而村支书却是和我从小一块玩到大的，虽然，人家当官以后我就不再和他来往了，但乡里乡亲的毕竟好说话不是。

可是，他居然没收我的东西，还说我这是在害他，他说现如今办事早就不兴这套了，最后，他还请我在他家喝酒给我解释了半天，喝的酒据说也是他珍藏了多年的好酒。

但是，结果我还是没有如愿成为贫困户。

理由是我们家都是壮劳力，家里也没有老人负担，也没有得大病长期吃药住院的。

我气呼呼地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说这说那的还不是嫌弃我送的礼物太轻了！别人家也没病没灾，整日呆在村里地也不种为啥能当上贫困户，而我就不行了？

更让我生气的是让他去看看自己家的“装修”成果，居然说他知道我们家情况不用去看。

回到家老婆见我礼物没有送出去，对我又是一顿埋怨，我自知理亏，没有理会她。没想到她却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结果，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哭闹着跑回娘家去了。

之后一段时间，时常有驻村扶贫工作队的成员来下乡，说是来入户走访那些当上贫困户的人家。

每次我见他们来了，就穿上一件破衣服在他们身边转悠，他们问我，我就一个劲地诉苦，起先还有人理会我，和我聊天，还跟我到我们家里去看看我的“装修”成果。

后来时间长了，那些扶贫工作队队员远远地看到我就跑了。

我很难过，肯定是有人在他们面前说我的坏话了，肯定是村支书，他肯定嫌弃我送礼太轻，看来明年我一定要给他备份大礼了。

明年地一亩都不种了，装病就说是丧失了劳动能力，我就不信我当不上贫困户。

―3―

老婆回娘家一住就是半年，在这期间我去接了她一次也没跟我回来，后来干脆把孩子也给带走了。

我说，孩子不用上学了吗？老婆说，上学顶个屁用啊，还不如去当一个傻子。

我知道老婆是指老李家因为家里生了一个弱智成了贫困户，老婆一直觉得很不平衡。

第二年整整一年，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的，一个人做饭也没什么心情，往往一次做下好几顿的，就这样我饥一顿饱一顿的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年。

来年我一定要成为贫困户，为此我又去了一次丈母娘家，因为我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只是需要老婆好好配合，这次百分百成为贫困户。

老婆听了我的注意，高兴地抱了抱我，怪我没有早点想出这个主意。

当晚是在丈母娘家住的，老婆也不管睡在边上的父母和孩子了，好好地慰劳了一下打了一年光棍的我。

那一天，我觉得我特别的男人。

第二天，我便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到了自己家里。

孩子送去学校，由于已经落下半年的功课，只好让她留了一级。

回到家我和老婆兴高采烈地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开始实行我们预先想好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只靠不种地，不打工是当不上贫困户的。

另外，装病说自己丧失了劳动能力，时间一长，也怕被人看出破绽。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决定实行苦肉计，具体计划是这样的：

一、我拿木棍将老婆打晕，然后，再送到医院，老婆去了医院后继续装病，这样，我们家就有了一个长期住院的病患了。

二、我再用木棍打断我自己的小腿，这样我就丧失了劳动力。

三、把存折本送给村支书，这样的厚礼更是让计划万无一失。

如此一来，双保险外加大红包，想不成为贫困户都难啊！

为了逼真，我和老婆在离村子不远处找了一个路边被水冲出来的大坑，先把老婆用绳子吊到下面。

然后，我接着跳下大坑，反正要打断自己的腿，我也不怕了，摔断了正好省事，免得一会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但事与愿违，下面全是土，除了土就是我老婆。结果，我不但没有摔断腿，反而差点把老婆给砸死。

我很失望，没办法只好和我老婆按原计划进行，我先用木棍在老婆后脑勺来了一击，动手前老婆要求我大力一点，她想一次性完事，不想多受罪。

为了成全她，我几乎使出来全身的力气，这次没有让我失望，老婆应声倒在地上，后脑勺也随即流出很多血来。

我怕时间长了老婆会失血过多，于是，我先打电话向村支书求救，村支书听说我们两口子出了意外掉入了深洞，吓坏了，问清楚了事发地点后，说马上就召集人手赶来救援。

我挂上了电话，看着自己的双腿，咬咬牙抬起木棍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夹杂着木棍折断的声音，我的小腿和木棍同归于尽了。

剧痛麻木了我的末梢神经，让我暂时忘记了疼痛，打开手机屏幕借着微弱的亮光，我爬到老婆身边仔细观察周围，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破绽。

片刻后，并未发现异常，心下一松，这个时候一阵阵钻心的剧痛才如山洪一般冲击向我的痛觉神经……

我咧开嘴笑了，痛并快乐着。

―4―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回城的拖拉机上了。我躺在厚厚的褥子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没来不及看清周围的情况，一阵阵剧痛再次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利民，你终于醒啦？感觉咋样？”

我听清楚了，是村支书的声音，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老婆就躺在我边上，造型和我类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也不流血了，伤口可能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我老婆她怎么样了？”我看着村支书问道。

村支书叹了口气回应：“放心吧！还有气，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有没有事只有去了医院才知道，倒是你，小腿都变形了，那么一个小土坑怎么会摔的这么严重呢？”

我心里一慌，连腿上的疼痛也骤然减轻了许多，连忙转移话题：“今年我可以成为贫困户了吧？”

村支书一愣，可能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和他谈这件事情。

“利民，你安心养病，今年无论如何我也会给你留一个名额的，心里不要再想着这个事情了！”村支书拍着自己的胸口向我保证，并轻声安慰我几句。

我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存折本，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村支书便一把给推了回去，他说：“钱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大家伙出发前一起凑了几千块前，暂时先用着，等你腿好了再还给大家就行了，先休息一会吧！等到了医院我再叫醒你，放心，一切有我。”

我再次把存折本子递过去，刚想要开口……

“好好好……，我先帮你收着，先不用取出来，以后再说吧！你把眼睛闭上，不要再多说话了！”村支书很无奈只好收起存折，将被子往我头上拉了拉，我整个人都被盖在被子下面了。

―5―

在医院里，我的腿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半个月后就可以打着石膏下地了，走路的话还要双拐辅助。

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老婆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我老婆她是重度脑震荡，情况好的话慢慢会自己转醒，不好的话，有可能这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植物人。

什么是植物人其实我也不是太懂，我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记得一般植物人都是大人物或者有钱人才会得的病啊！为何我老婆得了个这病呢？

不过还好，我当上了贫困户，对，在住院期间，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贫困户。

国家给我报销了百分之九十的医药费，但即便如此，我存折里的两万块钱又能支撑多久呢？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我的石膏早已去掉，早已经不再住院了，因为医院床位比较紧张，最重要的是床位费国家是不给报销的。

老婆还是老样子丝毫都没有转醒的迹象，医生建议继续在医院观察一年。可是，光床位费一年就将近四千块钱，还有在医院吃饭我一个人一天最少都要十块钱，我实在是住不起了，就是白住也住不起啊！

再我的再三恳求下，医院终于同意了我带老婆回家照顾的请求，不过要定时来医院做检查，我也很痛快地同意了，心想先出院再说吧！以后来不来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就这样我带着老婆回到了家里，没过几天驻村扶贫工作队在村支书的带领下来到了我们家，给我带来了很多慰问品，我终于享受到了一个光荣的贫困户应有的待遇。

再也不用看着别人当贫困户眼红了，可以在村里理直气壮地对外宣称自己是贫困户了――建档立卡贫困户，连习大大都时时记挂着我。

工作队队员让我填了很多的表表卡卡，不停地问这问那，给我介绍怎么科学种地，甚至还给我介绍外出打工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又问又讲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我感觉打工种地都没有这么累过，打工只是身上累，这是心里面累啊，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同志，全都问完了？什么时候发钱啊？”我看着工作队队员一个个都在收拾资料像是马上就要拍屁股走人的样子，连忙上前拉住一个同志问了一句。

那个工作队的小同志一下子就懵了，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村支书看到了这边情况连忙跑过来对我解释：“利民，你在干什么呢！你快放开人家啊！什么发钱不发钱的，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人家扶贫工作队主要是改变贫困户的思想，提高大家脱贫致富的信心嘛！让大家学会科学种田，外出打工时学会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要上当受骗，干了活拿不到工钱。将来种出粮食来，人家会给贫困户们联系买家什么的，人家工作队扶贫从来都不直接给钱的，以前我就说过好多次了，可你们不相信我啊！现在当着人家第一书记和工作队长的面，我再对你说一遍，这次你总该相信我了吧！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精准扶贫是给贫困户直接发钱的？”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彻底懵逼了！

连村支书和扶贫工作队的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我和如同植物一样的老婆。

他们一定是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我发狂似的跑出大门，满村子到处大吼大叫……

“他们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骗人的……”

我每见到一个活物都会和他（她、它）说这句话，连蚂蚁也不放过。

从此，村子里多了一个疯子。

―6―

再也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所有人都管我叫疯子……

我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老婆也不见了，我有时候会睡在大街上，有时候会和牛或者羊睡在一起。

我不懂我为什么可以继续活着，或许是因为我是一名光荣的贫困户吧！毕竟连习大大都时时挂念着我的生活。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是被人强行绑走的，我不愿意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我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

可我最终还是离开了，因为我是一名光荣的贫困户，习大大说要帮我治病，不然，我是坚决不会去的。

他们真的很可笑，我身体壮的很，哪里有病了？我看他们有病还差不多……

我来到了省城大医院，听人说是什么精神病医院，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医院。

听说过腿疼，头疼，居然还有精神疼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精神是什么东西啊？

好迷惑哦！

不过，在这里我每天过得都很快乐，因为，这里有很多小伙伴陪着我一起玩。其中有一个家伙最喜欢听我和他说话了，我同一句话和他说上一整天，他都不会感到厌烦……

就这样，我终于成了贫困户，成为了一个快乐的贫困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