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矢屿
梦入蓝桥，几点疏星映月涼
―1―
“你快回来了吧？”
“8.24，还有25天。这么想我？每次都问！”
“对吖，想你。可是，我要26号才回去，然后28号就要回学校了呢。那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你应该会先回家。”
“对，是直接回家，我来学校再找你吧！我会尽快回学校。”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在学校等我就好。”
“苏星。”
“嗯，怎么了？”
“我等你回来！”
“好。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回去。”
“不要酸菜牛肉面！”
“好，都听你的。”
画面突然一转……
“阿涼，我明天要去抗洪，最近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不是要回来了？”
“还有15天呢，很快就可以回来了，你放心，我会回来的。又不是第一次去救灾，站好最后一班岗对不对？”
“那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我挂了，后面还有人呢。”
“苏星，这次去哪里？”
“阿涼这个……是不能说的！”
“好，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吃砂锅粉！”
“嗯。”
―2―
“阿涼，你醒醒……”我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苏叶。
“干嘛？我正做梦呢。”睡得好好的，不知道她叫醒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又梦到我哥了？你能不能醒醒！”她有些生气，我不知道她大半夜发什么脾气。
“对吖，你哥说想吃砂锅粉。唉，你真讨厌，我接着睡，看能不能再见到他，顺便问问他要不要加鹌鹑蛋。”说完，我拉过被子又躺下去了。
“路涼，你TMD能不能醒醒？我哥死了，去年就死了！知道什么是死了吗？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语气愤怒异常。
“别胡说，那是你哥，能随便诅咒？等他回来饶不了你。”我淡淡的开口反驳她的话，好像只是一场随意发生的小争执。
“骨灰都在烈士陵园了，你告诉我他怎么回来？能回来你拿着他军功章干嘛！”苏叶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就像是要爆发了一样。
“我出去走走。”说完拿着外套就出去了。我不想跟她吵架，阿星一直很疼爱这个妹妹，我当然也要宠着她。
出来才发现今晚外面有星星，满天繁星连月亮都被盖过风华。真美！
可是，苏星，我真的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我知道苏叶说的没错，阿星死了。在抗洪的时候他用血肉之驱堵了漏洞的河堤，最后河堤垮了，他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苏叶口中烈士陵园的骨灰不过是衣冠冢而已。
可是他明明说，还有15天就回来了。
他说过不会骗我的。
我是路涼，我爱的人叫苏星。
苏星是军人，他死了。
我讨厌雨天。
晴空万里才有繁星满天，一闪一闪亮晶晶，苏星，哪颗是你？
―3―
“路涼，你是不是蠢？这题能这么做？”
“苏星，你真好看。”
“行了，重新来吧，看好了，三角函数应该是……”
看着他认真的脸，我又一次被迷得魂魄尽失，他说什么完全听不到好吗！所以这个对话经常出现。
我跟苏星是初中同学，不过那时候我们并不熟，高中又在一个班遇到，顺理成章的成为同桌。
高二的时候在我的诱拐下，我们终于早恋了，我偷偷的开心了好久，所以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带着熊猫眼去上课。
他对我很好，我胃不好又喜欢睡懒觉，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吃早餐这种事情上，所以他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带早餐。
学校是禁止带东西到教室吃的，他每天把早餐藏在书包里带到教室，下课的时候就让我偷偷的在教室光明正大的吃，他给我放哨，他说，经过三年都可以做侦察兵了。
冬天的时候，他就把早餐放在巨大的校服外套里藏着，就算下课才吃也还是暖暖的。所以，高中三年，他的身上总是弥漫着各种早餐的味道。那么爱干净的他，从来没有因此而说过我，偶尔玩笑以后第二天依然会出现我爱吃的早餐。
苏星很怕冷，但是他冬天穿得不多。大家都会在校服里加一件羽绒服保暖的时候他还是学校必须穿的冬季校服加一件薄薄的毛衣，他说厚毛衣穿着显得很蠢。
“阿星，你怎么不多穿点？不会是遇到恶毒的后母没给你买衣服吧？”我一边说一边偷看他，真可怜，那么冷才穿那么点。
“路涼，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穿那么多，你早餐放哪里？还有，你整天的想什么呢？还恶毒的后母，有这么说自己未来婆婆的？”说着又瞪了我一眼，肯定是刚刚给他看的数学题又错了。
“阿星，那以后我不吃早餐了，你多穿点好不！这天气多冷吖，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
“不行，你胃不好，还不吃早餐？要不要参加高考了，而且也不是很冷！”他坚决不同意我的说法。
“那，我明天自己起来吃早餐。”我迟疑的开口，虽然我自己都不相信。管他呢，先唬弄过去再说。
“诶，路涼，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一样傻！你觉得我信你的话不？说出来你自己信了没？”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笑意。
“行了，明天我换一件厚点的毛衣行了不？真是懒得将就你。赶紧看看你的作业吧，天知道你怎么做的。”说着把刚刚给他的作业丢回来给我，上面细细的标注着错的地方。
“阿星，你真好。”
“知道就好。”
“那你会一直对我那么好吗？”
“当然，如果你一直那么蠢的话。”
“苏星……我……别跑，给我站住！”
―4―
“阿涼，我想去征兵。”他说这话我正在吃最爱的玫瑰冰粉，说着把他碗里的那块黑糯米送到我碗里来。
苏星一直想读军校，我也知道。只是后来他拿着高考志愿表，看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那天跟我填了同一所学校。我学中文，他在经管。
我从来没说过不让他去，但我说过想和他读同一个大学。
“阿星，我跟你读一所大学好不好？”那时候还是高三的一个课间。
“我去军校，你去不去？”我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嘲笑我呢。
想了一会儿我视死如归般的闭着眼睛回答：“有你我就去。”
“军校可没有漂亮衣服，也没有那么好玩，还累。去吗？”
“你去我就去。”
他只是摸摸我的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只是我们填志愿的时候他一直没提这件事，我以为他不去了，毕竟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
“你爸妈同意了？”他紧张的看着我，却没想到我问了这样一句话。
“真是傻瓜，我在问你？”他无奈的开口又目光灼灼的等着我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
“两年，可以保留学籍的。我去两年回来，你不是说要念中文研究生，我回来还可以比你先毕业。”也许是怕我不答应，他很努力的说服我。
“那我在学校等你。”
“你答应了？”
“当然。但是，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一定会的。”
―5―
苏星走的那天我去送他了，本来他是不要我去的，只是我坚持。“后面的两年我都见不到你，所以我一定要去。”于是他就没再坚持。
“苏星，你不许喜欢别人。”
“不会的，那地方跟和尚庙差不多，哪来的别人。”
“你要记得给我电话。”
“好。”
“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
“苏星，你要……”
“好。”
“阿涼，你等我回来。就两年。”
“好。”
车开走的时候我没哭，但他哭了。
他去了内蒙古，我替他准备了节能灯，驱蚊水，药水，感冒药，后来一样都没带走，因为不准带，他给我留下了他从小带在手上的银手镯。
他走的时候刚好是花好月圆的中秋节，此后三个月的新兵连，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我很想他，于是只好看着他留给我的手镯思念他。
睹物思人。
电话要很久才可以打一个，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就挂断了，电话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不可能一直说话。
第一年，他一直待在基地，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偶尔的电话也只是告诉我，他很好，不累。
让我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苏星，我好想你。”
“阿涼，那里天气好吗？”
“嗯，天气很好，一点不冷。”
“有星星吗？”
“有。”
“我这里也有，所以我们是在一起的，同一片天空，一样的星星月亮。”
他说，想他就看看满天繁星。
他还说，想我，他就抬抬头看看天。
我们还是在同一片天空下的。
他还说，那里的东西不太好吃，有点想念妈妈的红烧肉，街口的玫瑰冰粉，还有我。
―6―
去内蒙古的第一个春节，他很开心。过完年就可以外出一次了。他要给我寄牛肉干回来。
可是我收到东西的时候真的特别想骂人。你能想象抱着一大箱老坛酸菜牛肉面从物流公司出来是什么感觉吗？
我简直要气死了。
他给我寄了一大箱酸菜牛肉面，全国统一的那种。然后我被整整嘲笑了一个学期，最无辜的是，说好的内蒙古牛肉干呢？
“苏星，你寄那么大一箱方便面干嘛？我这里又不是没得买。”他打电话来的时候距离收到东西已经一段时间了，我也不是生气，就是想知道他怎么想的。
“阿涼，那是我可以找到的唯一的一个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一样没变的东西。连味道都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却还是藏不住其中包涵的思念。
听着他的话，我突然很心酸，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他去了半年，没有一刻让我觉得那么难过。
“阿涼，你是不是哭了？”我没说话，他有些着急。
“阿星，我来看你好不好？我给你带好吃的！”他肯定听出我哭了。
“不行，这里太远了，你一个人要做多少小时的车？算了，我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了，以前想你了，我就看天空，现在想你了我还可以吃泡面。你看，只有一年多，一年多我就回来了。”他很着急，因为我一向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
“可是我想你了，而且今天没星星。”还是不能打消念头，我已经180多天没看到他了。如果我不去就还要三个180多天才可以见到他。
“你真的不能来，看不到我的，而且外出的机会很难得，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
“那好。我不来。”怕他担心，我还是答应了。
“阿涼，晚安。”
电话挂断了，思念还在，摸摸手上的镯子。
阿星，晚安。
―7―
大二的时候我接了一个兼职，暑假没回去，新学期还有两个月。
终于他也快回来了。
一起去兼职的还有苏星的堂妹，苏叶。我们是好朋友，同一个专业，我来大学的第二年她也来了。
据说，她是被苏星骗来的。
苏星说，我可以跟她一起玩，等他回来。
苏叶很可爱，听说我要去兼职，死活要跟着去。
“路姐姐，我哥还有多久回来？”说着玩味的瞥了我一眼，得意的笑容忍都忍不住。
“你不听见了嘛，25天。”
“哦，25天吖！看来我这护花使者的位置要保不住了呢。”
“对吖，保不住了。”
“好吧，我自动转成电灯泡，最亮的那种。”说着就跑了。
是吖，还有25天，他就回来了。
终于要回来了。
―8―
只是最后我也没能等到他。
离回家还有15天的时候他去出任务，抗洪。他告诉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消息是苏叶告诉我的。
那天，离他回家已经过去10天了，他还没回来，电话永远是关机。到处都是倾盆大雨，连绵不绝。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守着电视，看哪里又被淹没了，哪里脱离危险。
跟着提心吊胆。
那天，我看着新闻，有个地方的百年河堤垮了。在场的人，无一幸免。心也跟着突然疼了一下，跟被针扎了一样，疼得我不知所谓。
三天后得到消息，他死了。就在我看到的那片河堤里。
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箱牛肉面，还在柜子里放着，整整齐齐的码着。手上的镯子似乎颜色也暗淡了许多。
“路姐姐，你能不能哭一哭，要不你跟我说句话也行！”
“路姐姐，你想去参加哥哥的葬礼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路姐姐……”
我不知道苏叶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
苏叶再回学校的时候给我带了一枚阿星的军功章，我记得他说过，是一次任务中获得的，他说回来就送给我。
“苏叶，他会回来的对不对，他答应过的，所以我要等他，他说的，一定不会骗我。”拿着它，一边又一边的抚摸，仿佛那就是他。
―9―
他亲手给我带上的手镯越来越光滑而温柔，在月光下泛起一丝银辉，像洒落的星光。
“路姐姐，我们回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叶也出来了。
“苏叶，你说，满天的繁星，哪一颗是他？”
“他一定看得到我对不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