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宜祭祀,出行。
晌午十分,富贵酒楼厅堂中已是座无虚席。胡汉同堂,倒也相安无事,可谓乱世之中一道奇观。
当中厅台,一个蓝衣老者正在说书,面容枯槁,花白胡须,一身蓝衣显是穿了很久,早已洗的微微发白,却甚为干净。老者旁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两根冲天小辫,圆润面庞,白里透红,粉嫩像是要滴出水来。虽素衣素服,难掩玉琢精灵之态。正坐在小板凳上,安心编织一个小草篮,煞是可爱。
厅台对面,厅中最大的一桌上,七八个胡人大汉正大吃大嚼,不时用油淋淋的大手去撕盘中肉块,竟完全不用筷子。看衣着,倒像是鲜卑一族。正中一人,满面虬髯,袒胸露乳,浑身肌肉凸起,仿佛铁打一般,油光闪亮。
左首靠窗位置,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华丽,双目炯炯有神,满脸刚毅,颇显得少年老成。他一个人倒点了十多道菜,却也未见怎么吃,俨然一副贵族公子派头。少年身后立着两名大汉,却是胡人装扮。其中一人鹰鼻高目,头顶微秃,剩余的的头发则编成小辫子,垂过耳肩;另一人紫黑面膛,长髯及胸,竟微微泛出些蓝色。两人均是垂手而立,神情肃穆,显然对那锦衣少年极为恭敬。
旁边一桌,坐着一名白发老者,须眉银白如雪,腰杆却挺得笔直,与传说中的南极仙翁颇有几分相像;老者对面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衣着寒酸,活脱脱一个穷酸秀才,落魄不堪,神情却极为高傲,仿佛世人都欠他几百两银子,正在不停的喝酒,似乎从来没有停过。
右首第一桌,一白衣中年人携一女一童。白衣人面容英俊,双目含笑,不时轻摇折扇,浅酌低吟,神情甚为潇洒;女子也是一袭白衣,大约二十岁年纪,一张俏脸美艳不可方物,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大大的眼睛。她的肤色也许太白了一些,反而更添娇弱之态,令人心生怜惜。女子始终垂手而坐,神态安静,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身边的童子。童子身形瘦弱,十一二岁年纪,一颗脑袋却是极大,明亮的大眼睛灵动之极,很是古怪精灵。瘦弱少年一直冲着台上的小女孩做鬼脸,小女孩却视若未见,只是专心编她的小草篮子。
紧挨着的一桌,竟是在快意赌坊见过的独孤世家“冷面玉郎”独孤千山,桌上横着一柄宝剑,剑鞘古朴,想必出自名家之手;剑柄却镶着一颗硕大的翡翠宝石,与古朴剑鞘相比,颇显得不伦不类。两个红衣少女姿容艳丽,正剥了白生生虾仁送入他的口中,独孤千山仿佛很是享受,不时去抚摸少女的腰肢,惹得红衣少女咯咯大笑不止。
角落下首位置,一个绛衣青年独坐而饮,仿佛很不屑与他人同桌。青年面容冷峻,双颧高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给人已一种刚毅威严的感觉。只是神情落寞,双眼迷离,不时有意无意瞄向邻座白衣女子,似乎有很多心事。
柳轻歌略一思索,径直走向落魄文士一桌,在白发老者左首坐下。落魄文士视作未见,忽然伏在桌上,呼呼睡去。
白发老者却沉下脸,冷冷道:“老夫云慕公向不喜欢与少年人同桌,请吧!”
柳轻歌不答,突然伸出手去,握住白发老者左手。
白发老者慌忙躲避,一只左手却牢牢被他握在手里。
白发老者极力绷住面皮,一双眼睛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缓缓道:“你总是喜欢这样握别人的手么?”
显然就是尹飞燕。
只听她低声道:“你真是个鬼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轻歌微笑道:“你身上有一股妖气。”
尹飞燕作势欲打,一只左手却任由他握住,急切道:“鬼才信你嘞。”
柳轻歌沉思半响,神情肃穆,缓缓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特征,是和别人不同的,有时候只是非常细微的差别,只是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罢了。比如说两眼之间的距离,世上绝不会有两个人双眼间的距离是完全相同的,只要你能分辨,不管这个人如何易容,你都能认出他来。碰巧我会那么一点。”
尹飞燕惊讶道:“真有那么神奇?”
柳轻歌点点头,道:“还有更神奇的。我曾经在西域认识一个自称来自罗马的传教士,他说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我们能采集到所有人的指纹,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指纹资料库,那么当有人犯罪而留下指纹的时候,就可以通过采集犯罪现场的指纹,与资料库中的指纹进行对比,从而找出犯罪的那个人。只是,这一点我们目前是做不到的,或许,几百几千年后的人们,说不定就可以做到了。”
尹飞燕满脸向往之色,悠悠道:“真要那样就好了,坏人就都不敢犯罪了。”
柳轻歌微微一笑,未做回答。
尹飞燕压低声音,悄悄道:“想不到今天这里,可是有不少大人物呢。邻座锦衣少年便是西秦东海王苻坚,身后秃头大汉是“万人敌”邓羌,蓝胡子则是“小孟尝”吕婆楼;右边第一桌白衣中年乃是江南阮家最小的儿子“七巧书生”阮少白,旁边女子和小童则是谢氏一族姐弟二人,姐姐谢道韫,弟弟谢玄。阮家与谢家向有姻亲之好,谢氏姐弟的母亲,正是阮少白的姐姐。正中间那威猛大汉却是太行山群盗“风云寨”的三当家“无敌金刚”赫连屠突,想不到,这群强盗竟然也敢到乌家镇来。”
柳轻歌接口道:“角落独坐的绛衣人,想必是天师道少宗主孙恩?”
尹飞燕点点头,道:“不错。传闻孙恩对谢家大小姐谢道韫颇为有意,谢小姐却似乎并不领情。”
柳轻歌心下释然,想必孙恩定是为情所困,是以眉宇愁苦。
尹飞燕接着道:“紧挨着孙恩的,那浪荡少年,却是北方独孤世家当代掌门“一剑擎天”独孤正方的独生子独孤千山,虽说整天花天酒地,据说剑法颇为不弱。”
柳轻歌却叹了口气道:“此人我倒见过。独孤正方一世英名,这宝贝儿子倒是非常有趣。”
尹飞燕努了努嘴,指向伏桌大睡的落魄文士道:“这醉猫姓王名猛,字景略,山东北海郡人士,自称“酒中之仙”,却不知是何来历。”
此时,说书老人正讲到精彩之处,乃是冉魏与北燕“廉台之战”一节。
“书接前言。话说壬子年正月,羯赵残余势力刘显三万大军进攻常山,魏帝冉闵留下大将军蒋干辅佐太子冉智守卫邺城,自己亲率八千人马御驾亲征。为什么只有八千兵马呢?概因自庚戌年冉闵擒杀羯赵暴君石虎,屠五胡,救北方汉人于水火,历经两年,几乎无日不战,魏国国力、军力亦折损惨重。且说这八千人马,轻装疾进,竟是连战连捷,刘显大司马王宁不战自降,魏军一路追击,直攻襄国。可怜刘显此时众叛亲离,败局已定,大将军曹伏驹打开城门引魏军入城,冉闵诛杀刘显,焚烧了襄国的宫室,尽迁百姓至邺城。
自此,魏国彻底平定冀州,汉人百姓方有一寸容身之地,不致流离失所,任人宰割。各位看官不禁要问:汉人既已在北方站稳脚跟,为何江左司马犹自按兵不动?何不趁此良机,举兵北伐,联合冉魏,一举驱逐夷狄,匡扶大汉河山?难道是冉闵不愿意与晋国合作吗?
非也,非也。庚戌年冉闵诛杀羯赵石虎,即行发布《讨胡檄文》,共邀天下英雄,同驱胡夷。书曰: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杀我大汉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我汉家基业,天下汉人皆有义务屠戮胡狗,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稽古天地初开,立华夏于中央,万里神州,风华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华夏大地,举德齐天。蛮地胡夷无不向往,食吾汉食,习吾汉字,从吾汉俗,此后胡夷方可定居,远离茹毛饮血,不再兽人。然今,环顾胡夷者,无不以怨报德,抢吾汉地,杀吾汉民。中原秀丽河山,本为炎黄之圣地,华夏之乐土,而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前晋八王乱起,华夏大伤,胡夷乘乱而作,扰乱中原,屠城掠地。永兴元年,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淫,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羯狗之暴,以汉为“羊”,杀之为粮。永嘉四年,围猎汉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余万。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纵火,烤汉为食,死者二十余万。太兴元年,愍帝受辱,崩于匈奴。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今之胡夷者,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而今之中原,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汉危矣!华夏危矣!
不才闵,一介莽夫,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青天于上,顺昌逆亡,闵奉天举师,屠胡戮夷。誓必屠尽天下之胡,戮尽世上之夷,复吾汉民之地,雪吾华夏之仇。闵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难扭乾坤。华夏大地,如若志同者,遣师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举义共赴戮夷。以挽吾汉之既倒,扶华夏之将倾。”
此文可谓慷慨激昂,荡气回肠。
可恨司马氏自永嘉之祸,避乱江东,偏安一隅,以冉闵自立为帝为借口,作壁上观,不思出兵北伐,借以收复失地,徒伤天下世民臣心,奈何,奈何?
北方鲜卑慕容燕国却早已虎视眈眈,蓄谋南下已久,见此良机,遂派燕王慕容儁、辅国大将军慕容恪亲率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十万北方铁骑对八千汉家子弟,强弱悬殊,一场生死大战一触即发。
是年三月,冉闵率部北进,求食于常山、中山各郡;四月,燕军前锋两万迫近常山,直抵魏军前部。冉魏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建议冉闵:“鲜卑乘胜锋锐,且彼众我寡,宜且避之;待其骄惰,然后进击可胜。”冉闵闻言大怒道:“吾欲以此众平幽州,斩慕容儁;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其司徒刘茂、特进郎闿相互说道:“吾君此行,必不还矣,吾等何为坐待戮辱!”于是双双绝望自杀。各位看官,冉闵世之豪杰,纵横华北多年,可谓今之兵法大家,焉有不知进退之理?无奈国力耗损,缺兵少粮,退入邺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便只能孤城自守,坐以待毙。故思一鼓作气,携攻灭刘显之威,一举击破北燕主力,再图后进。可怜二人未能深明此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殊为可叹!
冉闵率军进驻于同中山近在咫尺的的安喜,慕容恪及燕相国封弈也随即率军追至,燕王慕容儁俊又率燕军主力南下,进驻中山,准备会同慕容恪、封弈军合围冉闵。冉闵闻讯,率领部队向常山方向南撤,决意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将燕军引向临水的魏昌,企图利用那里多丛林的有利地理环境来扬长避短,在相对数量劣势的不利局面下,能够克制燕军的骑兵优势。同时,廉台位于常山方向,常山太守苏彦的部队可前来接应。慕容恪率军追击,在泒水南岸的廉台和魏军对峙并交锋。此一场大战,名曰“廉台之战”。
旌旗蔽日,战鼓震天,万马齐咹,沙场点兵。但见魏军阵中一将突出,头戴乌云冲天盔,身穿皂子连环铠,胯下朱龙宝马,手握双刃矛,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宛若天神下凡,又似霸王重生。身后八千汉家乞活军齐声呐喊,径奔燕军阵中杀去。冉闵一马当先,连斩鲜卑大将数十名,燕军不能抵挡,且战且退,魏军乘胜进击,锐不可当,十战十捷,两万燕军前锋折损过半。辅国大将军慕容恪无奈,只得退避三舍,固寨自守,以待援军。
正可谓是破襄国,刘显殒命;战廉台,慕容恪折兵。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讲到紧要处,陡然而止,分明吊足了众人胃口,一时呼喝声、叫骂声顿起,整个大厅乱糟糟一片。
老头子只做不理,自顾端起茶杯,细细品茗。
此时,小女孩业已站起身来,双手捧了小草篮,正是她刚刚编织而成,挨桌讨要赏钱。众人方自恍然大悟,急欲听到后续结果,又见那小女孩粉嫩可爱,纷纷慷慨解囊。
瘦弱童子向白衣女子要了五两银子,小心翼翼放入小草篮。那神情,倒像是生怕砸坏了小草篮。满脸期待,似乎想和小女孩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女孩说了声:“谢谢。”
低着头,快步走开。
瘦弱童子满脸失望,看了眼白衣女子,缓缓坐下。
柳轻歌随手取出一百两一封的银子,放在小女孩的篮子里,微笑道:“给你买衣服穿。”
小女孩怔怔望着篮子里的银子,发了半天呆,突然转身跑回说书老者旁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快步跑到柳轻歌身边,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迅速跑开,引得众人一阵嘻笑。
瘦弱童子见小女孩如此,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那神情又是吃惊,又是羡慕,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兀自在那里生气,忽然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白衣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瘦弱童子迅速放下酒杯,又在那里怔怔发起神来。似乎是对那白衣女子十分惧怕。
此时,那落魄文士却从桌上抬起头来,似乎刚刚睡醒,猛然击掌赞叹道:“冉闵,端的好汉子!杀不尽的胡人头,饮不尽的匈奴血,好一个讨胡檄文,快哉,快哉!只是,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汉人当得皇帝,胡人难道就不能称王么?奈何蛮夷诸胡,强弓硬马,聊为嗜血豺狼,无有以纵横天下者,可惜呀,可惜呀…”
原来,他并未曾睡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须知他这番话,固然视胡人如蛮荒野兽,却也藐视汉人王权正统。既得罪了胡人,也让在座的诸多汉人满面怒容。几个性急的大汉早已站起身来,操起刀剑,欲待上前喝问。
却见邻座锦衣少年满面微笑,竟是长长一揖到地,朗声道:“先生高义,在下深受教诲,有心聆听先生高论,且请入座共饮如何?”
众人见他雍容华贵,器宇不凡,犹自对那落魄文士如此客气,便不敢发作,悻悻落座。
落魄文士却毫不理睬,自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锦衣少年受此冷落,身后两人早已怒容满面,似待发作。他本人却不以为意,反而快步上前,为那落魄文士斟满酒杯。落魄文士丝毫不客气,欣然受之,好像那锦衣少年天生就该为他斟酒一般。
一个斟酒,一个喝,如此已是连饮三杯。及至第四杯,落魄文士并未起身,仍旧是大喇喇坐着,目光中却似已有欣赏之意。
大厅中忽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众人凝目看去,只见座中那胡人猛汉抱起小女孩,正用钢针般的虬髯去扎小女孩的脸,一张粉嫩的小脸哪经得起如此摧残,瞬间被蹭的通红。小女孩不停挣扎,却似已被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大大的眼睛,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掉落。
那情形,宛如落入巨大恶犬嘴中的一只小雏鸡。
说书老者在一旁不住打躬作揖:“小孩子家不懂事,大爷您多多见谅…”
欲待伸手去拉那胡人猛汉,却哪里拉得动分毫。
赫连屠突不睬他,只是紧紧抱住小女孩,不时抬头,色眯眯望向白衣女子谢道韫。
谢道韫仍是安静端坐,目不斜视,只是双眉微颦,显然对那恶汉极是厌恶。小孩谢玄却是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恨不得马上扑上前去。
整个大厅一片安静,只剩下赫连屠突粗豪的笑声和说书老者苦苦的哀求声。
旁边一秃头大汉却很是不耐烦,伸手给了说书老者一个大嘴巴,只打得对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秃头大汉顺手拔起腰刀,直往老者头上砍去。
只听嗖嗖两声,不知哪里飞来两支筷子。一支击中刀身,百炼精钢的大刀瞬间齐腰折断;另一支击中秃头大汉手腕,自手腕另一侧穿出。
秃头大汉愣了半晌,方自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山野禽兽,也敢猖狂?”
正是那角落中的绛衣青年孙恩。
赫连屠突大喝一声,放开小女孩,同桌几个喽啰瞬间操起兵刃,同时逼了上去,将那绛衣青年围在中间。
赫连屠突身长八尺有余,满身肌肉虬结,显见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颇有几分火候。站在那里,犹如半截铁塔。
眼见那大汉威猛,众人纷纷避让,胆小怕事者早已悄悄夺门溜走。
绛衣青年一声冷笑,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铁塔般的巨汉早已掩面倒地,口中冷哼不止,却兀自发不出声来。
许久,方有鲜红色的血液自大汉指缝间汩汩流出。
他两腮的面皮,连同胡须,竟被人生生切了去。哑穴被点,虽是万分疼痛,却也只有强自忍耐。
绛衣青年正拿了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双手,像是根本没有动过。
他出手实在太快,众人竟未有看出他用的是何兵刃。
柳轻歌叹了口气,缓缓道:“阁下好快的身手,却未免太过毒辣些。”
一边扶起说书老者与小女孩,小女孩甚为坚强,虽满眼含泪,却始终未哭出声来。二人道谢,快步闪身走出。
绛衣青年看了他一眼,未做回答,冷冷道:“天师道孙恩。回去告诉那独眼老妖怪,限他半个月之内滚回关外老家去,不然“风云寨”将鸡犬不留!”
一众小喽啰早吓得目瞪口呆,见他再没有出手的意思,连忙扶起胡人猛汉赫连屠突,狼奔豚突而去。
孙恩这才回过头,冷冷注视着柳轻歌,沉声道:“阁下可是想要多管闲事?”
柳轻歌摊开双手,微微一笑道:“不敢,倒是在下多嘴了。”
一边退回桌旁,缓缓坐下。
众人见他一表人才,却是如此懦弱不堪,均不免心中鄙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唯独白衣女子谢道韫此时却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
孙恩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经此一番波折,众人顿感兴致全无,纷纷离座而去。
却听那锦衣少年朗声道:“草莽之人,吝缘教化,不值一哂,且不可为此扫了雅兴。在下氐人苻坚,自幼仰慕中华文化,有幸觅得先秦公输盘后人公输鲁所制“山河车”一副,设计精巧,叹为观止。诚邀在座诸位赴敝庄一叙,共赏华夏瑰宝,冒昧请求,尚企赏光?”
他虽是对众人所讲,目光却始终落在孙恩和落魄文士身上。
剩下大多为汉人,听他一氐人当众献宝,均不免心生恼怒。然“山河车”众人皆是第一次听到,并且是古今第一巧手公输家族所制,一时好奇心顿起。又见他言辞恳切,不似做作,虽未开口,却均已有意前往一探。
那落魄文士当先道:“山河车,嘿嘿,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孙恩虽未作答,却也并未离开,显是愿意前往。“七巧书生”阮少白,谢氏姐弟,柳轻歌,尹飞燕,加上席间一短髯黑衣汉子,尽皆抱拳,慨然应允。“冷面玉郎”独孤千山依旧一副懒散模样,却是没什么兴趣,携了两红衣少女,径直离开。
氐人少年苻坚满心欢喜,当先引了众人,鱼贯下楼。
车马早已备好。一行人众登车上马,径奔镇东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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