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朦胧

作者: 芬梵 | 来源:发表于2022-05-26 22:17 被阅读0次

    01.

    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就是当回忆过去的时候,过去好像被迷雾笼罩,明明相距不远,却不真切,不知道怎么分辨哪些回忆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或者只是自己的想象。

    比方说,从小到大,我经常梦见自己出了车祸,车祸的感受很真实,疼痛的感觉也是,我甚至记得那辆撞我的车,车牌号码中最后两位都是三,那是一辆暗红色的大卡车,但是事实上我除了顽皮打闹的时候摔伤破了点皮以外,并没有发生过任何车祸,连擦碰都没有。

    我的童年是我最大的秘密,对于朋友甚至是男友林育我都小心翼翼地隐瞒着。看起来我是一个阳光爱笑,性格活泼的女孩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我敏感多疑,甚至根本不喜欢微笑,但是当我对着镜子选择一副脸孔的时候,生活的经验告诉我微笑是最好的面具,你可能觉得我很虚伪,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有几个人不是戴着面具过日子,过得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多数的时候我都是不开心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真正开心起来,我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过去,它常常让我喘不过气来,生怕有被人发现的那一天。

    除此之外,我总是喜欢盯着生活中的某一件事物,某个角落看上许久,然后思考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我看不出什么来,可我总觉得有问题。

    四天前,一通电话改变了我现在的生活,我爸留下的老房子要拆迁了,当接到那通电话对方说出我爸名字的时候,我先是愣了一下,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开口了三次,但都只说出了一两个字就停了下来,我不确定到底我是应该承认是他的女儿?还是应该告诉对方:不,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打错了!或者赶紧挂断不要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爸爸的名字,最后一次,是他入狱之后亲戚带着我去探监,听到狱警喊他的名字。

    “以后有人问起我,你要告诉他,你不认识我!离开了这里以后,你也不要再回来了!”父亲喋喋不休地叮嘱了我很多,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伸出缺失了小拇指的左手,隔着玻璃似乎想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退后,因为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小拇指根处传来一阵莫名的剧痛,我低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

    我至今想不通这一点,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区分了这段回忆的真实性了,毕竟我的过去大多是这样朦朦胧胧的。

    而这是我对爸爸最后的记忆。

    02.

    林育本要请假陪我一起过去,虽然我一再告诉了他不必这样,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对于小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而且只是两天一夜的路程。

    其实我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他知道我的过去,正当我焦虑该怎么阻止他和我一起前去的时候,林育的领导要求他出差去拜访一个重要的客人,由此他才没有再坚持。

    我知道不该连同他也隐瞒,毕竟我们交往的初衷就是谈婚论嫁,我不能指望自己可以瞒他一辈子,可是该怎么和他描述这件事情呢?当遥远的新闻成为身边的现实,我可以预见他的反应,只有我清楚在维持这段关系的过程中我已经做了多少努力。

    更加糟糕的是我怕别人发现我对于此事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这才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可能从另外一个侧面来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当我成年以后回忆这件事情,最为在乎的是自己的未来而不是那段已经见不得天日的过往。

    可是我能怎么做呢?十二年的生活,悉心的爱护,美满的家庭,如同泡沫一样被戳碎,任谁都会怀疑自己的人生。

    当年警察实在盘问不出什么,曾经试图让我去问爸爸,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不合适的,我是未成年人,面对这样的困境,心智根本还不足以承受,但是他们尝试了各种手段都没有办法让爸爸开口,他们说爸爸一直沉默地坐着对于什么都没反应,好像只是一个会呼吸的木头人。

    可是当我面对爸爸的时候,旁人的嘱托我完全忘记了,我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妈妈到底去了哪里?她还会回来看我吗?”

    很多年以后我发现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们爱我吗?如果你们真的爱我,又怎么会任由我一个人踽踽独行在这个世界上?

    回到我出生的这个小镇,是接到电话之后的第三天,我没有遵守爸爸最后的嘱托,我希望他能够理解我的行为,因为我总觉得我遗忘了什么在这里,而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个小镇很安逸,也很破旧,我记忆里它就是这个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怎么时光一直往前走,小镇却停留在了过去,街道上的店铺招牌是旧的,马路边的公交站台是旧的。

    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镜水镇,听说在地图上看起来它的形状就像一面镜子,有意思的是小镇本身并没有多少水,只有几个半亩田大的小池塘而已,只是四面被水环绕,看起来像一个孤岛。

    正因为四面环水,从我有记忆开始小镇不管是四季的什么时候,清晨和夜晚总被雾气笼罩,也不知道是否因此,我对于过去的回忆也总是这样朦朦胧胧。

    03.

    找到爸爸当年分配房子很是不容易,先是坐了一路公交,接着问了三次路,最后还打了一辆摩的,“本来有个开发商想要在镇上搞什么旅游景区,你看那片没有建好的别墅,是用来做酒店的,结果中途就破产了,那些房子到现在都没有人接盘,一直荒废着,不然啊,我们镇早就发达起来了!”摩的师傅一直絮絮叨叨地和我介绍着镇子的现在和过去情况,我觉得如果镜水镇真的成为一个景区,他完全可以胜任地接导游这类角色。

    我并不擅长和年纪大一些的人攀谈,但是多听他们说话总有一些好处,而且我知道一个有礼貌的晚辈更会受人喜欢,没必要因为年纪划出一个明显的代沟。

    “不过,姑娘,你为啥要去那个地方?”师傅似乎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将我报给他的地址再复述一遍,“我跟你说那个地方有点邪门,你要是没啥事,就别待太久啊!”

    “为什么?”

    “哎,十几年前的案子了,当时那里住的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疯,砸了家里所有的镜子,还把自己老婆杀了,最后切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以至于师傅以为我是被他描述的故事吓到了,“这事我们本地人都知道,不过姑娘你也别害怕,那个男的死了很多年了,现在那里也只有一些不知情的外地人还住着,听说马上要拆迁了,以后就没人记得这个事情了!不过有一个地方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警察愣是没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

    “那警察怎么肯定他把自己的老婆杀了呢?”

    “因为那个人家里全是血,验了DNA,证实是她老婆的,人流那么多血肯定是死了,而且那个男人也承认是自己杀了老婆,只是怎么也不肯说他老婆的尸体在哪里,奇怪吧!”

    我佯装认同地点点头,任谁听起来都会觉得很离奇,不过如果此刻这位师傅知道我就是那对夫妻唯一的女儿,只怕会吓得从摩的上直接跳下去,然后跑得离我越远越好。

    我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听到都会是这个反应。

    04.

    旧街三十三号,我一开始以为这里的“旧”只是新旧的意思,没想到就是这条街的名字了。

    那么以前它叫什么呢,总不会一开始就叫做“旧街”吧,总该有个名字,就像小镇的新街叫做平安街。人们有了新的东西就忘记了旧的,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意记得,最后写到路牌上就只剩下“旧街”了!小的时候我并不会思考这些,总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三十三号是一个连上自行车库共七层楼高的房子,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淋,褐色的外墙已经斑驳不堪像一张皱巴巴的老人的脸。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我爸通过内部认购买的价格低廉,他的同事大多也买了一套,我们一家三口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我有很多小伙伴,我们一起在院子里面吵闹,跳皮筋过家家,做小孩子喜欢做的所有事情。

    我妈在附近的纺织厂做女工,我爸则是一个机械工程师,没有什么经济困难,他们的感情很好,我确定是这样,当年警察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的,但是他们听完纷纷摇了摇头,我看得出他们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对于大人的事情是不懂的。

    “你爸妈吵架吗?吵架的时候,你爸会动手打你妈妈吗?”

    我点点头又随即摇摇头,“他们经常会吵架,就是大声说话的那种,但不会讲脏话,我妈只要一哭,我爸就不再说话了,他从来没有打过我妈妈!”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我爸妈感情不好,并由此推论出我爸妈也不爱我,现在想想真是一个多么武断和片面的看法,再好的感情也不免会吵上两句,大人们不是都应该有感触吗?

    我的妈妈总是认真地给我编各式各样的辫子,再配上小女孩喜欢的粉色蝴蝶结或者头绳,所以我总爱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化身成公主的模样,她梳头的时候动作很慢很轻,哪怕我起床晚了可能会迟到,她也会小心翼翼地帮我梳头,生怕梳子勾住了我的头发会扯痛头皮,这样的妈妈怎么会不爱我呢?

    同样的,我的爸爸也很爱我,每次我生病,他总是半夜起来给我倒上一杯温水,咳嗽醒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开灯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哪怕这样会让他明天上班的时候精神不济。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爱我,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05.

    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可能七八十岁,甚至更大的年纪。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外套,坐在一张颜色已经发黑的竹椅上自顾自地说着话,也许她是在和谁说,只是我并没有看到旁人,她的嗓门很大,我还没走近就听见了。

    但当她看到我的时候,突然不再出声,就那么静默地打量着我,神情古怪,饱经风霜的脸上那对仍然清亮的眼睛好似可以直接看到我内心的秘密,这让我突然有一些莫名的心虚不敢再直视她。

    我总觉得就这么走过去有些不礼貌,虽然我并不认识她,按理说以她的年纪又住在这里我小时候肯定是见过的,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全然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我对着她躬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她似乎并没有回应的打算,连看都没有看我一下,让我有些尴尬,不过也好,如果开口问我什么或者她想起来我是谁,也许更加不便。

    就在我左转走向楼梯的时候,听到她说了一句什么,明明老人的声音很大,可我就是没听清楚,我再回头发现她也并没有在看我,应该不是在对我说的吧。

    楼梯开始往上走,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垃圾,墙壁上张贴了各种颜色的小广告。按照拆迁办的通知,这个房子太过老旧已经属于危房,而且没有产权所以只能赔偿一点现金而已,这些我倒无所谓,我本来也没指望从这个房子上面得到什么。

    七层楼每层都有对对户各五家,两侧总共十户人家,我家住在三层距离楼梯最远的一间。楼道里的环境和楼梯别无二致,同样的杂乱到处都是垃圾,还有好几间房门直接敞开着,门锁也被破坏了,我不清楚是有人闯进去了,或者只是房主搬走的时候破坏的。

    偶尔有住户听到我的脚步声开门探头出来张望,在我回头的时候又马上闪身躲了回去,我并不在意,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是谁。

    我本来还担心没有钥匙,走上来也没有看到管理人员,该怎么进入自己的房子,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家也没能幸免,门半掩着,锁芯锈迹斑斑已经大半个掉落在外,显然我家这个情况是遭贼了,而且都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的事情了,地上灰尘积落的厚度显示常年没有人进去过了。

    突然心里有些后悔,也许我该早点找时间回来一趟的,如今家里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

    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我的动作并不大,仍然免不了扬起了灰尘散落在头发和衣服上,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了,我只想再看看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窗户的边沿以及各个角落都能看到黑色的霉斑已经厚厚一层,其余的地方则被灰尘覆盖地严严实实。客厅里面只剩下一张破了一个大洞的旧沙发和几张看不出颜色的椅子,初夏热烈的阳光穿过已经掉落大半的帘子照射进来,仍然照不亮这个灰蒙蒙的房间。

    06.

    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并不大的客厅,我又站在了刚刚进来的位置,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地方就是墙壁,墙壁上灰蒙蒙的长方形印记每个约莫两张纸的大小,它们并不是什么装饰也不是墙壁的一部分,我明确地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墙上除了我乱涂乱画的杰作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我逐个清点了一下,总共是七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的家里,而我完全没有印象。走近其中一个,我取出随身带的湿巾纸擦了一下它的表面,看到自己小半个脸庞出现在里面,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都是镜子,准确的说是破碎到只剩下边角还残留着的镜子,这就是他们所口中所说父亲发了疯打碎的镜子吧,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客厅的左侧是卧室,父亲请人定做了一套柜子将卧室隔成了两个房间,朝南是他们居住,而另一侧则是我的。

    卧室的情况比客厅好不到哪里去,床垫已经塌陷,曾经的床头柜电视柜全都消失不见,包括家里的其他电器。

    衣柜的门大多敞开着,有的还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上沿一侧固定的螺丝已经掉落,摇摇欲坠,走近看向衣柜里侧只剩一些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物,连男女款式都无法辨别。

    突然我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什么,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心中一阵欣喜,我顾不上地上的霉斑和灰尘立刻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那是一面镜子,巴掌大小,镜面镶嵌在一个木框上,木框有雕花,十分精美,当然它并不值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没有被人拿走的原因,毕竟这种镜子在镜水镇实在太过常见了。

    镜水镇最有名的建筑就是百花镜室,存放了各式各样的镜子,数量成百上千,以及旁边的般若镜寺。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供奉镜子为神,每家每户都会采买镜子挂在室内屋外,并且会小心守护以防破碎,我家也是如此,所以你明白我刚才的感受了吗,我家里的客厅奇怪的并不是有七面镜子,而是镜子都被打破了,这在所有镜水镇的人看起来都是极为不详的,难怪摩的师傅和当年的警察都认为我爸爸是发了疯才会这样做。

    07.

    我长大以后曾经查阅过一些与信仰有关的书籍,但是并没有找到信奉镜子的起源或者与之相关的信息,只是在泛神论里面提到过一句不同地方的人们会信奉不同种类的东西,可以是静态的物体或者某种动物甚至是自然现象,例如风或者雨,他们认为这些事物可以保佑自己,给自己带来好运或者诠释生活中不能解释的问题,但因为这种信仰的传播渠道较为狭窄并且有着明显的地域局限性,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多都慢慢地消失了,我想信奉镜子大概就是其中一种。

    屋里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虽然很失望,不过我只能离开了。

    来到电话中给出的拆迁办地址,一个中年大叔接待了我,当我说出家中的门牌号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显一个哆嗦,从漫不经心趴着看手机的状态立刻整个人绷得笔直。

    “今天是周末,主任不在签不了字,你得明天再过来一趟,你看行吗?要是你没有时间,我再帮你想想办法!”说话还有一些结巴,却十分客气。

    “没关系,我本来也打算住上一晚!要是今天不行,我明天再过来吧!”我记得镇上最高的建筑的是与我家遥遥相望的镜水酒店,我小的时候经常趴在窗户上看着它周身闪烁滚动的灯光,现在换了一个角度去看自己曾经的家,应该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吧。

    来到酒店,果不其然大堂的墙壁上也是各种精美且有着厚重年代感的镜子,办理入住的间隙我开始观赏起那面墙壁,直到其中的一面镜子吸引了我目光,那面镜子是银色金属外框,欧式的花纹,镜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镜子前面放了一碗生米。

    我突然回想起来,小的时候家里的镜子前面妈妈也经常会放上一碗生米,那时的我实在太过年幼,没有仔细思考过这有什么不对,现在想来外头的人们供奉神明祭祀先辈,用的都是香油水果烤鸡这些在古代寻常人家都吃不起的东西,怎么镜水镇这么特别,用的竟然是还没有熟的米,颇有一些寒酸。

    08.

    “你的房间号是303,这是你的房卡!”看我盯着那碗生米出神,前台拿着我的身份证直接走了过来,连同房卡一起递给了我,“你以前没来过镜水镇吧!这是我们的传统!”

    前台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走过来给我讲解道,“很多来住店的外地人都会很奇怪这个传统,他们问为什么不供奉一些别的东西,现在的生活条件变好了这么多。其实呢,不是我们镜水镇的人小气,这是祖先留下的传统,外面的人可能不理解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祖先并不贪心,他们信奉的是等价交换,也就是说我供奉这份生米只是为了在未来获得这份生米!”

    “等价交换”这种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到,“可是等价交换还有什么意思,我既然都有了为什么要去交换一份同样价值的东西?”

    “你有是你现在有,不代表你将来有,也不代表你想要的时候有啊!当然这只是祖先留下的传统,我们只是继承,了解的也只剩下皮毛了,因为镜水镇四面都是水,一到雨季,本来就不多的农田会被倒灌导致颗粒无收,以前的人们才会在丰年留下生米用来祈求在将来遇到灾害的时候不要饿肚子。当然这些我也只是听年纪更大些的人说的,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百花镜室和般若镜寺转转,也许能了解到更多,这是我们镇上年代最久远的建筑了!”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就转身找电梯去自己的房间,很巧我的房间也是在三楼。

    屋内的陈设已经有些老旧了,进房间左手边的墙上同酒店的大堂一样也挂满了镜子,还有一个石英挂钟隐藏在其中,如果不是那跳动的指针,我可能都不会马上发现。

    放下背包,我在窗户前面站了许久,这里正对着我爸妈卧室的窗户,那个我曾经住了十二年的地方,那段岁月里虽然我们并不富裕,但是有了父母的庇护就好像再破旧的房子有一个屋顶,再大的风雨也不会让人多么害怕。

    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低头一看是林育打来的,“怎么样?办完了吗?”

    “还没有,他们主任不在不能签字,要明天了,反正我也打算住上一晚!”

    “好的,那你吃过饭了吗?”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都下午一点了,当然吃过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下来,让我有点奇怪,“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问完这句以后我就敏感地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我还有事,以后再聊!”说完林育没有等我再发问就挂了电话。

    09.

    其实我并没有吃午饭,一来早上起得晚早饭吃得自然也晚,到了这个点肚肠还没有饥饿感,倒是莫名的很困乏,我便和衣盖上一角被子打算先眯上一会儿。

    当我被吵醒的时候,睡得正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梦里听到的那首熟悉的音乐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我马上翻身坐了起来,拿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手机,低头一看,居然又是林育打过来的,难道他是想继续说刚才没有说完的事情吗?

    “怎么样?办完了吗?”同样的开场白。

    “什么?你怎么又问这个?”

    “什么又问这个?”林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是说你刚刚打过来也是这么问的,我回答你还没有办完,这才过去多久啊,你怎么又打过来问了!”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哪里有给你打过电话,你怎么老是神经兮兮的!”林育的语气很不友善,而且什么叫做我“老是神经兮兮”的,他从来没有用这个词形容过我。

    强制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怒火,我知道在电话中吵架是不理智的举动,“好了,当我没说,那你打过来还要说什么吗?是问我有没有吃饭?”

    “现在都一点了,你还能没吃吗,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到这里我感觉内心又快火山爆发了,他今天说话怎么句句带刺,突然我意识到不对,他刚才说现在是一点,我感觉自己最起码已经睡了有一个小时,他第一次打过来的时候是一点,怎么可能现在还是一点,我斜眼了一下墙上那块时钟,竟然真的是一点,和他上次打过来的时间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向我袭来,这个房间的陈设明明我刚走来一模一样,连我没打开的背包也不曾有半点挪动过的痕迹,但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你怎么不说话了?”看我迟迟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的林育火气更大了起来,“好了,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反正打电话来是和你说分手的!”

    我还没有从前一刻的疑惑中反应过来,却又感觉正面迎来一记铺天盖地的海浪,将我整个人覆盖窒息随后冲散。

    10.

    “为什么啊?”我很少用这样急厉的语速,好像丢掉了盔甲的士兵。

    “能为什么,你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家里的亲戚也没有给你任何支助,除了长得还算漂亮,还有什么优点,和你在一起能够对我有什么助益吗?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结婚,但是谈谈恋爱还是可以的,再拖下去也没意思还不如早点分手,难道你觉得我家里会接受你吗?”

    平素表现的总是温文尔雅的林育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将我剖析开来,拆骨扒筋,四年的感情如同纸张被瞬间撕碎散落一地。

    “可是你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的啊!你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我不可抑制地出现了破音和哭腔,这个我从见面开始就预备着要嫁给他的人,我为他学习了很多生活技能,我知道哪种茶最适合解酒,我知道熬夜要喝什么汤最能补偿身体,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

    “其实我已经很厌倦你了,你总是疑神疑鬼的,还经常发呆,你知道我的朋友说你什么吗?他们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只是看你是个孤儿不好意思再打击你,还有你说你爸妈是车祸去世的,车祸去世不是应该有赔偿金吗?怎么你就那么点可怜的存款,要么你骗我没钱,要么你没告诉我真相,反正大家都不够坦诚,趁早分手也好!”

    林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无法接受马上回拨过去,只听到冰冷的女声不断重复地告诉我:对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我知道他已经将我拉黑了。

    我一生中失去过很多东西,但当时我都不知道那叫失去。

    我没有见到妈妈的尸体,不管别人用什么证据告诉我,我没有见到就总认为她还活着,可是她不来看我,难道她不想我吗?如果我的爸爸什么都没有做,他只要告诉我,我就会相信,可是他没有。

    如今我爱的人也离开了我,我感觉现在的自己比十二岁的时候还要无助,因为我再一次什么都没有了。

    11.

    我瘫坐在窗户旁边的地上哭哭停停,这样周而复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我感觉眼睛酸胀得厉害,甚至看不清房间内情况,我才意识到原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自己站了起来,从窗户向外望去,傍晚的雾气已经升腾起来,整个小镇都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连对面的家都开始模糊起来。

    我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想要把红肿一起抹去,但显然只是徒劳,我又将头发稍微捋了一下,我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地出去,但也不想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待着,我想出去走走。

    这里的路灯只有半幅,另一侧因为树影的遮挡完全昏暗着,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往前走的,也许是我根本感知不到自己的步伐。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旧街三十三号,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打算再次走回那个房间,尽管我知道不会再有人像我小时候摔倒了,将我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可我实在无处可去。

    走进院子,院墙的西北角有一个路灯,勉强照亮了一隅,大部分的地方都因为没有足够的灯光只能勉强看清楚每家每户黑漆漆的窗户和大门,白天来时的那个老太太竟然还坐在那里,只是换到另外一边,我不知道这样黯淡的灯光我怎么还能感受到她看我的目光,意味深长,我再次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从她身边走过。

    和白天一样,在我左转走向楼梯,最多不超过五步的时间里,我又听见那位老太太说了一句什么,我们的距离并不远,可我仍然没有听清楚,但我却十分肯定和白天是同一句话,我很想回头问问,她是否在和我说话又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我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

    走廊到头了我才发现不对,这边并没有楼梯,我疑惑地回头望去,难道楼梯竟然在另外一侧,我转错了弯了吗?我尝试回忆上午来的时候,我是左转还是右转的?可是记忆中又开始出现朦胧的迷雾,只是早上的事情我就已经记不清楚了吗?此时我回想起刚刚接电话时的场景,我走去的时候,床在我右手一侧,左手边的墙上是镜子和时钟,可是当我睡觉醒来的时候,它们的位置却去往了另外一侧,就好像整个房间连同我都调转了方向一样不可思议。

    我实在想不明白,犹豫了一会最终选择后退向着右侧走去,果不其然楼梯就在尽头,偌大的楼道只有一盏白炽灯,灯泡上明显沾满了灰尘和污垢,投下各种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在白石灰的墙壁上,让人看得浑身不舒服。

    12.

    走到家门口,我发现门锁居然变换了,虽然光线不好,但是锁芯没有外露,仍是完好的形状,这才让我一眼就发现了区别,而且伸手摸上去居然没有半点灰尘。

    如果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就说不过去了,但是我迫切地想知道,屋里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变化,马上推门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到就是客厅中间围成七边形的镜子,镜子后面有支架,形状大小和我白天在客厅墙壁看到的长方形别无二致,中心还用白色的面粉或者是石灰之类的东西将七面镜子作为顶点连成了一个比五角星复杂上去许多的图案,正当我发呆的时候,我竟然看到我的爸妈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我妈手里还拿着一把发着寒光的水果刀。

    我试探地叫了一声:爸,妈,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合理的场景,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距离当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们怎么也不该还是当初的样子,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即便是一个梦,我也一定会这样做。

    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完全看不到我,他们的神色哀戚,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我妈看着地上的镜子,握着水果刀的手还在发抖,她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再次看向我爸爸,用很快地语速交代道:“你记着我消失以后,一定要将把镜子的架子撤掉,挂到墙上去,然后用手将镜子全部打破!”

    我爸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抱了一下妈妈,他们很少有这样亲热的时候,妈妈是害羞的,哪怕我都已经十二岁了,至少在我的面前他们从来不会接吻拥抱,“对不起,倩倩!”

    倩倩是我妈的闺名。

    “不要这样说,是该我道歉才对,要留下你独自面对这一切了,我不能陪你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13.

    妈妈说完,将眼泪抹去,跨进了七面镜子围成的中心,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我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开始一阵阵地发麻。

    “倩倩!”我爸的话从来就很少,他伸出手再次拉住了妈妈的肩膀。

    “没事的,她不是说了吗?不会疼的,只是看起来会流很多血而已!”妈妈边说边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爸爸的手上,轻轻地拍打就像小的时候哄我吃药一样温柔。

    突然我注意到妈妈的左手,她没有小拇指,记忆像春天的青草在一瞬间苏醒,我猛然想起,妈妈的左手才是没有小拇指的,那是她在纺织厂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切掉的,但是我明明记得我最后看到爸爸的左手也是没有小拇指的,他为什么这样做?

    “可是!”爸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妈妈打断了。

    “没时间了,等太阳升起来一切就来不及了,我们再后悔也没有机会了!”我能看到妈妈说这个话的时候强忍的泪水,即使什么都不知道,这也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是我不好,我该拦着她的,这么晚了就不该让她出去玩,你以前就说过我,我总是什么都听她的!”

    “我说了这不怪你的,我一点都不怪你!”爸爸再次握紧妈妈的手。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啊,拜托你了,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妈妈毅然决然地抽出手,然后坐到了镜子中间,她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了手腕,鲜血好像受到什么指引在那个奇怪的图案上游走,很快就填满了所有部分,紧接着如同煮开的水沸腾了起来,迅速形成一道的血雾,浓烈的血腥味让我饥肠辘辘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干呕。

    妈妈神色冷然地端坐在血雾中,眉头微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很快血雾不再升腾,七面镜子立时变成了一张张深不见底的嘴巴,它们用着极快的速度吞噬着妈妈的身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境,竟然让我一时忘记了要做些什么,等到我反应过来妈妈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镜子里面,镜子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像,它们好像四目相对的动物等待着下一个猎物投入其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镜子突然开始呕出鲜血,吓得我连连后退,而鲜血却好像认准了我一样,以蛇形的姿势向我快速地奔涌过来,它攀爬上了我鞋子,好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整个双腿,我徒劳地挣扎着,茫然地想要向我的爸爸求助,可他仍然哀伤地望着镜子的中心母亲消失的地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快速跪了下来,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伸向其中一面镜子,而不管我怎么哀嚎,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看不到我。

    14.

    鲜血攀爬的速度很快,没有几秒钟就将我整个人牢牢地裹住,并从七孔中开始钻入我的身体,我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仿佛快要死了一样。就在我要放弃挣扎接受命运的时候,突然我整个人醒了过来。

    昏暗的环境和难以驱散的霉味让我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刚才恐怖的场景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我竟然还是在自己家里,怎么可能呢,我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家里明明是过去的样子,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的话,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呢?我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睡着,这是绝不可能呢,即使我过去住在这里那么多年,可是遍地的灰尘和霉菌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印象刚刚自己有睡意。

    我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客厅,镜子果然按照妈妈的交代重新被封到了墙壁上,我走到其中一个面前,明明早上还是破碎的样子,此时竟已完好如初,我呆呆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突然我感到有人正站在我的身后,一只手正在拨动了我脖颈边的头发,我望向镜子,我的背后却什么都没有。我轻轻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可是不知道为何此刻的我并没有害怕,我再次看向镜子,那张我思念了多少个晚上的脸出现在了镜子里头,她正在用那只缺少了小拇指的左手以及拿着梳子的右手,和孩提时代一样,温柔地为我梳着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剪得这么短呢?你看都快扎不起来了,编辫子也不好编,只能披着!你小的时候,我总是舍不得剪你的头发,头发长了编辫子戴蝴蝶结才最好看!”

    “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哭了吗?我们把你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你过得很辛苦吧!”

    “可是我想让你再多看看世界,虽然不是美好,但是总要完整经历过一次才值得!”

    我知道妈妈不在我的身后,她在镜子里面,我伸出手想要穿过镜子,像她抚摸我的头发一样,触碰一下她的脸颊,但最后我的手指尖只碰到了冰冷的镜面。

    过去的一切好像电影的回放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终于想起了那个被我遗忘的晚上发生了什么。

    15.

    我真的曾经发生了车祸而且是当场已经死亡,但我记忆中的车牌号是错误的,或者我根本没有看到,也可能是看到早就已经忘记了,三十三其是我最后看到的门牌号,连车辆的颜色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这些都导致了我的记忆真假难辨。

    司机逃逸,是母亲最先发现了我,并将我抱回了家,十二岁的我已经快要四十公斤了,她并不强壮,力气也不大,连剁大骨头这种事情都要留给我爸来做,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抱着我将我带回来了家,而且是那种悲痛欲绝的状态下。

    我应该后悔,因为我从来都是那么任性,直到离开了他们的保护我才知道,世界和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样子,如果那天的我肯听她的话,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而我也不会失去他们了。

    可是妈妈到底是在哪里从何时学来那个奇怪的仪式,又怎么就能肯定仪式会起作用呢?我会怀疑这一点,爸爸却没有,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想要不计代价地将我带回来。

    可是我真的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我不够乖,也不听话,只有学习尚可,但老师说我聪明却不努力,我有什么优点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父母对于孩子的爱到底来自于哪里?是血缘吗,还是孩子要真的值得他们爱呢?

    我想对着妈妈说点什么,这么多年我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还有那么多想知道的,可是我根本开不了口,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和发音,我只能和妈妈四目相对,最后在止不住的泪水包裹下慢慢开始看不清楚她的脸。

    16.

    也许是因为我住在背阳的一面,五月清透的晨光还没有来得及铺进房间,是敲门声将我唤醒的。

    柔软的床,身上的衣物完好,只盖了一角的被子,桌上的背包也没有打开,闹钟仍然在进门后的左侧墙壁上,一切恢复到了我昨天刚刚入住时的样子。

    敲门声持续不断,我来不及细想,只能先下床开门。

    “酒店的大厅里有简单的早餐,马上九点半就要结束了,我看你一直没有出来,昨天你来入住的时候也忘记告诉你了,所以特别过来跟你讲一下!”是酒店的前台。

    “好的,我知道了,请问一下,我入住以后有出去过吗?”

    前台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望着我,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谁会连自己是否出去过还要询问其他人,但是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真实却又不合常理。

    “这个我不知道,我虽然一直在大堂,不过总有离开的时候,我只能说我在的期间绝对没有看到你出去,现在住客很少我不会记错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反问道。

    “没有什么,我不太饿,就不去吃了,谢谢!”不想造成更多的麻烦,我赶紧打断了对话,关上了门,倚靠着墙壁回忆起了昨晚的场景,难道这是我的一场梦吗?

    突然我想到了另外一种猜测,我换上鞋急匆匆地离开房间,向旧街三十三号跑去,只是这次进了院子,却没有看到那个坐在这里的老太太,我顾不上这些向左侧看去,果然楼梯是在我进了院子以后左转,而昨天晚上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定是右转,我是左边退回来的。

    我已经完全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是镜子,我进入了镜子里面,虽然这难以置信,但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了,所以东西的方向才会相反,我也开始明白过往的生活中,为何我总会觉得哪里不对,可能的原因应该也是镜子的关系,所有的东西都对称,没有任何改变而不易察觉。

    我再次走回昨晚的家中,一切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灰尘满目,霉斑横行,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我也终于回想起了老人说的那句话:他们已经给了你他们所有的一切!

    17.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分手吧!”我没有等林育再问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你怎么了,不是说好,等你办完回来要去我家吃饭的吗?”林育显然对我会先说出“分手”两个字极为诧异,但我能感觉到那不是难过。

    “是吗?你的家人会接受我吗?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的朋友怎么看待我?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还是和你一样认为我连父母的赔偿金都对你隐瞒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是知道了什么吗?”他话语中的停顿和反问更加确认了我的猜测。

    “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和你过下半辈子,我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和你成为一对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孩子,继续去爱他,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是吗?”

    如果镜子中的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林育,所说的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我当时震惊痛苦不愿意接受,但实际上那些都只是我不想承认的真相而已,他的态度以及他的朋友,我不是没有发现过,只是缺少一个戳破气球的针而已,而我接下来的人生不想继续去欺骗自己了。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林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挂断了电话。

    “镜子里面有一个真实的世界!你是什么样子的,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都瞒不过镜子!”这是我妈妈常常和我梳头时候讲的话,到现在我才明白,她的期望是我成为一个真实的自己,而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他们都会一直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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