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岁时,有一个深秋的晚上,我在院中看到,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正巧,那天老师没布置家庭作业。全家刚吃过饭,父亲要我同去砍高粱根。我也乐意去体验劳动的滋味,蹦着应承。但是,那晚发生的事特恐怖,象警钟,提醒了我的一生。
父亲从陪房找出两把锛铲,让我扛着。我披着月光,跟着卷烟吸的父亲,匆匆在土路上行走,月亮把两人的黑影拉得老长,觉着怪怪的。
到地头后,满地清寂,凉气袭人。别人家的茬根,白天已创完,只余条条垅垅虚土。我家的六行直立的高梁茬根,行行棵棵排列有序。地面上,还有少量的杂草和高粱枯叶,沙沙吱吱地轻响曼舞。
队里按人头给每户分几行,刨出净土晒干后,烧锅做饭。
我没干过农活,父亲管两行,我管一行。
父亲在前,熟练地一棵一弯腰一锛茬根,铲根有节奏地发出嚓嚓嚓的声响,创出的放身后一溜,看着熟练而轻松。
我被父亲感染,在后边模仿他的动作,也一下一下地耍锛铲。由于心急好胜又逞能,想撵上父亲。谁知没把握好距离,毕竟好月明不如赖阴天,不小心甩锛铲时,照父亲后脑上噌地锛了一下。父亲立刻扔下锛铲,摸着后脑勺,发出痛苦的哎呀声。万幸的是铲子不利,或者是我力气小,伤得不重,没有流血,可能伤了一道白印,肯定很疼。
他直腰斥责我:“我的头上长高梁根啦?你慌啥呢?”稍停,可能怕吓着我,走两步,缓和语气说:“离我要有这两步远,甩铲才安全!”
我弱弱地问:“您碍事吗?用不用找医生看看?”
父亲摸着后脑,说:“多少有点疼,也没出血,过两天自然会好。”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为了掩丑,就说:“要培养我干活种地,您就算摊本啦。我长大报答您!”
父亲正无处发泄,冲我说:“你说得也对,我摊本应该!但是,我的疼是你粗心大意造成,为了以后少走弯路,也得让你长记性!”他说罢,闪电般地抬手照我头上就是叭叭两巴掌。
头皮先麻后疼,我双手摩挲着头,找不着北,好一阵才恢复正常。那一晚上我再也没吭声,小心谨慎锛砍。干到地头时,月亮已过午。
父亲说:“该回家了,明早,你得上自习,我得给生产队干活,剩下一半茬根,明晚再砍。”
我看了一眼长长的一溜高梁茬根,心里有疼有苦也有甜。我干了一晚,胳膊腿腰都酸疼,眼涩脖硬。
我跟着父亲,拍了拍满身尘士和草屑,肩扛锛铲,沉重地踏着冷凉的银色月光,闷声回村。只见父亲不断抚摸后脑勺,我内心无比后悔自责。
说实在话,那两巴掌在我脑中烙印特深,那情景,现在仍历历在目;那两巴掌,时时提醒我,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以免出差错;那两巴掌,养成了我一生的细心认真。这坏事真的变成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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