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烟9

 

断烟9

第九章  游刃有余

王魁在名伶巷开有一间门面，一副肉案上悬挂着五六片猪肉，色泽纯正。夏季天气炎热，王魁过不久总会往猪肉刷上水，以此保证猪肉的新鲜感。有过往的行人，王魁热情洋溢地招呼，不时拨转钩子下的猪肉，给客人瞧瞧。王魁深谙营生之道，邻里街坊来买，过完秤，总要给来人硬塞一点碎肉，不忘嘱咐下次多照顾自家生意。斤斤计较，这词和王魁还真一点不沾边。嘴热，心宽，因此王魁比其他屠夫的生意要兴隆许多。

一位衣衫褴褛十二三岁的少年走到门前，唯唯诺诺地叫声王师傅。王魁看时，见是邹小西，赶忙从柜身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笑呵呵道：“原来是你小子，要肥还是瘦？”小西道：“就切二两精肉，奶奶包饺子，作臊子用。”王魁拿起明晃晃的尖刀，从案架上麻利地割下一坨肉，放在秤盘上一称，丝毫不差，正好二两。接着又从案上拿起一坨碎肉来，放在一起，就叮铃哐啷地剁着。邹小西看见多了秤量，着急赶忙喝止道：“王师傅，你拿多了，只要二两。”王魁一边切一边道：“放心，分文不取，既然包饺子，肉馅少了怎成，没味。不香，不香！”邹小西道：“果然不拿钱吗，分文不取，分文不取？当真？”王魁停住手道：“怕甚，何用骗你?”邹小西听如此说，便安心。见王魁刀法娴熟，即看呆住。王魁突然一本正经喊道：“邹小西，明日寅时后山坡的大榆树下见，我找你有事。邹小西……”

邹小西回到家中，夜晚辗转难眠，思量前后，大惑不解，直至子时才渐渐睡去。寅时，一骨碌爬起，早早在大榆树下等着。

“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敢来，有种，有种。”王魁笑道。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何况这还是大清早。”邹小西道。

“真的吗，你在仔细想想，确定你没干坏事？”王魁走近几步道。

“呃，呃……”邹小西摸着脑袋支支吾吾，“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你还狡辩，就是你，你当我没看见吗？”王魁凑近脑袋道，眼睛直挺挺地盯着邹小西。

“你…你都…你都知道了……”邹小西低着头，看也不敢看王魁一眼。

王魁拿食指指着邹小西道：“你知道这些天，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邹小西用手捋一捋脑后勺的头发道：“我…我…”

王魁步步紧逼道：“你说呀，你快点如实招来，再仔细想想看。”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邹小西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全软了，黏在了树上。

“你的秘密早被我发现了，你以为我是睁眼瞎啊！是不是？”王魁把头凑近邹小西的脸前。

“我就偷看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邹小西不自信道。

“真的是一小会儿吗，一小会儿？”王魁阴沉着脸。

“好吧，我承认，看了有十几天了。”邹小西耷拉着脑袋，等待着惩罚。

王魁满脸疑惑道：“那你可看出切肉刀法的什么门道？”

“哪有，完全没看出奥妙所在。只瞧见你要切精肉，用刀速度奇快无比，不带一点儿肥肉。要切肥肉，更不带一点儿精肉。真是奇了！”邹小西惭愧又惊奇道。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也可以拥有这种神奇的本领，你以为如何？”王魁道。

“我嘛，你是说我嘛！”邹小西自己指着自己道，“开什么玩笑？”

“我王魁可不喜欢开玩笑，”王魁拍拍胸脯道，“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呃，什么事情？”邹小西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一圈，不解。

“看见那棵桃树上的桃子没有？”王魁指着不远处的桃树道，“去给我摘一个桃子过来，说了那么多，我要吃一个解解渴。”

邹小西不情愿地跑过去挑了一个丰硕的摘来。

“你手掌摊开，放稳，千万不要动。”王魁极其认真道。

邹小西乖乖摊开手掌，心下十分纳罕。只见王魁从腰间掏出一把刀，嗖地在空中一挥动，两眼放光。

邹小西生出一丝寒意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王魁并没有回答邹小西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拉住邹小西的手腕，让他挣脱不开。亮眼的刀子在桃子周围轮番挥动，发出啾啾声，一道道光环在邹小西的眼前飘舞，邹小西不敢直视，一会儿眯着眼角偷看几眼，一会儿扭过头去，脸上留下颗颗汗珠。当一切都戛然而止时，邹小西还吓得只哆嗦。赶紧摸摸自己的手指，毫发未伤，一颗悬着的胆才哐当落下。往地上一看，满地都是轻薄的桃皮，邹小西看得目瞪口呆。

王魁道：“小子，用手碰一下你手掌上桃子，看看如何？”

邹小西轻轻一触，桃子的果肉碎成一掌，只剩一个桃核矗立地那里。邹小西眼中还是那晃动不止的光带，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样，小子，作何感想？”王魁洋洋得意。

“呃，神奇，神奇，太不可思议，好神奇的本领。”邹小西赞不绝口。

“这还算不了什么，以后让你见识更绝的，”王魁俯下身来道，“厉不厉害，想不想拜我为师。”

邹小西点点头，又摇摇头。似在肯定，又似在否定。

“这就是《南华经》中所记载的庖丁解牛刀法，‘砉然响然，莫不中音’，独步天下。”王魁道，“小子，你可算是捡到大便宜了。我看中你有很好的天赋，所以之前才没拆穿你偷艺的行为，任你偷窥那么久。这下懂了吗？”

邹小西目光呆滞，轻轻点头。

“这么说你愿意当我徒弟了。”王魁喜不自禁。

“啊，不，我不愿意。”

“为何？”王魁大惊失色。

邹小西摸摸脑袋道：“我平时吃桃子，从来都是连着皮一起吃的呀！”

“什么，你以为这套解牛刀法，只是用来削皮，这么简单？”王魁大失所望。

邹小西天真道：“难道除了杀猪宰牛，去桃子皮，还有别的功用？”

王魁气急败坏，哑口无言。思忖片刻才道：“难道你不想学习这种武功本领，把它发扬光大。”

“武功，武功嘛，当然想了。可是……”邹小西捋捋没长出胡须的下巴。

王魁一转身蹲在地上，就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且嚷道：“要是你不同意，我就…我就…”

邹小西不解其意，走上前拍拍王魁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了？”

王魁哭得更厉害了，用袖子擦着眼泪道：“你走吧，不用管我了，让我自己哭死算了，反正你也不能帮到我，我无依无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饿死也好。”

“放心，我愿意助人为乐。”邹小西胸有成竹道。

“这么说，你愿意拜师学艺了？”王魁瞬间停止哭泣，满含期望地看着邹小西。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拜王魁为师父，师父，师父……”邹小西对着天空大喊。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否则我定然不收你这个徒弟。”王魁两只胳膊交叉着放在胸前，右手食指一动一动道。

邹小西，心里默然道：“哎，明明是他硬要收我为徒，现在反而变得成了我求着他拜师似的，也罢，也罢，暂且先这样吧！”

“第一，不准撒泼耍赖，谁耍赖谁是小猪；第二，不准偷奸耍滑，谁偷懒打谁屁股；第三，要尊师重道，若有，定然不饶，为师绝不手软。”王魁转圈义正言辞道。

“就这些，好说，好说，绝对办到，不成问题。”邹小西心里想到这师父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正儿八经，一会儿滑稽可乐，像大人，又像小孩，真捉摸不透，真真有趣，有趣！

王魁想想道:“目前就先定这三条，其它的规矩等我想好再说与你听。”

邹小西道：“哎，我还真有点后悔了!师父，日后不会让我脱皮断骨吧！”

“学艺，学艺，吃苦免不了，倒也以至于脱皮断骨那么严重。看你表现怎样，若是好的话，为师还会给你好吃的东西。”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邹小西一听有好东西吃，乐不可支。

“哈哈，乖徒儿，你可算是有口福了，你师父我曾经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厨师，给鼎鼎大名的瑞王爷做过菜。那瑞王爷出了名的挑食王爷，鸡蛋里面都能找出石头来，那么难搞，也对我的厨艺无可挑剔。乖徒儿，只要你听话，好好练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做菜变花样，保证不带重样。”王魁津津乐道。

“师父，你是不是在吹牛？”

“徒儿，为师吹牛不会，只会杀牛。先给你报上几个菜名听听，鸡丝黄瓜、麻辣肚丝、口蘑发菜、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爆炒山鸡，小子馋死你的嘴。”

“师父，师父，快教我开始练功。”邹小西急急道。

“徒儿，不急，不急，慢慢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炉火纯青，非一日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