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下雨了，南方冬天的湿冷就像锋利的尖刀刮在骨头上一样，又疼又爽。

徐薇走在并不热闹的街上，眼睛干涩，风干了泪痕，她精神颓靡，嘴唇被冻得发紫，却浑然不觉。

她走了很久的路也不喘息，在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把包随便地丢在地上，来到客厅倒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许久，忽然间，她猛然起身，推翻茶几上的所有。

瓶瓶罐罐滚落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相框上的玻璃碎了，照片上的她和一个男孩相拥亲吻，格外甜蜜，也格外碍眼。

就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收到了一条讯息。程斌说，别等我了。我圣诞节就结婚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瞳孔特别疼，仿佛针扎般，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揉出了泪水。

徐薇和程斌就在去年圣诞节分手的，那天他们吵得如火如荼，互相揭短，谁都不退让对方一步。

她以为事后程斌说的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最多不过一星期，可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程斌都没有找她和解。

徐薇就这样失去了程斌的消息，电话打不通，简讯也不回，他不在老家，也不在好朋友那里，据说就在他们吵架的前一天，他工作丢了。

徐薇再也想不起来他还能去哪，她只能在原地等他，在他们合租的房子里等他回家。

分开的第五个月，有几个朋友相约聚会，茶余饭后有人问起了她和程斌，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努力地找回她原来幸福甜蜜的笑容，说挺好的。

洗手间回来的小西突然一脸惊讶地问，程斌不是另有新欢了吗？

徐薇错愕窘迫的面容正在接受她们的质疑，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尽量表现得温婉大方。她笑着说，你一定弄错了，我们昨天还在一起。

闻言如此，朋友心里有数，打圆场，可能是我看错了。

众人也纷纷应和，就是啊，多恩爱的一对，程斌又不瞎，小薇多抢手啊。

聚散，徐薇拉着小西带到角落询问程斌的事。小西恍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看错的。

徐薇去看过程斌，仅此一次，按照小西打听来的地址。徐薇坐了一天的火车，精疲力尽地缩在酒店里，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许是火车上待得不太自如，许是她心情如麻。

深夜，她来到他所在的城市，酒店的落地窗一眼望去，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徐薇皱着眉，抱着双臂，明明是炎炎夏日啊，怎么像冬夜般寒冷呢？

她站在窗边许久，败给了困意，疲惫得睡了。

梦里，徐薇看见意气风发的程斌，精气神十足，手捧鲜花，却与她擦身而过。

第二天，徐薇挑了一件程斌最喜欢她穿的白T恤，配上了黑色的长纱裙，扎了马尾，笑容宛如从前。

她站在镜子前很满意，已经尽量做到第一次遇见程斌时的穿着了。

徐薇记得他们相遇时，程斌说的第一句话，他说：美女，一眼望去你最耀眼，可以借我一支笔吗？

她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好笑，打着借东西的幌子搭讪，她又不傻。

可是她还是被他吃的死死的，陷入爱河无法自拔，她努力地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最后分手的呢？

是什么啊，她想不出来，她只想找到他。

俞芒在冯燃租房的转角处等了近两小时，都没有等到他的出现，她的脚好酸，决定勇敢点去敲他的房门。

她紧张地叫他的名字，程斌，程斌，你在吗？我是……我是徐薇啊，程斌，你开开门。

屋内没有回应，徐薇黯然失色，苦笑，真蠢啊，这个时间点应该在上班吧。

她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迎面匆匆而过的外卖小哥，将她撞倒在地，她屁股疼得忍声惊呼了一下，抬头，透过玻璃窗看见咖啡店里坐着的程斌。

徐薇愣在原地，忘记了疼痛，傻傻地望着他，他穿西装打领带，儒雅又不失邪魅，眉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对面的女生。

坐在程斌对面的女生，穿着成熟，看起来好像比程斌大一些。

徐薇在心里摇头，这一点儿也不像是程斌会喜欢的类型。可她却看到程斌喂她吃糕点，宠溺的眼神丝毫藏不住。

她就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十几分钟后，程斌起身拉着那个女生推开门，双双谈笑着在她眼前背对离去，上了一辆白色小轿车。

那个说可以一眼在人群里找到徐薇的少年啊，就这样背对她离去了。

徐薇缓过神来去追小轿车，她多希望程斌看到了她，她多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但那个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少年啊，就是程斌啊。

那一天之后，徐薇再也没有去看过程斌，她封锁了空间，卸载了交友软件，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大量接单，主动申请出差。

程斌可以让所有人找不到他，她也可以。像较劲一般。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徐薇也谈恋爱，但不会带任何男友去她的租房，不会与他们产生关系，她觉得自己疯了，她渴望在别人身上找到与程斌拥抱的感觉，接吻的气息。

可她每思及于此，就会用力地推开眼前的陌生男人。

徐薇在深夜里痛哭，醉酒走在曾经的校园路上，竭尽全力苦思冥想着她与程斌的过往。

星期一，程斌来徐薇班里蹭课，教授在讲台上有声有色地演讲，程斌随手抓起一本练习，摊开挡在她面前，程斌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深深的酒窝，动作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零食。薯片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响，教授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也奇怪，并非他专业课，他也能对答如流。那一刻，徐薇觉得程斌在发光，尤其是他对她眨眼的时候。

星期二，徐薇在篮球场看程斌打球，为他喝彩，递水给他，帮他擦汗，半场休息时，程斌拉来整个队里的队员，郑重地介绍，兄弟们给足了程斌面子，齐刷刷地，异口同声地对着徐薇喊，嫂子好。徐薇害羞地捂嘴笑，耳朵泛红，程斌见她可爱至极，忍俊不禁地俯身吻了她发热的脸颊，软软的嘴唇。众人起哄，她羞得躲进程斌怀里。那一场比赛，程斌赢了。

星期三，他们安安分分地自由学习，互补互助，在图书馆学习也能引得旁人公愤，简直虐单身狗啊，单身狗只想静静地学习。他们当对方的闹铃，共进早餐，午餐，晚餐，约朋友吃夜宵，再互道晚安。

星期四，徐薇社团的梁社长向她告白，梁社长说不着急她的回应，可以等她和程斌分手，徐薇婉拒，梁社长却总私下送礼，还动手动脚，徐薇怕程斌多想，没敢告诉。谁想校园人多口杂，没几天就传到了程斌的耳朵里。那天社团正在排练节目，程斌冲进来揍了梁社长一拳，梁社长有些懵，也狠狠地回了一拳，打在程斌脸上，程斌吐了嘴角的血，他性情暴躁，谁都拉不住，拽着梁社长使劲拳打脚踢，梁社长突然笑了，不还手，忍痛接招。没一会儿惊动了学生会和教导员。程斌被记过，徐薇流着泪求教导员放过他，程斌心酸，拉着徐薇就往教室外走，一路上徐薇都在抽泣，程斌停下来捧着她的脸吻她，记忆中这是最特别的吻，徐薇在那个吻里品到了甜腥腥的血味。

星期五，徐薇因为程斌总被小学妹搭讪，吃醋了整整一天，不想和他说话，她觉得程斌有时候太亲和了，学妹的问题他总能一一帮助解决，他的笑与温柔怎么可以变成大家共有的呢？徐薇不可理喻地胡闹，程斌却给她买好多零食，还买通了她的舍友，舍友们你一言我一言的劝和，才劝得她下楼见他。她噘嘴，眼睛往地上看，程斌拿着一支玫瑰在她眼前晃，她咬着嘴角忍着不笑，程斌又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火棒。徐薇抬眼看到，小小烟火棒后的他，勾着嘴角笑，他的酒窝有酒，她醉了。

星期六，程斌打工，徐薇找房。那已经是他们交往的第三年了，他们想要没人打扰的生活，简约的小房间，转身就能碰面，拥抱。徐薇可以在清晨的阳光里看见他的睡颜，程斌可以在夜里拥她入怀，沉沉入睡。他们满足于现状，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刷牙，开始知道对方的不良癖好，也越来越像对方。

星期天，他们争吵，可以一整天不理对方，却在同一张床上投降。吵得不可开交时，程斌会睡地上，甚至去学校男寝室，徐薇委屈，在他生日快到时，给他亲手做蛋糕，织围巾。程斌心软，抱着她道歉，呢喃着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程斌喜欢徐薇笑，喜欢叫她小VV，私下叫她老婆。

爱变成了盔甲，也变成了软肋。

毕业工作后的他们搬进了更大的房子，约好奋斗两年后结婚，他们各自努力着，徐薇渐渐地变成女强人，穿着打扮也愈发干练，公司对她照顾有加，不到一年就提升了职位。

程斌倒是一成不变，性格与外表，还是青春年少时的样子。

徐薇工作起来是拼命三娘，夜半三更她还在电脑前奋斗，程斌却已经呼呼大睡，有时候程斌半夜醒来，就静静躺在床边看着徐薇，她的脸被电脑的光衬得格外透亮，有一点疲倦，但也很好看，大大的眼睛硬撑着不闭上。程斌看呆了，原来他们之间已经越来越远了，他有一点陌生，但他还是微笑地看着她入睡。

很快地，程斌结婚的消息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徐薇虽换掉了号码，卸载了交友软件，可总是有人在她生活里不断地提起程斌的名字。

一天下班，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来的第一句就让她错愕。

熟悉却又许久没听见的声音，“徐薇啊，程斌的结婚对象竟然不是你。”

徐薇紧皱眉头，疑问道：“梁社长，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说来挺巧，我小姨在你们公司人事部上班，无意间找她的时候看到她在整理档案，又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资料。真没想到，我们徐薇能力这么强，毕业不过一年就当上了部门经理啊。”

徐薇有点不耐烦，大概是一开始她在电话里听到了程斌的名字。

“梁社长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急着挂啊，同学一场叙叙旧啊，听说程斌要结婚了，怎么新娘不是你呀？”

“梁社长要叙旧的话，很抱歉，我没空。”

“那有空出来喝杯咖啡？今晚怎么样？”

徐薇沉住气，翻了个白眼，“梁社长，请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和程斌分手了你就有机会，你和程斌比差远了，另外，我也看不上你。”

徐薇说着挂掉了电话，梁社长再打过来她都拒接，他的最后一封短信躺在黑名单垃圾桶里，短信里写的是：想不到曾经腼腆礼貌的徐薇变成了尖酸刻薄的御姐，也难怪程斌招架不住。

大概是梁社长知道了徐薇的手机号，一传十十传百，她的手机有短信纷纷进来，都是在问程斌婚礼的事，徐薇委屈得落泪，心里百般回应。

凭什么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和我谈起程斌？为什么不去问问程斌？为什么要为难我？

最后，她只给小西一个人回了短信。

很多年后，小西终于相信了当时徐薇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会过得更好。”

圣诞节前一天，徐薇微笑地走进老总办公室，“张总，您前几天跟我谈调职分公司的事，我考虑清楚了，早上我会交接好工作，下午回家整理一下，晚上十点的飞机飞分公司。”

“太好了，分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干，我相信你。”

虽然徐薇已经近半年没有回到那个和程斌一起租的房子里，但她一直没舍得搬走，合约一直履行着，可这一次，徐薇下定决心了。离开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徐薇不曾回过头。

徐薇在飞机上喝着红酒眼含泪水，在醉意中沉睡。第二天下飞机的时候，立刻换了当地的手机卡。机场摆着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有情侣在机场内拥吻，航空广播祝福旅客圣诞节快乐。

她头很沉，仿佛看到了程斌在婚礼上给客人们敬酒的表情。

那个笑起来很迷人的阳光少年啊，永别了。

徐薇三十岁的时候，接受了整整追求她两年的林青离，林青离比她小一岁，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在金融行业赫赫有名。徐薇一来挺喜欢他，二来家里催婚也紧，一不做二不休，就他了。

三十一岁，徐薇做了林青离的新娘。婚礼上，新郎真诚地对她说着誓言，只有那么一秒，徐薇想到了程斌的脸。她甜蜜地回应着林青离的吻，从今往后，她只属于林青离。

林青离有时候像个孩子，会和她打闹，会撒娇，会和她聊起他们相遇的时候。

徐薇在分公司的工作一切顺利，一次，她和老总一起接见重要客户，正是林青离，林青离一直刁难徐薇，徐薇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一直咒骂林青离是变态，恶魔。

谁想，她前脚刚走，林青离后脚就跟着她。她回头发现林青离的时候，吓得哆嗦，连声道歉，九十度鞠躬。这个客户，她真的不敢得罪。

林青离说：“薇，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会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记得你道歉的可爱模样，褪去疲倦的面容，私底下的你真的很动人。”

徐薇躺在许常青的怀里，她想，她没有选错人，林青离是真的很爱她。

因为公事，徐薇不得不亲自回一趟总公司，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回到那个满是回忆的地方了。

正巧，林青离也要去那个城市谈合同。不知为何，徐薇内心有一点忐忑。

林青离送她到总公司门口，一个告别吻后和她分别，相约中午一起吃饭。

徐薇的事很顺利的提前完成，距离中午吃饭还有一点时间，她逛街了一会儿，肚子有点不适，她有两个月没有例假了，这不适的感觉也不像生理期，她决定去附近医院看看。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她怀孕了。

当她有些兴奋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林青离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徐薇？”

徐薇回头，看见了曾经的大学室友小莉，隆起的小腹，潮红的面颊，身旁搀扶她的丈夫。

俞芒喜出望外，“陈莉？”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徐薇，你怎么在这里？”

徐薇赶忙收起医院的检验单，她希望林青离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我来看朋友。你呢？”

陈莉心花怒放，小声跟徐薇说道：“我一个亲戚在妇产科，刚刚偷偷给我检查出来了，双胞胎，我和我老公都很高兴。”她想了会儿，又说：“徐薇啊，你来了就别走了，过两天大学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啊，我们几个室友都很想你啊。”

“聚会？可是我这里的工作一完事明天就要赶回去了。”

陈莉是当年宿舍里最热情，最令人难以拒绝的人，她一再可怜巴巴的请求，徐薇只得暂且应付，说是晚上给她答复，交换了联系方式。

徐薇中午和林青离一同吃饭时，心事重重，完全忘了告诉林青离自己怀孕的事，等她再想起来时，林青离却说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合约的事项还不够完善。

徐薇想，还是等他工作结束了，回家以后再说吧。

晚上，徐薇在洗澡，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林青离无意间瞄到了。

等徐薇洗完澡出来，林青离上前拥抱她主动认错，“老婆，不好意思，刚刚你手机响了一下，我无意看到了你同学给你的短信，同学聚会，你去吗？”

徐薇用干毛巾揉着湿发，笑道：“看就看了呗，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好老婆，你去吗？带我去好不好？我都没有见过你的同学。”

“可我明天就要回公司复命啦。”她边说着边打开短信，短信内容是聚会地址，陈莉说她告诉了室友们她会来，还真是容不得别人拒绝的语气啊。

“可是我好想去，去嘛去嘛。工作的事你待会儿给你们老总视频电话回一个就可以了，我的工作还没结束，你就当陪陪我，聚会带我去嘛。”

拗不过林青离，短信也难以拒绝，她只得说好。

夜里入梦时，徐薇梦见了许久都没梦见过的那个少年。少年拉着她的手，向着前方一直奔跑，她明明感受到那个少年是程斌，可他一回头却变成了林青离。

徐薇挽着林青离盛装出席了聚会，好友纷纷迎来，夸赞徐薇还和当年一样年轻。夸赞她的老公，有所耳闻的林青离，男同学纷纷眼睛放光，和林青离握手靠近乎。

林青离丝毫不丢面，绅士风范十足，热情地与男同学们聊了起来。

女同学们各聊各的，有人问起徐薇的保养方式，陈莉说道：“真的真的，我们薇薇和当年一模一样啊。哪像我，我这二胎生完啊，估计更老了。”

聊着聊着，有人问起了顾小西。

“顾小西怎么还没来啊？”

“小西啊。她那个spa馆刚开了分店，可忙了，这会儿应该和新男朋友在来的路上？”

“新男朋友？又分了？什么时候抓个紧啊。”

“快啦！”正说着，小西推开大门，挽着男朋友进来了，男朋友是个外国人。

他用着蹩脚的中文说着你们好，众人纷纷起哄，小西看到了徐薇，上前招呼。

“徐薇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嗯，我挺好的。”这时，林青离过来了，跟小西打招呼：“你好，我是徐薇的老公，我叫林青离。”

小西愣了一会儿，点头笑，“你好，叫我小西就好。这是我男朋友比伯。”

女生堆里有人问，“怎么样啊，都齐了吗？肚子好饿啊，什么时候上菜？”

“好像还差程斌。”

这时有莫名的眼光落在徐薇身上，徐薇微微闪躲的眼光被细心的林青离看见，他也没多想，坐在徐薇身边，握着她的手。

一个男同学说，“程斌啊，之前一直忙着创业，这两年可忙了，他刚刚跟我说别等他，估计会迟到个半小时。”

有人咳嗽，示意他别再说了，徐薇不动声色地拿起面前的白水，抿了一口。

饭局上，同学们说说笑笑，聊起大学时期，谁的糗事，老师们的近况，学校开发了新校区，曾经的梁社长娶了一个老婆又离婚了，谁和谁曾经在一起过。

刚要提程斌的名字，程斌推门而入，“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啊。”

说完这句话，那一刻时间彷如静止，程斌一眼看见了徐薇，像刚上大学时遇见徐薇一样，她还是那般模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程斌的脚步径直走过去，伸手想要碰她，被林青离一把握住。

“你好，我是徐薇的老公，林青离。”

程斌才发觉自己失礼了，晃过神来，气氛有些尴尬。“你好你好，我是程斌。”

小西出来缓解气氛，“程斌啊，迟到这么久，罚酒啊！吹瓶不能少啊。”

同学们闻言，出来起哄。程斌拿起啤酒瓶子就喝，余光和徐薇对上眼。

徐薇所看到的程斌模样大变，黑黑的眼圈，无精打采，鱼尾纹都有了，笑容客套，头发蓬松，似乎比以前更能喝酒了。

饭毕，大家相约晚上去KTV，林青离去了洗手间。

程斌趁着大家没注意，把徐薇拉到一旁，这时候的徐薇虽然还是曾经的样子，但她的思想早就不是从前了。

她甩开程斌的手，“程斌，你这是干吗？”

程斌刚刚喝了很多酒，看到徐薇和林青离恩爱的样子，令他格外难受，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小薇。”

“你看到了，很好。你呢？听说你事业刚刚稳定。”

程斌点头，他想问更多，却如鲠在喉。

徐薇见他不说话，便随意一问，“怎么样？怎么今天没带老婆过来？”

程斌的眼睛闪着光，他缓缓说：“我……没有结婚。”

时光被冻结，很多年以前，程斌抱着徐薇说着这样一句情话：徐薇，这一生我只想娶你。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不想要。

好像有人走过来了，是林青离。他拉起徐薇的手，握得有点紧。

“老同学叙旧呢？没打扰你们吧。可是没办法了，我们唱不了歌了，九点二十的飞机。程斌对吧？麻烦你跟大家说一下，我和徐薇赶着飞机回家，下次再聚，我请客。”

徐薇还没缓过神来，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飞机上了。

林青离静静地坐在她身旁，面不改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徐薇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乐呵地问：“还吃醋呢？”

“我哪敢啊！倒是你，一路都不说话。你们之间……的回忆，很美吗？”

徐薇掰过林青离的脑袋，四目相对，“嘁，你瞧你这一脸醋味十足，还说没吃醋。”

林青离故作姿态，扭头哼了一声。徐薇轻轻拉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林青离立马变脸，认真又傻气地问：“真的吗？我……我要当爸爸了？”

徐薇眼含泪水，使劲点头。

林青离像个孩子，在机舱里欢呼，对每一位乘客兴奋地说他要当爸爸了，把好几位熟睡的乘客吵醒了。

最后，他抱着徐薇，搂得十分紧，不愿放开。徐薇原想到家了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她必须要尽快让林青离放心，让肚子里的孩子放心，让自己，放下过去的心。往后，喜怒哀乐，只为林青离一人。

徐薇还是忍不住给小西打了一个电话，在一个林青离熟睡的深夜里，她躲在卫生间里拨通了小西的号码。

“小西。是我，我是徐薇。”

“徐薇？怎么了？”

徐薇不知从何说起，就直接切入主题了。

“小西，当年只有你事先知道我和程斌分手了，也是你告诉我程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程斌也说他要结婚了，可是……可是为什么，程斌告诉我他没有结婚。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

小西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丝毫没听出来，电话那头的徐薇，已经哽咽了。

“徐薇啊，你这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呢？生活过得挺好的，怎么？没放下程斌吗？真是好笑啊，我觉得我帮你的已经够多了。程斌结婚那天，圣诞节，所有亲朋好友到场，唯独新郎官不在，我们这些同学挨个的找他，接着大家想到你，又挨个的给你打电话，可是徐薇，你手机打不通啊！我们所有同学都知道你和程斌相爱，这么多人见证你们的爱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接电话呢。这么多年了，程斌后悔过，可他找不到你，后来几年他买下了你们曾经同居的房子，只为了等你回来。

还有，徐薇，上大学那会儿，我私底下跟程斌告白过，那时候的他已经很成熟了，是他那笃定的语气说非你徐薇不可，我才放弃的。现在你也要放弃了，为你，为你的丈夫，也为程斌。”

嘟——嘟——

徐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一直擦都擦不掉。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要哭呢？

就好像过去的自己和程斌，是因为什么事让他们最后分道扬镳的？她想不起来了。

是因为她说了重话？是因为她瞧不起他？是因为程斌刚好失业，刚好情绪火大吗？是因为柴米油盐他们太过斤斤计较？还是因为太爱对方，曾经不在意的缺点，变成可圈可点的坏行为呢？

徐薇真的想不起来了，那段时光距离她太遥远了，像梦一样，忽远忽近，触摸不及。

她回到被窝里，林青离翻身过来抱住了她，徐薇也紧紧地抱着林青离，她感受到林青离的呼吸，真实的在她耳畔边缠绕，肚子里的小生命也在汲取她的力量。

徐薇此刻很幸福，得之所幸，足矣。

她不再多想，吻了吻林青离，便安心地睡着了。

室外灯火通明，星光熠熠。室内的程斌正在电脑前上传着房屋租赁广告。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转着，浩瀚的宇宙斗转星移，我们在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要什么的时候，行动上却做着与心不同步的事情。接而从对方的世界悄然路过。

而有些人注定是让你成长的。成长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你不一定得到什么 但你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大概 生活中所有阴差阳错，都是命中注定。

青春仍在，旧人走远。

后记

敬老院。

一个老奶奶坐在大院前的公园里，长椅冰凉，她望着湖心发愣。

另一个老人缓缓走过来坐下，老奶奶仍呆若木鸡，许久才说了一句：“你是谁啊？”

“我叫程斌。你呢？”

老奶奶想了好久，想到黄昏日落，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时奔跑过来了两个女生，一个女生紧张又责怪的语气：“徐老太啊，您又一个人跑出来的晒太阳了，来来来，太阳下山了，我们该回去了。”

另一个女生开着玩笑，“其实徐老太每次都在这儿，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找不着。”

“那可不行，阿尔兹海默症马虎不得。徐老太啊，自从丈夫去世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儿女忙于工作才托付给我们照顾的。”

“你说为什么徐老太总在这儿晒太阳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之前他丈夫总在这儿和她一起散步吧。”

“真好啊，我也要找一个到老都可以一起散步回家的男朋友。”

两个女生搀扶着徐老太说说笑笑，长椅上的老人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拍了拍那个叫程斌的老人肩膀，“爸，不是让你在那儿等我吗？怎么上这儿来了。走吧，明天妈的忌日，我们还要买点什么吗？齐了没。”

老人点点头，“记得明天提醒我给你妈买她最喜欢的百合花。”

徐老太走进敬老院的大门，踉跄几步，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徐老太低吟。

“我叫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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