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分喜欢给你,一分留我做尊严

作者: 沈微生 | 来源:发表于2017-06-25 19:13 被阅读742次

宋清汾找到婵湘时,婵湘正趴在桌子上,望着盘子里的糕点发愁,芙蓉糕还有两块,杏花糕还有四块,但是芙蓉糕是阿嬷亲手做的,很甜。。。婵湘余光中瞥到宋清汾的身影,咬了咬牙,抑制住回头的冲动。宋清汾抿了抿唇,一向淡泊的面上有了波澜,动了动唇,终是将话说出口,夏日的热风吹进窗户,带起婵湘额前的发,她愣怔在原地,半晌,蓦地转过身子,漆黑的眸子瞪的大大的,磕磕巴巴道,

“你,你说什么?”

宋清汾顿了顿,眉眼舒展开,狭长的眸子微眯,嘴角扬起的弧度挽住清风,温柔的一塌糊涂,他张口一字一句的重复,

“我娶你。”

婵湘忽的便眼眶一热,流出泪,她竭力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宋清汾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袖间带起的淡淡清香袭上鼻端,婵湘抬眼,噗嗤一声,又笑开,带着泪痕的笑脸,实在算不上好看,婵湘吸了吸鼻子,用眼神仔细描绘他的眉眼。这个,她心心念念,肖想了七年的男子。

初次见到宋清汾,是十岁那年,白衣少年噙着笑,将白皙的手指伸到她面前,还没张开的眉眼却也是温润的,

“要我帮忙么?”

婵湘回神,慌忙摆了摆手,从地上一跃而起,似是用的劲儿有些猛了,一个踉跄,险险站稳,身后传来轻微的笑,婵湘尴尬的转身,皱了皱鼻子,

“你看,我自己可以的。”

宋清汾挑了挑眉,小小年纪却一副大人模样的老成,笑了笑,便不再言语,朝着婵湘微微颔首,便径自转身,踏着一树软白远去,纷纷而下的梨花中,他的身影便定格成了画,印在婵湘的脑海,十岁的姑娘,懵懵懂懂,也晓得那是人间的美好。

后来零零碎碎的消息,婵湘也晓得了,那个白衣的少年,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个孩子,名唤清汾,婵湘捧着脸,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唇齿相嗑间,溢出的,像是芙蓉糕的味道,甜甜的,久而不腻。

此后婵湘想方设法的随着父亲进宫,一进宫门便提着裙摆,往那处梨花树的方向跑去,春日过了后,夏日便是最难熬的,炎热的太阳晒得人喘不过气,幸好梨花树旁有一些树荫,不大不小,正好够婵湘藏进身子,梨树败了花,结了一树沉甸甸的果子,婵湘摘了只,水汁浓郁,满口清香,通常情况下,婵湘一呆便是一天,接近黄昏时,才摇头晃脑的溜到父亲任职的地方,乖乖坐着,捧了一本书,看起来,也还像那么回事儿。父亲褪了官服,换上便衣,淡淡瞥她一眼,

“书拿反了。”

婵湘皱了皱鼻子,将书扣到桌子上,摇着父亲的衣袖撒娇,女孩子的憨态十足,父亲笑了笑,将她抱起,迈着步子回去,婵湘便趴在父亲肩上,睡得不醒人事,每每回到府中,便被母亲一阵埋汰,婵湘呵呵傻笑,蒙混着过去,日子过的不紧不慢,时光也算温柔。

再大些时,婵湘便也知晓,那处梨花处在西宫,是熹贵妃的住处,而宋清汾住在东宫,是裘贵妃的住处,裘贵妃是宋清汾的生母,而与熹贵妃是死对头,两人一见面便话里带刺儿,死活不相让,那次宋清汾来此处实在是巧合,婵湘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怪不得这么些天都碰不到他,原是找错地儿了!

从那以后,婵湘便不再去那处,梨花开了又败,结出的果子也没人再动,生生浪费了一树美食。

贰【后来物是人非,历史添一斐】

婵湘再见到宋清汾时,是陆清三十五年。那时的婵湘,满了十三岁,那年,婵湘换了身份,成了公主。

陆清三十五年,政变,前朝将军阮姜逼宫,拿着一份前朝圣上的圣旨,以当今皇上谋反之名,生生将陆清皇拉下台,最后,众人推举下,阮姜登上这皇位,改国号为姜国。

那年向来无雪的陆清,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白皑皑的一片,看似虚无的脚下,实则隐藏着黑暗与混浊。宋清汾的父亲母亲全部被处死,一众皇子被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皇都,婵湘躲在大殿外,冻的瑟瑟发抖,她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宋清汾,三年未见,他长高了,眉眼低垂,看不清神情,婵湘忽的觉得心口一痛,对着冻的通红的手吹了口气,她提起裙摆,跑进殿里,顿时满堂寂静,父亲不悦的看着她,婵湘深吸口气,抬起手指扫过人群,停在宋清汾身上,

“父亲,我要留下他。”

不止是父亲,大殿里的百官皆愣了下,且不说这皇子是个伶俐的,就算是个阿斗,留着也难保不是养虎为患,婵湘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抿了抿唇,悄悄看了宋清汾一眼,少年已经抬起头,三年的岁月将他脸庞雕刻的越发精致,眉眼如画,却独独少了初见时的温润,深邃的眸子里有着化不来的冷意与恨,婵湘对上他的目光,身子猛地一颤,上方传来父亲的声音,威严不容反驳,

“回去。”

婵湘咬着唇,压着泪,头也不回的跑开。积雪钻进鞋里,融化时,凉的刺骨,十三岁那年的冬天,很冷。

最后,父亲还是留下了宋清汾,婵湘展开了眉头,笑的欢快,风风火火的跑到院子里,远远的,便看到那个白衣少年,婵湘在门前止了步子,两手揪着胸前的衣带,咬着唇,宋清汾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发呆,这个距离,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修长的手托着腮,婵湘忽的便发觉,少年已然张成大人模样,眉间落得不属于年纪的沧桑,看的婵湘一阵心疼。宋清汾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婵湘在院子外站了一下午,虽没有下雪,但冬日还是冷的,婵湘动了动腿脚,已然麻木,无奈的蹲下身子,揉着腿,忽的头顶上当传来清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婵湘当即便直挺挺的站起,憋红了一张小脸,宋清汾皱着眉头,毫不掩饰的厌恶,婵湘瞧见了,脸上红云渐渐褪去,咬了咬唇,小声嘀咕,

“没做什么,这就走。”

宋清汾没再答话,只一个劲儿的瞪她,琥珀色的眸子深邃的很,婵湘瞥了一眼,转身便跑,奈何腿上的麻木还没有散去,转身便摔了一跤,膝盖蹭在石头上,隔着几层棉裤,都能感觉到疼痛,婵湘趴在地上半晌,忽的觉得委屈极了,泪水在眼里打着转,转过头,却发现院子门早已闭上,有些陈旧的木门上还贴着楹联,被雨水冲刷后,褪了色,惨兮兮的挂着。婵湘低低呜咽了两声,接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惊了觅食的麻雀,急急扑楞着翅膀飞走,抖了一地的残雪。昏黄的夕阳下,婵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年,婵湘晓得宋清汾已然成了个冷情的少年,宋清汾也晓得婵湘是个爱哭的姑娘。

叁【幼虎崭露利齿,后似睡梦狮】

父亲留下宋清汾的理由绝对不单单是为了她,虽说父亲平日里很疼她,但毕竟这是关乎姜国整个江山的事情,父亲对此比谁都要看重,那么宋清汾的存在,肯定还有其他的用处,也许,会未及其性命。婵湘拧着秀眉,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

“公主,来尝尝老嬷做的糕点。”

阿嬷端着盘子走过来,婵湘看着糕点,展开眉头,平日里,她最喜欢的事情除了跟着宋清汾,剩下的便是吃阿嬷做的糕点了,阿嬷年岁已高,做的糕点确是无人能及,婵湘抓了块桂花糕,咬了口,满足的喟叹声,阿嬷笑了笑,面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

“公主的模样像极了舒妤小姐呢。”

婵湘愣了愣,同阿嬷一起笑着,阿嬷口中的舒妤小姐,是婵湘的姑姑,据说是个美人,但婵湘却从来没有见过,问起父亲时,父亲总会愣怔,接着眸子里爬上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久而久之,婵湘便不敢再触及这个问题。

“阿嬷,姑姑很美么?”

阿嬷忽的想到什么,浑浊的眸子亮了起来,绰绰生辉,声音带着缱绻的咏叹,

“舒妤小姐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婵湘了然的点了点头,阿嬷噗嗤一声,捏了捏她的脸,

“公主将来啊,肯定是同舒妤小姐一样,是个倾城的美人儿!”

婵湘捧着桂花糕,耸着肩膀笑的开怀,后来忆起,那时,竟是这一生中最纯真的时候。

宋清汾大婵湘四岁,许是因为还是存着戒备,阮姜不允许他碰任何武器,倒是替他请了夫子,对此,宋清汾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看向阮姜的眼底,一片凉意,阮姜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便不再过问他。

婵湘时常会跑来宋清汾居住的别院,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宋清汾知晓婵湘在远处,但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个透明人,婵湘皱了皱鼻子,有些尴尬,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的跟在他身后,他去哪儿便跟到哪儿,一步不离。

“我睡觉,你也一起么。”

清冷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正在神游的婵湘猛地一个颤栗,脸刷的下红到耳根,慌忙摆了摆手,磕磕巴巴,

“不不,不用了。”

宋清汾手抵在门框,婵湘了然,急忙退出门槛外,张了张嘴话还未及说的出口,门便砰的一声合上,带起的风扑在她面上,凉凉的,婵湘低垂着头,将被扼杀在嗓子眼的话小声道出,

“那你好梦。。。”

转身一路踢着碎石子,夕阳斜斜的挂在天际,婵湘长叹口气,接着仰起头,漾开笑容,

“好歹,他同我说话了。”

教宋清汾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是个愤世的,科举落了选,为谋生计才寻了个夫子的差事,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宣泄,于是宋清汾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国事政向之类的,同宋清汾一股脑儿的道出,宋清汾淡淡然,时不时给些自己的意见,夫子惊讶于宋清汾的思想,觉得此等人才不用再朝堂之上,实在可惜。

阮姜知晓夫子整日里给宋清汾灌输的政事国策,一时间大怒,退了夫子不说,还罚他今生不得参与科举,换句话说,那夫子的一生算是毁了,而这一切与宋清汾有着莫大的干系。宋清汾闻言,依旧无动于表,若说一开始的宋清汾是只幼虎,有着慧根,初露锋芒,那么现在的宋清汾便是一头熟睡的雄狮,波澜不惊,却仿佛隐藏着强大的爆发力,似乎等着某个恰当的时机,一鸣惊人。这般的宋清汾,令阮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最终,阮姜还是替他寻了个夫子,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眉宇间却藏着坚韧,这名女子名唤沈画,传闻中,是个奇女子,乃千百年来唯一朝中任职女官。见到沈画时,宋清汾挑着唇,笑开眉眼,一瞬间,婵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宋清汾。一时间五味陈杂,不晓得作何反应。

沈画是个聪慧的女子,手拂过耳边碎发时的模样,也是极美的。看起来,同宋清汾相处的很好,婵湘躲在远处,瞧瞧看着,沈画捧着书本,送到宋清汾面前,低眉不知讲了些什么,宋清汾露齿一笑,温暖如春,沈画也低低的笑。满树的桃花盛开,清风扬过,纷纷而下的一场桃花雨,婵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春天来了,却并不是那般的暖意盎然,懵懂中,婵湘似乎也尝到了书中所说的苦味儿,似是生病后喝的汤药,带着涩然。

肆【若是情窦初识,分明已多日】

婵湘猫着腰,悄悄的缩在墙角,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宋清汾,平日里阮姜不许宋清汾踏出院子,每年只有前朝皇上祭日那天,才会应他去寺庙一趟,每每那日,宋清汾总是待到很晚才回来,今年是沈画陪着宋清汾一同去的,两人皆着白衣,男的儒雅,女的温婉,怎么瞧,都像是一对儿,婵湘拧着眉,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姑娘,你挡着老妇的道儿了。”

婵湘吓了一跳,转身时一介妇人,推着摊子,朝她温和的笑,婵湘连连说了几句对不起,匆匆跑过来后,发现沈画与宋清汾正看着她,顿时手无足措,揪着衣襟,准备解释一番,宋清汾却转过身子,径自进了寺庙,沈画朝她点了点头,也赶忙跟上,婵湘张了张嘴,沮丧的垂了眸子。

宋清汾回到院子里时,已是夜深了的,月色泛着柔和的光,他的步子在院子前顿了顿,目光停滞在婵湘身上,她正蜷缩着身子,倚在门前,冬日的夜晚很冷,宋清汾走近,可以看到她被冻红的耳朵。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手正欲唤醒她,却在靠近额头的地方顿下,缓缓缩回手,推开门,屋子里点好的炭火扑来一阵热气,宋清汾愣了下,转身看了婵湘一眼,随手带起一件棉衣,搭在她身上。婵湘嘟哝一声,柳眉皱到一起,面上泛着红潮,宋清汾抿了抿唇,抬手探上她的额,目光深了深,叹了口气,低喃,

“真够麻烦。。。”

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婵湘哼哼一声,又沉沉睡去,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宋清汾面色紧了紧,将她放到床上,打了盆凉水,将毛巾浸湿放到额际,睡梦中的婵湘似乎不太安稳,眼睫抖了又抖,宋清汾头一次认真的看她的面容,还未完全张开的五官,带着娇携着媚,隐约可以瞧见以后的倾城之姿,紧闭的眉眼,总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宋清汾思索一番,忽的忆起,当年从梨花树上摔下的小小姑娘,应该就是她了,

“原来你唤作阮婵湘,真巧啊。。。”

他低声自语,眸中的神色复杂,婵湘嘟哝声,翻了个身子,背着他睡得香沉。

第二日宋清汾从别屋过来时,屋子里已经没了身影,看着叠的整齐的被褥,挑了挑眉,嘴角扬着的笑有些狡黠。

阿嬷看着被褥中的婵湘,有些莫名,早上不知从何处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一到屋里便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任她怎么唤都不搭理,阿嬷耷拉着一张老脸,捧着盘子在院子里踱着步,抬眼便看到了宋清汾,忽的眼睛一亮,急忙走到他跟前,宋清汾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情绪,阿嬷顿了顿,踌躇着开口,

“宋公子可否去看看公主。。。”

宋清汾淡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敢问你们公主与我有何干系?”

阿嬷面色一白,跺了跺脚,

“老嬷恳求公子,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公子了!”

宋清汾笑的清浅,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恰似一幅人间美景,

“那劳烦嬷嬷带路。”

阿嬷愣怔在原地,宋清汾虽这般说道,却径自在前走着,路径分毫没有出岔子,阿嬷锁着眉,跟在他身后,暗道,这小公子真真是个深不可测的。

一团乱糟糟的被褥中,鼓着一块,宋清汾眸子微眯,阿嬷连忙上前,对着那一窝被褥道,

“公主,宋公子来了。”

被褥动了动,婵湘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阿嬷你别骗我了,他怎么可能会来。”

宋清汾双手环在胸前,淡淡开口,

“是我。”

婵湘猛地跳起来,顶着一头蓬乱的发,语无伦次,

“你你。。。你怎么会来。”

宋清汾好整以暇,眸子里竟是少见的笑意,阿嬷将她翻卷的衣袖拽下来,理了理,

“是老嬷让宋公子来的。”

婵湘红着脸,小声嘟囔,

“阿嬷。。。”

阿嬷笑了笑,

“要不是宋公子来,公主打算睡上多久?”

婵湘皱了皱眉鼻子,不再言语,偷偷瞟了宋清汾一眼,后者看起来心情不错,依旧挑着笑,谦谦君子的模样,婵湘慢慢咧开唇角,心里像抹了蜜似的,甜得很。

阿嬷悄悄退下去,屋子里就剩婵湘和宋清汾,婵湘紧握着拳,有些无措,倒是宋清汾泰然如若,寻了个椅子便坐下,婵湘思索一阵子,跳下床,帮他倒了杯热水。宋清汾接过,抿了一口,随口道,

“你手臂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婵湘愣了下,反应过来时连忙回答,仿佛迟了一刻便没了时间,

“这个是我从小便有的,据说是小时候顽皮摔得,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宋清汾哦了声,接着起身,到了门前时又停下步子,转头道,

“我在医书上看到些法子,我去试试看,或许能将它除了。”

婵湘眨了眨眼,未能消化宋清汾的一番话,宋清汾撂下这一句便离去,婵湘捧着脸,又是懊恼又是欣喜,最后一个劲儿的傻笑,阿嬷在远处瞧着,老眼生出暖意。

伍【守云开见月明,盼得他动情】

沈画离开宋清汾的那年,恰逢他二十一岁,而沈画二十六岁,她偏着头,眸中竟似少女般的情愫,她单手覆上宋清汾的眉眼,语气掺了哀愁,

“清汾,清汾,以后,你可要时常想起我。”

宋清汾弯着眉眼,任她的手搭在自己面上,轻声道,

“嗯,不消时日,我便可以去寻你的。”

沈画眸子一亮,接着低垂,宋清汾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他低声喃喃,像是在说给沈画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一定会去寻你的。。。。”

沈画笑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朝着他的后方指了指,

“她在等你。”

宋清汾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婵湘正直直的站着,面色严肃的瞧着自己,宋清汾觉得好笑,抑制不住的低声笑开,沈画顿了顿,

“她是个好姑娘。”

宋清汾不语,直到沈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转过身子,艳阳下,婵湘的身影逆光立着,像是卷了全部的明媚。宋清汾抬步走到她面前,眉眼一抬,淡淡道,

“走吧。”

后知后觉的姑娘便眉开眼笑,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后,十六岁的春天很暖,暖入人心。

宋清汾今年二十一,阮姜犹豫着,给他寻门亲事,杨家的姑娘长得不错,知书达理,柳家的姑娘也挺好,温婉大气。宋清汾嘴角含着笑,听着阮姜自顾自话着,并不反驳也不应下,婵湘在门前急的直跺脚,阮姜一顿,望着宋清汾的眼里揉了凌厉,

“你当真放下了,是吧。”

宋清汾面色不改,直勾勾的瞧着他,回道,

“是。”

婵湘在门口听得三三两两,最后一跺脚,转身便跑开,宋清汾依旧淡笑的模样,声色不惊。

宋清汾找到婵湘时,婵湘正趴在桌子上,他缓缓抬步进去,看到她身子一僵,微微叹了口气,出声,

“婵湘,我娶你。”

他看到面前的姑娘身子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转身,面上带着迷茫,

“你,你说什么?”

宋清汾轻笑,眉眼弯弯,一字一句的重复,

“我娶你。”

姑娘瞬间便红了眼,他一怔,蓦地有些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看着婵湘破涕为笑,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指尖,融化了冰冷。

陆【原是镜花水月,空唱一词阙】

婵湘嫁给了宋清汾,在她十七岁这年,铜镜里时一身火红嫁衣的婵湘,这嫁衣,是母亲亲手做的,穿着正合身,今日的婵湘点了妆,薄薄的胭脂便将倾城二字描绘的淋漓尽致,阿嬷含着泪,不住的赞叹,

“公主今日真美。”

婵湘生出戏意,眨着眼睛道,

“比姑姑还美?”

“美!”

这句话却不是阿嬷回的,婵湘看向来人,笑开,

“父亲。”

阮姜负着手,眼神有些迷离,低声喃喃,

“像极了,真是像极了。。。”

婵湘不用问也知晓他说的是何人,挽着他的胳膊一阵傻笑,阮姜疼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叹道,

“我的姑娘要走了。”

婵湘呵呵笑着,渐渐红了眼睛,阮姜皱着眉,

“宋清汾要是欺了你,一定要告诉父亲,记下了?”

婵湘红着眼点头,屋外传来声声唢呐,阿嬷上前一步,

“公主,准备好了?要走了。”

婵湘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冲着阮姜笑了下,便将盖头放下,随着嬷嬷一步步上了踏了出去。

婵湘手被接过去的那一刻,忽的便有些哽咽,握着她的那只手算不得细腻,带些茧子,指尖携着凉意,掌心温热,婵湘抑制不住的咬唇,一滴泪划出盖头。

做新娘子是件极为繁琐的事情,一日下来,婵湘只觉得身子骨快要散架,被送进洞房时,宋清汾用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她猛地一颤,坐在床上半晌才觉得难为情,虽是累得很,却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两手交握着,有些紧张。

约莫深夜,宋清汾才回房,推门时吱呀一声,婵湘一个机灵,浑身紧绷,熟悉的清香袭上鼻端,夹杂了些许酒气,有些醉人,宋清汾缓缓将盖头挑下,凤冠下是一张娇俏的脸,婵湘咬着唇,紧张得不得了,宋清汾眸子眯了眯,弯腰便覆上她的唇,半晌,放开,低声道,

“别咬。”

婵湘脸红的像要滴出血,反射性的想咬唇,却忽的忆起方才,一时间,急的快要哭出声来,宋清汾低垂着眼瞧她,从桌上端了两杯酒水,递了她一杯,婵湘接过,宋清汾将手从她的手臂穿过,扭过头看她,轻笑,

“喝了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婵湘跟着笑,烛光下眼睛亮亮的,仰头便将酒水饮尽,宋清汾瞧着她,神色深了深,婵湘皱了皱眉,酒水的辛辣在嗓子眼呛得眼泪直流,宋清汾轻轻拥过她,喃喃,

“对不起。”

婵湘忽的便笑开,被酒水呛得眸子通红,眼泪仓惶的流出,说出的话句句砸在宋清汾心头,

“没什么对不起,你只是欠了我一场深情,还不还是你的事情。”

婵湘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手臂一疼,像是皮肉被拉开,朦胧中她听到宋清汾的声音,

“她会不会觉得疼?”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照理说,不会。”

庸医!明明很疼。

婵湘猛地咳嗽一阵,觉得心口处疼的快喘不过气,明明手臂遭的罪,为什么心会疼呢?昏昏沉沉中,婵湘又睡过去,好似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梨花,有白衣的少年,朝她温润的笑,接着一梦醒了,什么都没了。恍然道,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既然是梦,终究是要醒的。

柒【你欠了我一场深情,还不还是你的事】

婵湘醒来时,宋清汾正在边上守着,见她转醒,面上是欣喜的,婵湘抿了抿唇,有些踌躇着问,

“现在的你,是还在演戏么?”

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疑问,宋清汾蓦地心一疼,扯起嘴角,笑答,

“不是演戏了。”

婵湘舒了口气,忽的手臂上的疼痛袭来,她扭头瞧着白布包裹的手臂,扯了扯嘴角,

“你想要的东西拿去了是吗?”

宋清汾呼吸一窒,点了点头,婵湘便不再言语,默了一阵子,宋清汾按耐不住,

“手臂上的疤痕我调好了药,一个月就会没了的。”

婵湘哦了声,低垂着眉眼,于是空气再一次陷入尴尬,宋清汾起身,抬步,到了门前顿了顿,轻声道,

“你不怪我?”

婵湘摇了摇头,回道,

“不怪。”

宋清汾回过身子,逆着光的身影看不清神情,

“为什么?”

婵湘抬起头,笑的腼腆,

“因为我爱你。”

头一次,这么大胆的说出来,放在心里那么久,这句话像是有了生命,脱离了身体,竟隐隐有些不舍,婵湘笑的明媚,宋清汾心脏猛地一阵收缩,握了握拳,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是么?”

婵湘放空了目光,有些迷茫,却仍是条件反射的点了头,宋清汾低低笑了声,转身离开。

藏在婵湘手臂里的,是真正的前朝皇上圣旨,是婵湘的姑姑舒妤亲自藏得,当初阮姜将舒妤送进宫,给前朝皇上下了慢性毒药,意图谋反,本来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唯一算错的,便是情之一字,舒妤爱上了皇上,将皇上在临死前写的圣旨藏进了小婵湘的手臂里,舒妤一向温婉,阮姜死都猜不到那致命的东西,就在身边,这么些年,寸步不离。

后来阮姜秘密组织的帮派一夜间轰然而散,寻了许久,不曾寻到原因,而这一切,便是舒妤同宋清汾的父亲一同所为,前朝皇上驾崩后,因膝下无子,将皇位传给其皇弟,也便是宋清汾的父亲,事成后,舒妤便人间蒸发,独独留下一枚贴身玉佩送了宋清汾。

这其中重重,阮姜皆数蒙在鼓里,在他心里,舒妤还是那个他最疼爱的妹妹,而这一场未能成功的谋反害了她,这么些年,阮姜一直活在自责里,于是当看到佩戴舒妤玉佩的宋清汾,一时间悲从心起,留下了他。也便种下了祸根。

若说宋清汾这么些年一直暗中找寻前朝遗势,七年之久,已然聚集一方势力,但若就此攻城,民心非向,宋清汾晓得有一份遗旨的存在,但在婵湘身体里确是万万没想到的,如今导火索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是夜,凄凄的月色下,寂静的有些不太正常,宋清汾坐在屋内,眉头紧锁,房门被打开,急急的进来一个人,宋清汾站起,

“怎么样?”

那人点了点头,

“回主上,可以了,宫中的大部分兵力已被调往西城压制乱民,宫外的营救兵力也被我们的人拖住,现在是最好的破城之时。”

宋清汾抿唇,点了点头,

“好,出发。”

出了房门时恰好撞见了婵湘,她神色凄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清汾瞧,宋清汾眯了眼,吩咐那人先走后,拉过婵湘便塞进屋子里,他压低了声音嘱咐,

“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唔。”

婵湘抬脚勾住他的脖子便吻了上去,口中的药丸顺势便滑进宋清汾口中,宋清汾猛地推开她,婵湘一个踉跄,撞在桌子上,闷哼一声,

宋清汾瞪着眸子,有着说不出的冷意,却渐渐抵制不住,身子软了下来,婵湘连忙上去扶着,宋清汾开始陷入沉睡,婵湘搂着他,面色悲伤,谓语低喃,

“你不晓得父亲,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既然覆水难收,我便替你挡。”

捌【终是孤身一人,负妻情深】

阮姜站在城墙上,银色的铠甲在月色下绰绰生辉,穿上战服的模样,放佛回到年少时,满腔的热血,宋清汾的心思他早便知晓,本来以为他去了婵湘便会回心转意,奈何还是执迷不悟,阮姜故意放出消息,打造空城的伪装,实际上所有兵力全部聚集在宫里,有敌来犯,有一杀一,有百杀百,一个不留。

宋清汾的人一个个倒下,阮姜嘴角含着嗜血的笑,看着城墙下那个同样身穿铠甲的人,拉弓,放箭,咻的声,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马上的人,晃了下,猛地栽下马,阮姜满意的笑,耳边有人喊,

“敌将已死,尔等投降不杀!”

仿若一团热锅上的蚂蚁,主心力没了,瞬间轰然而散,一场黑夜里的战争,拉上了帷幕,以失败为告终,宋清汾与阮姜之间的较量,最终宋清汾输的一塌糊涂。

宋清汾转醒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一处偏僻的林子里,有着一座简陋的屋子,宋清汾连忙跳起,阿嬷正好走进来,看向宋清汾的眸子里皆是冷意,宋清汾怔了怔,忽的有些心慌,

“失败了么。。。”

阿嬷冷然的瞧着他,

“你以为你能赢得了阮姜?”

阿嬷不再唤皇上,那个人,断送了舒妤小姐前程,又亲手了结婵湘的性命,作为父亲,作为哥哥,是在失败的很!宋清汾自嘲的笑着,忽的凝结了笑意,

“婵。。。婵湘呢?”

阿嬷蓦地红了眼眶,宋清汾面色一白,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跑去,婵湘穿上宋清汾的战甲替他上了战场,只要让父亲以为宋清汾死了,他才能真正的安宁,婵湘想好了,事后就让阿嬷告诉父亲,她随着宋清汾死了,虽悲伤,但也没了法子,说这话时,婵湘嬉笑了下,阿嬷哭道,

“公主,值得么?”

婵湘托着腮,目光深远,

“我死了,换君百岁安,值。”

寅时的夜色还是昏暗的,宋清汾一路磕磕绊绊跑到城外,那里一堆的死尸还没有人清理,宋清汾将尸体一具具翻过来,不是婵湘,再去翻另一具,铁盾的铠甲将指甲磨掉,血不住的溢出,指尖磨烂也不顾,只一个劲儿机械式的翻找着,汗水浸湿了头发,黏成一团贴在脸上。

忽的手指碰到银白色的盔甲时,浑身一颤,宋清汾以极缓慢的姿势蹲下,铠甲下的身子瘦小的很,隐在一众将士里,很不起眼,宋清汾将她慢慢翻过身子,隐在头盔下的脸苍白得很,忽的便眼眶一酸,染血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这里,有着全天下最干净的眸子,手指慢慢滑下,抚上唇瓣,这里,有着全天下最明媚的笑容,宋清汾缓缓俯身,吻上早已冰凉的唇,这个,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姑娘。

东方渐渐露出肚白,远处有人家饲养的鸡打着鸣,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婵湘快起来了。”

宋清汾抱起婵湘的身子,加了铠甲还是轻的令人心惊,踏过一具具尸体,风吹来他的轻语,

“婵湘乖,我们回家。”

&�,;����

相关文章

  • 九十九分喜欢给你,一分留我做尊严

    宋清汾找到婵湘时,婵湘正趴在桌子上,望着盘子里的糕点发愁,芙蓉糕还有两块,杏花糕还有四块,但是芙蓉糕是阿嬷亲手做的...

  • 懂吗

    给你九分之命,百山千重何止万里迢迢。留我一分尊严活这半生心安。也许那是用生命去换取的事物,又何止屈屈白银三千。 你...

  • 06

    给今夜的凉风打九十九分 还有一分打给你

  •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我爱过你,却爱而不得

  • 2018-12-03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 我可以很爱你 也可以没有你

  •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

    九分喜欢给你,一分尊严留给我自己,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最近在追一部剧,说出来相信很多人都看过,即使没有肯...

  • 宝妈说——九十九分的人生

    ​你好吗? 欢迎来到:“宝妈说小院”。 我是莫妮卡。 儿子经常和我说:“妈妈,你做的这道菜,给你打九十九分,多一分...

  • 20191107

    与其患得患失喜欢你,不如干干净净做自己。 失望到极致的时候,我真的会用后退来保护自己。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可以很...

  • 写给小梦丫头的第四句情话

    我给你发早安你没有回我,我邀你打游戏你没有理我,我不生气,但我心里会委屈,我会把我九分的爱都给你,最后一分是尊严,...

  •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

    为什么要谈恋爱,谈恋爱的意义是什么。 大概很多人会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现在又有多少人是顺其自然的谈恋...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九十九分喜欢给你,一分留我做尊严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iyrc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