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同龄人里面，孔明亮算买车比较早的。那是一辆深绿色的广州标致505，几乎花光了孔明亮工作两年来所有的积蓄，不过宽大厚重的车体还是很让人满意，也很让林皓他们羡慕的。高大的叶峰曲起前臂，收起一条腿，可以把车标的标致熊侧影模仿的惟妙惟肖。 等待提车的时候，三个人想当然的计划了个各种北京周边进山郊游，甚至长途越野的计划，只可惜车来了半年多，却仍然没有成行。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孔明亮比较忙，而且现在周末也大多是和小安在一起。用林皓的话说，一个灯泡就够亮的了，两个人一起都当电灯泡就有点不懂事了。

所以林皓决定抓紧去学车。他把想法和马处一说，马处非常赞成，不仅帮着联系驾校，而且还把马夫人也托付给了林皓一起去学。去驾校需要在复兴门上班车，车站离开林皓家里正好10公里，打车“面的”起步价十块。可之后班车还要开上20公里才到位于大兴狼垡的驾校。别看远，这还是马处托人才给报上名的。驾校学员非常多，学车不好约时间，约周末更是如此，林皓好容易约到早上八点第一拨练车的空挡，礼拜天早上五点多就要爬起床。分组练习的时候，需要到的更早，入冬了天亮的晚，赶到大兴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林皓和马夫人报名学的是大货车驾照。教练车是福田1041手动挡，车不好开不说，冬天早上还不好着车。需要先用热水浇一下发动机，然后把曲轴摇把插到一个洞里，使劲转上几下助攻。马夫人在林皓这组里面算岁数大些的，排行二姐。因为马处的托付，轮到二姐摇车之类的体力活，林皓也都替工了。年轻人干这点活其实也不算啥，工作上马处对林皓照应的地方要多很多。林皓这样想着，在晨光初起的宽阔练车厂上，大口呼吸着开水升腾凝结成的水汽，弯着腰，按照教练的指令，一下一下的用力转着曲轴。

林皓和叶峰说：咱中国人干点事情，真麻烦。而且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就是学个车么？至于弄这么复杂？不累死人不算完。转那个曲轴，不是说快转就行，教练要让兜着劲转，那我哪儿会啊，怎么兜啊！叶峰撇撇嘴：你就是笨呗！林皓不服气：我还笨，坡起我是我们组第一名啊。还有那个挂挡。你踩着离合直接挂不就完了。还非要搞个多步骤，两脚离合。口诀叫：踩，摘，轰，踩，挂。真不够啰嗦的，碰上上双边桥，不够乱乎的。我上次就赶上个教练，车开起来，我怎么也挂不上档，急我一头汗。他在边上得意，说你没轰踩挂吧，没两脚离合吧？我这车变速箱同步器是坏的，你不两脚，你挂不上档！车坏了不修，这不是成心么这！

林皓最后还是在双边桥上栽了跟头，考试的时候，教练看他机灵，安排他上双边桥项目。林皓一紧张，两脚离合忙乱中疏忽了方向盘，车子从双边桥上掉了下来。结果居然是组里考试唯一没通过，需要重考的。

终于拿到驾照的林皓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碰到个新问题。在北京要成为一个能上路的驾驶员，需要把驾驶本挂在一个具体的单位。可是林皓所在的公司并不给非专职司机提供这种服务。林皓愁着脸和马处抱怨：二姐夫，你不能光管二姐啊。她也不开车，我这个驾驶本你也考虑考虑怎么处理一下啊！对待国家政策，马处的办法也有限，林皓四处求人，包括找到中学时代的好朋友，得到的却都是自扫门前雪之类的回答。

就在林皓一筹莫展的时候，读报的好习惯救了他。在他翻看父亲从办公室带回来的参考消息时，从中缝广告上得到个信息，北京原来专门有一种公司提供这种挂靠，当然服务会每年收费数百。林皓大喜过望，找到了这家名为“绿岛”的公司，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驾驶员。马处作为二姐夫也不含糊，居然为林皓安排了一辆车。这车可大有来头，是林皓他们总公司当年为成立出租车公司而购进的一批“拉达”轿车，可是车买回来后，虽然都漆成了出租黄，出租车公司的拍照却没办下来。总公司的能人多，大手一挥，把车都上了普通牌子，每个下属公司分两辆，就算解决了问题。林皓工作的期货部业务虽然归属总公司直接管理，但是他和马处的人事关系还是归属于物资公司，这也是他代表物资公司参加歌咏比赛和领取过节冷库螃蟹的理论依据。物资公司名下的两辆黄色拉达中的一辆，已经基本沦为了新手练车的工具。马处趁着空挡，从罗处那里要来给了林皓。

经过了数名新司机的蹂躏，黄色拉达车有了几个特点。首先是门不好关，需要用一种近乎玄学的从下往上的甩力才能成功。在开始的几天学习过程里面，林皓很难掌握这种巧劲儿。有次关门次数太多，以至于惊动了林皓父亲，特意跑出来观望，以为儿子工作遇到什么不顺心，在拿出租车撒气。其次是容易水箱过热，可能是为苏俄寒带天气设计的车款，拉达没有空调也就算了，水温还上升的特别快，天气一热，堵车时间稍长，水箱就会开锅，喷出一种绿色的高温水汽。那段时间，用林皓的说法，北京城二环路各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站在骄阳下等待水箱降温的的身影。

这些其实都还不算大毛病，真正可怕的是这车爱熄火，而且原因不明。解决方法倒是简单，停车后打开前盖，找到保险盒，将保险丝取下重置。一般能解决问题。头次上路的时候，林皓刚出家门就看见红绿灯旁边的警察叔叔盯着他看，林皓心虚的祈祷车子千万别熄火，可车子颤抖了几下后就真灭了，结果是警察越催，他越打不着，弄得浑身大汗淋漓。首次成功独自上路的林皓在向期货部同事讲述和警察斗智斗勇的惊险历程时总结到：我骑车一般提前半小时出门，今天开车，我提前一小时，结果还迟到！

如果保险丝重置法失效，林皓的前辈“芒子”教育他可以用他们留在后备箱里面一根木棍击打发动机左前部。据说往往一击奏效，林皓胆子小，使用这个方法的次数不多。所以当无计可施的时候，林皓只能使出马处教导他的挂挡着车法。就是把车子挂在三挡，踩下离合器，然后有人在后面推动车子，时机到了猛抬离合，然后加油可成。

新得到交通工具的林皓和孔明亮不同，天天晚上趁着凉快带着叶峰出去兜风。有次傍晚时分，在学校门口，突发了熄火的紧急状况。林皓瞪着叶峰：完了，这次你得去推车了。叶峰瞪着林皓：为什么是我推，你不去呢？林皓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会开车呀，再说得有人掌握这个方向盘！被林皓有理有据反驳的叶峰只能悻悻的说：那你说推到三挡速度是要推多快啊？林皓也没太多参照系比较，只好指着窗外的自行车对叶峰说：大概就是骑车这个速度吧！叶峰气的大喊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叔叔跑都跑不了这么快，推到自行车的速度，这不科学啊！

那天林皓他们的运气很好，碰到了林皓母亲的学生开车路过，解救了正在指挥几个小同学推车的叶峰。事故过后，浑身是汗的叶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大开着窗户边吹风边对林皓说：以后叔叔不坐你这个车了。推车太累了，比拔麦子还累。再说，你这车后备箱里面怎么还常年准备一根拔河用的粗绳子啊！林皓得意的回答：我说“芒子”当时和我交车的时候跟我说后备箱工具都是齐全的呢。真没骗我，今天要是没有它，咱就真趴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