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传说。
武林最近的传说，落在一位翩翩玉公子头上。一年前江湖出现神秘采花贼，手段狠毒身形诡异，每每虏获貌美女子，凌辱之后，挖心杀之，无数正义侠义欲除此患皆被杀害。年迈的盟主贴出告示，谁能除去此人，将是下一任武林盟主。
众人趋之若鹜，皆有去无回，直到腊月寒冬，老盟主推开家门，看见一白衫男子立在门口石狮之上，怀中抱剑，笑若丹青，甩手扔给老盟主一个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那采花贼的头颅，血尚热，目不瞑。
男子犹如初冬那场来的突然的风雪，瞬间席卷了整个江湖，“林萧”两个字被奉上神坛，一时广为佳传。
1.
小秋跟在老管家身后，低着头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了有些陈旧的柴房。管事嬷嬷走过来，摇了摇头。
“这样的丫头，也确实只能待在这里了。”
嫌恶的目光落在头顶，嬷嬷眯着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随后转身递给她一把粗糙的斧头。
“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来了林府，就要守这儿的规矩。”
小秋接过斧头，轻轻点头应了应。
林府是武林盟主林萧的府邸，这位年轻的盟主生性洒脱，随意自如，本来对自己住处没有太多讲究。然而两年前他云游之时带回一个绝色美人，名曰星月，听闻果真如天上明月般夺目圣洁，美的不落凡尘。
二人成亲之后，为讨夫人欢心，林萧大挥手笔，将自家庭院修整得别具一格，亭台玉阁，水榭小筑，整个府邸如同画中的桃源。
小秋第一次走在这样的庭院里，很快便迷了路，她低头捂着自己的脸，胡乱冲撞了一番，没有找到出口，却不小心撞见了林府的主人。
林萧站在湖水旁的亭子里，身边依偎着一抹水色身影，女子言笑晏晏，美目流转，眉间一点朱砂摄人心魄。二人有说有笑，手中拿着一副画卷似乎在讨论什么，小秋站在旁边，看着林萧俊美的脸，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在这里做什么？”老管家及时出现，将小秋拉到一边，看她眼神飘忽，忍不住责怪，“我看你可怜将你赎回来做个丫头，在这府里你可要懂些规矩，不是什么地方都是你能来的。”
小秋点点头，并无辩解，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林萧的目光，她不知那双眸子里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微微低下了头，但是林萧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到一秒，便重新看向了身边的人。
春日午后，桃花正上枝头。
小秋走在院中小道上，远远便看见星月带着两三个侍女在栏杆边嬉戏喂鱼，她正犹豫要不要换道，却听见一阵水花声，而后是女子尖利的呼救声。
“来人呐！夫人落水了！”
小秋转过身，毫不犹豫直接扎入水中。她像一条灵活的鱼，从对岸来到水中央，托起星月下沉的身子，将其捞了出来。
丫鬟们七手八脚围过来，给星月捶背揉腿，幸好得救及时，她并没有失去意识。
“你这丫头，倒是面生得很。”
星月看着小秋，苍白的脸上满是水珠，眼中惊魂未定，可却毫不影响她的美。
“奴婢一直在柴房做丫头，夫人不认得也是情理之中。”
小秋抬起头，左脸的皮肤像枯死的老树皮焦黑起皱，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一眼看上去却再不想看第二眼。
四周一片哗然，众人忍不住退开了两步，星月倒是没有表现出嫌恶，她望着面前的丫头，吩咐一旁的侍女：“去给她拿些银钱，多谢她的救命之情。”
小秋闻言，却是拒绝了星月的心意，朝着她跪了下去。
“多谢夫人美意，但小秋希望能长侍夫人左右，望夫人恩准。”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盯着面前的丫头，眼中带着丝丝鄙夷，星月也有些意外，但她眼神微动，在众人的拥簇下，还是挥了挥手。
“准了。”
2
林萧听闻爱妻不慎跌入水中，回来后连衣服都没心情换，便风风火火赶到星月的房间，握着她的手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人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那群下人怎么如此不仔细。”
“阿萧。”星月带着嗔怪，眼中却满是柔情，“不怪他们，不知是哪里窜出一条小青蛇，惊吓了我，才会跌入水中的。”
林萧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小秋上前奉茶，一下子让他停住了目光。
“你房中何时又添了丫头？”
“小秋是柴房打杂的丫头，这次多亏她救了我。”
星月目光转向一旁低着头的婢女，语气很是温柔。当初众目睽睽之下同意了这丫头的请求，她原本是不太乐意的，后来发现她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事无巨细，勤快机灵，懂医术懂厨艺，倒是叫她喜欢得很。
林萧点了点头，注意力又转到星月身上，看她手边一串糖人，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有事让下人去就好，你身子虚弱，不要到处走动。”
“每天待在府里，有时候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星月拿着糖人，眉目垂了下去，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心疼，林萧不禁暗暗责怪自己说话重了些。最近江湖不安，他心中不愿星月出去，怕她怕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此，林萧只觉得很是头痛。最近江湖上频频出现年轻女子被杀的消息，本是官府之事，奈何被杀的女子很多都是武林中人，多有来头，各派一时愤然出动，要求林萧出面找出凶手，将其绳之于法。
但是最近林萧在外奔波一个月之余，却毫无头绪，因为被害人死相诡异，皮囊无存，只剩一堆白骨，毫无踪迹可查。追寻无果，便有风言风语，说是妖物所为。
林萧平生不信神魔，奈何案子悬久未决，人心惶惶。
似是看出了林萧的疲惫，星月伸手覆上他的脸庞，眼中盛满关心，小秋知趣的退下，转身顺手带上房门，眼梢微抬，看见床边的那一双璧人，眼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3
七月烈日灼人，林府往来人马渐渐开始多了起来，每天各种身份的人来来往往，林萧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向身体孱弱的星月，这些日子身体却离奇的好了起来，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
与此同时，江湖上开始传言，有人看见长发血眸女妖半夜食人血肉。
小秋端着点心朝星月房间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丫鬟在低低耳语，声音不大，却刚好她听到。小秋经过之时，放慢脚步微微咳嗽了一声，两个丫鬟看见她，慌忙停住了口舌，心虚的开始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经过长廊，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星月的房间，小秋敲了敲门，随即走了进去。星月斜斜卧在床上，瀑布般的黑发铺满锦被，唇色粉润，一张一合从嘴里拿出了一粒葡萄籽。
有那么一瞬间，小秋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妖媚二字。
但是星月温婉的性子并无变化，她接过竹笙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眼中闪过一丝倦色。
“近日阿萧来得少了。”
“盟主处理江湖诸事，一时抽不开身。”
小秋双手接过帕子，重新浸在盆中，半晌，低低开了口。
“夫人与盟主比翼情深，外界都传言夫人是盟主在外遇见的仙子，被盟主好福气寻了去。”
闻言，星月忍不住笑了，好看的眉眼弯起来，里面藏着对往事的追忆。
“哪里是什么仙子，我不过是走丢在深山中的普通女子，失去记忆无一依靠，遇见阿萧，得他垂慕，是我的幸运。”
“夫人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星月蹙了蹙眉：“我最初的记忆，便是在终南山的湖水边遇见阿萧，他说是与我相约在此，他来，便是接我回去的。”
说得多了，星月眼中倦意更深，她揉了揉眉心，小秋赶紧上前给她盖好被子服侍她歇息，等到星月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才轻掩房门走了出去。
“夫人睡了吗？”
刚一出门，就碰见了风尘仆仆的林萧，长剑在侧，白衣飘摇。
小秋端着水盆站在门外，眉眼低顺：“刚躺下，盟主要进去吗？”
林萧微微站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不了。”
低下头，正好看见小秋抬起的眉目，一双不染纤尘的眸子与丑陋的脸庞着实不称，让他有些怔住。
随即，又兀自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最近真的太累了，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看见了故人。
4
十日过去，白骨案没有收敛迹象，反而愈演愈凶，各路传说越发离奇，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林府内，关于星月的传言甚嚣尘土，一日比一日严重，有些传到林萧耳中，他严惩了几个下人后，便没人再敢吭声，丫鬟们私下里窃窃私语，但是都避开小秋，在别人眼里，她沉默寡言，对星月言听计从，是个走风的威胁。
十五月夜，三更天，林府却亮起了通明烛火。
小秋挤过层层下人，来到星月房门前敲了几下，里面立刻传出了林萧的吼声。
“谁！”
“盟主。”小秋声音平静，“是小秋，孙大夫已经找来了，正在这边候着。”
门内一片沉寂，星月隐忍的呻吟透过薄薄的门传出来，让外面的下人面面相觑，许久，林萧的声音才传来。
“进来。”
门被稍稍打开一条缝，孙大夫夹着药箱走进去，小秋立刻关好门，让外面那些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的人纷纷失了望。
“你们都回去吧，今晚的事，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里面微微沉默了一会，“好自为之。”
冰冷的威胁似一把冷剑，在暗夜里警醒了每个不安的因子。小秋走在曲折的回廊中，想起了那天两个丫鬟对星月的议论。
“夫人哪里是什么仙女，分明是妖怪。”
“我有天晚上出来，看见她光着脚站在院子里，好吓人！”
“如果真是喝血杀人的妖怪，那咋们不是很危险？”
······
夜深而冷，小秋从袖中拿出一根发丝，放到鼻间闻了闻，甜腻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是昨天，她在星月身上拿下的。
5
次日一早，林府被挤得水泄不通，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却是带了杀气。
流言一旦四起，必定蔓延百里。
林萧坐在厅中，端起一碗清茶放在唇边吹了吹，没有丝毫慌乱。
众人终是沉不住气。
“林盟主，请问尊夫人何在？”
“夫人正在闺房中休息，怎么了？”
林萧眉头微皱，眼中带着迷惑，不解的表情表现的恰到好处。
“最近，江湖上有些对夫人不利的传言。”
此言一出，林萧微微愣了下，而后忽然放肆大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诸位行走江湖，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竟然也会相信这些荒谬之言？”
厅中顿时一片沉寂，除了林萧，众人脸色皆很凝重，座中有人准备再次开口，却见林萧再次端起手边的清茶，薄唇轻启，淡淡的声音传来：“诸位回去吧，我夫人已经有孕，恐怕是不便出席。”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众人顿时变了脸色，开始相互窃窃私语，而后，终有一人站起。
“林盟主，我们并非故意寻事，只是想见尊夫人一面，若是外面传的真是谣言，我们也做个见证，堵了外面人的嘴。”
林萧将碗盖轻轻划过水面：“我若是不同意呢？”
不轻不重的言语落下来，让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众人看着面前年轻的盟主，抿紧双唇，握紧手中利刃，可是，谁也不敢上前。他们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深不可测，也不敢肯定，自己上前一步，是不是就会死。
“白骨案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林萧站起身，开口打破了僵局，“我夫人确实不便见客，诸位若是不信，可去灵芝堂找孙大夫求证。”
灵芝堂的孙大夫，孤傲清明，再世神医。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再应答，见此，林萧背过身，似是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送客。”
6
林府十里之外的灵芝堂，孙大夫暴毙在地，众人推开门之时，堂中无一生还，尸体僵硬，死去已经有些时辰。
本就岌岌可危的林府，顿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十五满月，林府像往常一样，门户森严，只是原本精巧玲珑的庭院机关转动，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密道尽头，有人影隐隐约约。
长发垂到脚踝，赤足走过长长的通道，星月的脸泛着阵阵苍白，原本灵动的眼中含着一丝血红，诡异之中，却又带着孩子般的迷茫。冥冥之中像是受到什么指引，星月一路朝着人迹鲜少的荒郊走去，直到看见林中一个简陋的木屋。
林萧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满目苍翼，他的娇妻此刻趴在地上，抱着早已死去的少女疯狂啃食，原本纤白的衣衫已经变成红色，深冷的夜里，只听到血肉撕扯的声音。
面对面前的骇人场景，林萧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黑色的靴子踩过地上的腥红，停在了离星月不到一米的地方，而后他慢慢蹲下来，将她散乱的长发拨到一边，极尽温柔。
星月转过头，惨白的月光下，口中的血肉还未嚼碎，看着林萧，竟然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而后眼中光亮微微一弱，身子一歪，斜斜倒在了他的怀中。
林萧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悉数洒在了未被啃食完的尸体上，尸体腾上一股白烟，不消片刻，地上只剩一堆白骨，在月光下发出森然的光。
夜风微动，吹开身后竹林，一片乌云飘过，遮住漫天星光。林萧眉目冰冷，伸手搂紧怀中的妻子，反手从袖子射出一枚利刃，朝着竹林深处飞了过去。
云开月明，淡淡的月光下，竹林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眉目低微，相貌难看，眼中却是有着异常的平静，是小秋。
林萧眼中波澜涌动：“你究竟是何人？”
夜色下，小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唇角微勾，眼波流转，原本不起眼的脸庞，竟然出现了一丝媚态。
“林萧，十年前，你可还记得那只唤作竹笙的小妖？”
7
竹笙原本是一只妖，一只无所事事终日只知道和青蛇逗趣的竹妖。
青山之上，迷雾缥缈，罕无人迹，日子安宁却也无趣。直到有一天，林萧一身青衫手持玉剑，闯入其中。竹笙在虎口下救下他，让他留在了自己的住处，也许是千年的时光太过枯燥，她日日听他讲人间浮华万千，不知不觉着了迷，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有种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的冲动。
可是凡人生命不过百年光阴，哪里能与她并肩齐行。
竹笙从天山取来泉水，凡人饮之不老不死，本以为这样两人便能双宿双飞，却不料趁她不备，林萧竟然将长剑没入她的胸口，取走了她的内丹，消失于青山。
夜风略过林萧分明的轮廓，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面容慢慢变幻，直至成为了印象中的熟悉模样，不由得抱紧怀中的星月。
“她早就应该是死人，你逆天而行，终不会得善果。”竹笙慢慢上前，看着一脸安详星月，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用了我的内丹这么久，也该到了回来的时候了。”
千年的内丹，可以用于凡人腐尸重塑，不老不灭。当初林萧取走她的内丹，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位美人。这么多年，竹笙在江湖听过不少关于林萧的传说，当年的采花贼掏心一案，旁人不知，她却知道缘由。
其实从始至终，哪有什么采花贼，不过林萧一手策划，取来九百九十九个少女的心脏，为的不过是星月的复生。
“为了她，你竟然和魔鬼做交易。”
林萧眼中明明灭灭，许久，才开了口：“你究竟在我身边多久了？”
竹笙眼睛微微眯起来，却不是当年少女的纯真模样，在人间的这么些年，她早不是青山上的那只懵懂的妖怪，看透了人心丑陋，自己的心境也早已不同。
“我不过是感应到了我的内丹，才一路寻了过来。”
内丹是妖力精魂所在，靠近内丹，自己的妖力便会强盛一些，因而她千方百计进入了林府来到星月旁边，妖力逐渐恢复，伤口也早已愈合。
如今，她有足够的能力夺回内丹。
但是她却不急于动手。
“如今江湖人人都传她是妖物，你准备如何护她周全？”
月色下，林萧抬起冰冷的双眼，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女子，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她不是！”
8
百年之前，林萧在城外的破庙中遇见了星月，彼时他正被一群混混拳脚相加，伏地呕血，正以为要死在当下，却被一阵清脆的手环声吸引了目光。
肮脏残旧的破庙，一身白衫的女子就这样迈步走了进来，手上一串银铃，面上覆上一层白纱，虽然只露出一双眉目，却已经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救了他，收了他做徒弟。
后来他才知道，星月是巫月族的圣女，一生清白，没有情爱，所以当他们相爱时，她被原本拥戴的族人送上刑坛，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入地牢，饮下了毒酒。
他疯了般寻回她的尸体，原本不信神魔的他开始与魔鬼做交易，为他献上九百九十九个女子的玲珑心，换取星月支离破碎的魂魄。千年内丹保尸身不腐，上古神物琥珀珠唤醒灵识，终于在三年前，成功复活了星月。星月醒来之后如初生的婴儿，前尘往事皆不知，对他的爱却不减分毫，他狂喜不已，以为此生终能相守，却不想她一年后开始入魔，每到月圆之夜，会同鬼魅般飘到外面寻找新鲜的血肉，啃食之后昏昏睡下，第二日又如常人。为此，他大修庭院，内设机关，原本保密之事从未泄露，可是如今却陷入如此困境！
“是你？”
林萧抬起头，看着对面巧笑兮兮的女子，眼中不可置信。星月的病每到月圆之夜才会发作，一月最多牺牲一人，而且并无定数，可是近日白骨案一桩接一桩，甚至多是武林中人，他一直不解，如今，他终于知晓缘由。
竹笙捂住红唇，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笑声。
为了将他逼上绝路，她杀了许多江湖女子，又放出星月是妖的传言，甚至杀死了灵芝堂的孙大夫，不过十年时间，她早已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单纯的小妖了。
“是因为恨我吗？”
闻言，竹笙眯起弯弯的眉眼，却是笑的无辜：“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看见他为了包裹住那个秘密，千方百计掩人耳目，为了星月不惜一切与众人为敌，她觉得有趣，更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9
风声轻动，竹林“哗哗”作响，月亮隐到云层之后，远方的天际开始现出一丝白色。
天，快亮了。
林萧眼色一凛，放下怀中的星月，身形微动，白衫飘过，他骤然出现在竹笙面前，长剑出鞘，在她的笑声停止之前，如数没入她的胸膛。
白刃之上，滚动着红色的血珠，如十年前一样。
“你真的，一点没变。”
竹笙的脸上看不出喜悲，看着林萧近在咫尺脸庞，嘴角勾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林萧眸光顿变，下一秒，只见原本被自己刺中的竹笙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猛然回头，看见原本昏倒在地的星月落在竹笙怀中，她纤细的手滑过她的脸庞。
“如此好的皮囊，不知道腐烂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
“不！”
伴随着林萧的呼喊，竹笙的指甲突然化作利刃，插入星月的喉咙，伴随着血肉模糊的声音，抽出了一颗金色的珠子，腥红的血液也掩不住奇异的光华，正是她寻了十年的内丹。
轻飘飘的将其扔进自己口中，竹笙看着星月的身体倒在地上，失去内丹的保护，星月的尸体开始流出黑色的液体，渗入身下的泥土，不消片刻，美人变白骨。
“真恶心。”
嫌恶的声音出口，竹笙望向了一旁的林萧。目睹了至爱死去的事实，他手中利剑滑落，整个人连滚带爬的扑到星月旁边，想要抱起她，指尖沾上泛着恶臭的液体，美人不负，留在怀中的，只剩一堆白骨。
林萧痛彻心扉，神色癫狂。
“她还有孩子啊！她怀了我的孩子啊！”
“她本就是死人，怎么能为你生儿育女。”
趴在地上的男子衣衫狼狈面容悲怆，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竹笙蹲下来，看着他眼泪汹涌泣不成声，伸手替他理好额前的一缕散发。
“阿萧，人死怎能复生，何苦执着一堆白骨，为何你不看看眼前人呢？”
天边一缕光线挤破黑暗，洒在竹笙的脸上，她伸手握住林萧冰冷的双手，在他痴痴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庞一点一点幻化成星月的模样。
眉目流转，万般倾城。
“萧郎，你看，月儿从未离开。”
“月儿······”
深情破碎的呢喃缓缓出口，林萧仿佛着了魔般，伸手覆上面前熟悉的脸庞，掌心的温度真实可触，他稍稍愣了一下，而后，突然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容······
10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传说。
北风凛冽，风霜袭人。
年轻俊美的林盟主再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眼中七分惋惜三分嘲讽，还有着对故事真相的好奇。
林萧自那日十五之后，消失了三天，回来之时，怀中抱着一堆白骨，鲜红嫁衣，凤冠霞帔，手上一串银铃响到林府，回来后的林萧沉默无语神志不清，林夫人遣散下人，带着他退出了江湖。
谁也不知道那具白骨是谁，更不知道林氏夫妇去了哪里，很多年后，只听闻一个老道士说在终年飘着薄雾的青山之上，似乎看见当年的林盟主和林夫人，但是他也不敢肯定，因为十几年的风霜，那一双人，还是青丝玉面，双十年华。
作者：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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