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 拾粪砍柴
春夏秋总算忙完了,尽管没打下多少粮。冬天说是农闲,在那个年月,人照样得大干特干,修渠打坝造梯田。人虽都穷到了筋上,也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还得千方百计刨闹日子。
村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庄稼一支花,全凭粪当家”。鸡叫三遍,村子就不声不响地活泛了。有苦的男人起身走出院子,提个箩筐,拿一把拾粪杈子,在村子周围转悠拾粪。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拾干净,牲口彻底的自由了。猪、牛、驴、马在村子里任意闲逛。它们在这家的门前吃一阵枯草,到那家的屋后寻几根秸秆,要么走到谁家的场院外,吃被风吹落的干草,有的干脆伸长脖子直接探取场里的草垛,狠狠地撕上一大口,放在地上慢慢咀嚼。临走屙一堆粪便在那里,算是给主人丢几个买草的钱。它们就这样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村里人拾粪是守规矩的,他们一般只在自家的“势力范围”内拣拾,这个范围并不是谁给划定的,纯粹是心理上的,道德上的。比如两户人家之间隔一条路一道渠或一块地,那么这就是一条心理上的界限,在涉及到个人私利的时候,他们一般都能自觉遵守互不侵犯。这家的男人分明看见路那边有许多牛马粪,他也不会去拣拾。
有的人也去公共区域里拣粪,那就得穿过村子,到较远的树林、草地去拾,这些地方是谁都可以去的,只要你起得早,又肯走远。公共区域里粪最多的地方是生产队的队房周围,农业社牲口多,它们早晨从圈里出来的时候,都要拉屎撒尿,到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大概是许多动物的一种条件反射,离自己的圈棚近了,它们闻到了自己的味道,大概就不由自主地排泄了。牲口也有结伴的习性,各家各户的自留牲口一出门也纷纷往社房去,它们全然不顾喂养它们的主人,好象故意似的,把本该屙在自己圈里的粪便带到了饲养院的周围。这样饲养院周围的粪最多。但多归多,那就成了农业社的粪,属公的,谁要去那里拾粪,队长看见了要骂,别人看见了就会瞧不起你。那里的粪由饲养员来收拾。
村里就有吃苦且不顾面子的人,他们黎明起来,到社房周围拾粪,但也就是周围的边缘地带,离圈棚近的地方,他们也不去的。等到天亮了。社房周边的粪早被收拾去了。
冬天的另一项营生就是掏柴禾,也就是书上说的砍柴,我们这地方山上没有树木,山梁上长着一种植物叫沙蒿。直到20世纪初,我们那里沙蒿还很多,后来家家户户都砍伐,再加上生产队开荒种田,只十几年工夫,沙蒿就不多了。到70年代末,生产队传达上级的文件,不让社员掏沙蒿了。但总也禁止不住,没有柴禾就做不成饭,烧炭又没有钱去买。不让掏也没办法。
沙蒿地离村子较远,至少三四里甚至四五里,黎明起来,扛一把镢头,拿一根背绳,到沙蒿梁上掏沙蒿。本来,村里的先人们也掏沙蒿,那掏法非常科学,我跟随父亲掏沙蒿的时候,父亲曾对我说,记住,沙蒿三不掏,独苗不能掏,风口上不能掏,空隙大的地方不能掏。这是先人的做法,很有道理的。那时我还不明白其中奥妙,问父亲,父亲好象也没怎么解说,只记得他说,要是那么掏,这周围的沙蒿几年就掏光了。所以,我看见父亲总是找那些大丛的沙蒿掏,而且只掏东南向的三分之一。后来人们就不是这样了,由于穷,人们攫取的欲望越来越高,哪里还顾及以后?一进沙蒿地,便风卷残云,不等太阳露头,一背柴禾就背回来了。在学大寨的那几年,开荒种地更是严重,沙蒿梁开进了拖拉机,一天工夫,几百亩沙蒿就没有了。满村子的人跟在拖拉机后面拿着耙子搂柴禾。新开垦的沙蒿地,种糜子那叫一绝,能长到半房高,到第二三年,就不行了。只好撂荒,风一吹,黄沙漫卷,遮天蔽日。如今再也见不到那夏天绿森森,冬天黑黝黝的沙蒿林了。村子四周,除了光秃秃的硬山头,就是荒芜的明沙梁,沙进人退,终于不得不背井离乡,走生态移民的“致富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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