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卷子蘑菇汤

        清明节前一天，母亲告诉我说今年的清明节不过了，因为家里没有了白面。白菜、鸡蛋什么的也都没有了。

        清明节，是二十四节气中唯一一个国家法定假日。在七十年代，这个节虽然还没有被正式定为假日，但这一天人们也非常重视，早晨填坟、扫墓，压挂纸，以此来祭奠亡人，这是早就有的民族传统习惯。我这里所说的过清明节，是指清明这天中午，家家都要改善生活，做顿好吃的。所谓不过，就是不做好吃的了。

        那一年我刚上初中。这一年春来早，刚过完年，我们家盖了几间草棚，又请木匠又请瓦匠，白面本来就不富余，还没到清明，白面就吃光了。几个星期来，天天不是玉米饼子就是窝头，想吃白面，要等麦秋。可离麦秋还有挺长的一段时间，这一阶段确实挺难熬。已经十好几岁的我，还算理解大人的苦衷，听了妈妈的话，我说不过就不过吧，吃什么都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觉得闷闷的。不过也好，妈妈提前告诉了我此事，心里也就没了奢望。

        第二天中午放学（那时候清明节学校不放假），我快到家时，弟弟背着书包迎面跑过来。弟弟高兴地跟我说：哥，今儿个清明，咱家中午该做好吃的了吧？

        我心头一沉，刚要把实话对弟弟讲，一抬头见妈妈下地收工回来也来到这里。妈妈似乎听见了弟弟的话，没等我开口，妈妈说：把书包给我，你们玩会儿去吧，不到吃饭的时候不要回来。

        妈妈接过我们的书包回家，我带弟弟就到了村西柳树林子里。此时柳树枝条泛着新绿，柳树林里有鸟儿叽叽喳喳。弟弟玩的很开心，边折柳条边让我猜：哥，你说咱家今天中午是吃烙饼，还是吃面条？我实在不忍心破坏弟弟的心情，想告诉他妈说咱家没有好吃的可做，今年清明节不过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弟弟回家。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我心越发不安，日复一日的玉米饼子咸菜条，高粱米稀饭，看到这些东西摆在饭桌上我不知怎样面对弟弟。可刚进自家院门，就闻见屋里飘出一股香味，我们急忙跨进屋。

        妈妈正在掀锅，我们就看见锅底有一团油乎乎的、似小泥鳅鱼之类的东西，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妈妈告诉我们说这是地里长的野蘑菇。蘑菇有限，妈妈特意多切了葱花，又加了多一半的团糊，似炒似炖，似菜似汤盛出来满满一大海碗。再看，锅边贴了满满一圈拧成麻花状的白面油盐卷子。

        弟弟欢呼雀跃……

        这是生平第一次吃野生蘑菇。那时就觉得这东西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后来我们给这顿饭起名叫麻花卷子蘑菇汤。

        过后我问母亲，妈，您不说今年清明节不过了吗？妈说，是呀，妈本来打算不过，可你弟弟还不知道，看着他那满心期待的样儿，当妈的怎么办？猛想起下地干活时发现几墩野蘑菇，妈又折身返回地里，还好，那蘑菇还在，而那白面，是妈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