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了？”陈阵躺在车后座伸个懒腰，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看雾气笼罩的四野，懒洋洋的问。
“到长清了。”从驾驶位上传来百科嗡声嗡气的回答。
陈阵使劲晃了晃脑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昨晚没睡好，落实工地，落实结款，马上快过年了，年前怎么也得给你们把工资结一结，真他妈的累。”他顿了顿，又说：“今天活不急，一上午估计就干完了，等干完活，可以随便去哪里玩会，咱们今天赶回来就成。”
说完，没听到回音，陈阵看了百科一眼，心想，这木头疙瘩，从来也不会正常聊天，就这闷葫芦，还找对象？
虽然百科闷，但大家出门都愿意带他，为啥呢，好用，不顶嘴，让干啥干啥，随便怎么说话，他也不往心里去。
有时有人开玩笑“百科，请吃饭吧，我给你介绍个姑娘。”
百科会歪着头说“行，谁家姑娘？”
那人说：“你就说你在家过得怎么样吧？”
百科咧着嘴笑“没劲，出来进去老被人问，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
大家欢快地笑了，百科也懵懵地笑。
百科本名叫李祥金，二十九岁，在农村，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当了爹，有的孩子都上了小学。百科嘴笨，还胆小，自己找不上女朋友，家里又不富裕，父母老实巴交，就鲜有好事者上门提亲，一来二去就成了大龄剩男。
至于百科这个外号，那是大老李给取的。大老李有次问李祥金“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吗？”
“知道。”
“喜欢什么呢？”大老李追问。
“喜欢懂的多的，长的好看的。”
“你真是个百科，啥都懂。”大老李大笑着说，由此，百科这外号就叫起来了。
大老李不大也不老，刚够25岁，是两个娃的爹。十五岁那年没考上高中，他就放弃了读书的念头，和他爹商量，想学点手艺。他爹一直跟陈阵爸爸干工程，知道陈阵另起了一摊，做电子监控，充电桩等业务，就让儿子跟着去学学。
大老李上学不中用，混社会不傻，会看眼色，会来事，别看比陈阵还小几岁，但没多久就弄清了业务流程，出个主意，跑个业务都办的漂亮，每当拿下了单业务都拍着胸脯说“别看咱年纪不大，咱一个唾沫一个坑，说什么时候完工就什么时候完工，陈阵你工期不能保证，以后别再让我跑。”
这次的业务也是大老李联系的，联系好就到晚饭时间了，对方急着安装，说门面工程，要求明天就完装完，否则就不装了。大老李给陈阵说：“我可是把活给你拿下了，做不做得下来就看你了。”
公司一共这么四个人，有在家阳了发烧的，象百科，听说烧到41度，他妈的，这病毒是挺吓人；还有个没阳需要照顾一家老小小阳人的。陈阵自己出马，跑一趟工地好说。问题是让谁去干呢，他也犯了愁。
犹豫一会后，陈阵拔通了百科的电话“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
“不烧了？”
“你小子身体就是好哇，烧了一天就退下来了！现在啥感觉？”
“感觉还行。”
“明天跟我去趟济南吧，很轻松的活，就来回路的时间。”
“好。”
“你明天早上6点到我家，开我的车去。”
“好。”
第二天，百科到了陈阵家楼下，正要给陈阵打电话，就看到有妈妈的电话打进来，“该吃药了，你跑哪去了？”
“领导让今天出门去干个活。”
“你不要命了，刚退了烧，你没看新闻吗，这病要多休息？”妈妈生气的嚷起来。
“我觉得好了，下午就回来了。”
“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听到妈妈在电话那边喊。
“我下午干完活回去。”挂断了电话。
陈阵已经从窗口看到百科，立马拎着小皮包跑了下来，“怎么样？看着还挺精神，能开车吗？”
“行。”
陈阵把钥匙递给百科，自己钻到车后座去补觉了。
没想到这一觉就两个小时，已经到了长清了。陈阵拍了拍百科，问需要换着开吗，百科说还行。
陈阵说：“那等回来时我开。”
工地是一高档居民区，在居民公共区安装两个充电桩，小活，工程量不大。这么小的活，陈阵愿意大老远赶来，就是想慢慢发展省城的业务。这几年下面县市业务不好做，各行各业不景气，收缩开支，业务不好开展。
陈阵的公司不养人，和员工都是合作关系，有活就叫员工来，没活也不限制员工去忙别的。这样的好处，是降低了运营成本，不用给员工交社保，按件结算工资。就拿百科来说吧，大专毕业生，工作好几年了，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钱，但就是这样，还欠着员工几个月工资。欠也有好处，就是员工跑不了，可以继续合作着，反正工资慢慢在结。
活很快干完了，陈阵打电话让工地负责人来验收，负责人刚阳过，说身体还虚，过来看了看，测试了效果，很痛快给结了账！
陈阵放了心，看看天，才刚到中午，扭头看了看正在收拾工具的百科，问“没事了，你想去哪里玩不？”
百科心里还真有想去的地方，他的姑姑在济南。百科小时候经常由姑姑照看，后来姑姑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济南。百科拨通了姑姑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姑姑的声音，“祥金，你在哪呢？病毒挺厉害，你没事吧？”
“我病过了，姑，我在济南干活呢！”
“在济南呢？过来玩吧？”
“行，我下午过去！”
陈真看到百科约好了行程，就说：“你去你姑姑家，我就去书店给孩子买点书去，回头接你一起走。”
陈阵找了家黄焖鸡米饭店，两个人一人一份，很快解决了午饭。陈阵抽了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晃着手中的车玥匙“走吧，我先送你去姑姑家。
百科的姑姑是90年代大学生，那时能考上大学应该是聪明的，但百科常听村里人说姑姑是个傻姑娘，为什么说她傻，百科也想不明白。
百科这几年在县城跟着几个老板做电子线路安装的活。有活就干，没活就在家里等活。时间过得好快，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一晃就五六年了，工作没什么起色。年龄却飞奔到二十九岁了，一出门邻居就问找到对象没？现在工资多少，有什么想法吗？百科就不愿意出门了，在家里打打游戏，百科的父母也都是没有什么本事和想法的人，他们说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做主。
在百科姑姑家楼下，陈阵看到了商店，问百科，“要给你姑姑买点东西吗？”百科跑下去买了箱牛奶，买了箱白酒，自己拿不了，又喊陈阵。陈阵跑下来，帮着提奶，笑着骂“你他妈会不会买东西。这也不好拿呀！”决定和百科一起把礼物送到姑姑家，顺道坐坐。
姑姑见了百科和陈阵，很开心，对着陈阵一打量，连着夸赞陈阵年轻帅气。坐下泡上热茶，聊起老家里的情况，大家一起感慨。因为疫情，来回不方便，百科姑姑很久没有见到家里人了，她说，年轻时一心想往外跑，觉得外面大世界好，现在想回去，却回不去了。
百科就想，在家里我也不舒服，看来在哪里都差不多，人生都是不容易呢。
百科姑姑也问了问百科人生大事情况？她望向陈阵，“你们当领导，认识人多，看有合适的姑娘帮着留留意，现在像我大侄子这么本份和实在的男孩子也不多呢。”
陈阵笑着说：“我哪里是什么领导，我们是朋友，现在农村女孩缺，真不好找，现在一些离婚带个女娃的女的都很抢手，净是排队上门提亲的。”
百科姑姑不了解，其实说到婚姻，陈阵也一肚子苦水。他年纪轻轻，已经离过婚又结了婚，二婚的家庭时常过得鸡飞狗跳的，有时就向百科他们诉苦。
百科姑姑明白陈阵话里的意思，却不好接着话向下说，因为给侄子找离过婚的人，在哥哥嫂子那里也是面子上过不去的。就笑着说“现在社会越来越价值多元化了，两个人能说上话，看对眼了就怎么都好说了。”
陈阵笑了笑，又跟着聊了会，说：“你们能聚一起不容易，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出去有点事。”
送走陈阵，百科和姑姑返回屋坐下，气氛一下也轻松随和了好多。
“你爸爸好吗？”
“爸爸还在青岛，从春节到现在还没回过家，不是这边管理紧了，就是那边管理紧了，我还想十一时去看他，结果咱们那里又给封了。”
“那你妈妈呢？你妈妈不能去陪他吗，这个年纪了，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容易。”百科姑姑红了眼圈，说。
“妈妈落下个腰疼的毛病，动不动就犯，爸爸不敢让她去。”
“也是，在家也能和你做个伴。给你做做饭，别看在家看不出什么来，一旦不在家，老家那些婚丧嫁娶等事，哪一桩也要让人巴巴跑回来一趟。”百科姑姑也感慨起来。
百科一下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就傻坐着，心里觉得挺亲切。
姑姑又问百科有没有什么打算，百科说想再沉淀沉淀，希望以后自己干，这么跟着别人，也挣不到什么钱，一年一年就过去了。
百科其实也明白，没有钱，真娶不到媳妇，姑娘们一个比一个都心里门清，把每个小伙子的金钱，能力，潜力，地位，家庭等放在心里称，那一项不合格就可能从备选中剔除考虑了。
百科从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四处碰壁，去大城市闯荡过，工作换了好几个，他也好好努力了，但都不成功，很多人不愿意招用他或和他共事，嫌他反应慢。
反应慢是和百科小时候得病有关，从他记事起就吃一种药，家人说那是聪明豆，百科一直吃到上中学，期间隐隐约约听人说药是治疗癫痫的。
如果真是这样，百科也很不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孩子。
后来百科爸爸妈妈不再让他外出了，让他在他们身边找点活干。再后来就遇到了陈阵，和陈阵合作到现在。
陈阵去书店为孩子买书，其实是媳妇布置的任务，说省城书店书全，去给孩子买点书来，按陈阵本来的意思是想去科技市场转转，看看同行市场，也了解下有没有合作机会。但买书肯定是要排在前面的，否则回到家又是一顿唠叨，陈阵想要安生点的日子。
买完书，时候也不早了，这时去科技市场也没什么时间细致转，陈阵决定开车去接百科，直接回家。
到了百科姑姑楼下，陈阵打通百科的电话，说准备走了。百科站起来告辞，姑姑有点不舍，她希望百科能吃完晚饭再走。
就在这时，百科又看到了妈妈来电，接通，百科妈妈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你怎么样了？又烧了没？也不给家里说一声，让人着急！”
“我没事！”
“赶紧早点回来！”
姑姑吃惊得看着百科，问“你怎么了？”
百科说“我都好了，妈妈还不放心。”
百科带着姑姑送的礼物，坐上了陈阵的车，两人一起向姑姑挥手告别。
百科姑姑也向两人挥手，看着车慢慢行驶远去，从视线里消失，才转身准备回家，这时她看到西天红彤彤一片云彩，在云彩的簇拥下，一轮丽日正慢慢西下，“好美呀！”姑姑在心里赞叹。
与此同时，陈阵也开着车向西行驶，两个人透过车窗抬眼就看到西边的彩霞和落日，都忍不住凝视，陈阵骂了句“真他妈的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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