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梅和娟的人,一定认为她们是一对亲姐妹,这从她俩一天的行动轨迹就可以看出。早上在人头攒动的菜市场,下午在小区文娱活动中心,晚上在市民广场载歌载舞的队伍中,都能看到她们俩相伴的身影,就连出去旅游报的都是同一个老年团。那次娟住院做手术,孩子们工作忙,梅每天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连着送了半个月的营养餐。
梅比娟大五岁,梅身材高挑,面容白皙,一看年轻时就是个大美女,娟给人的感觉更象南方女人,小巧而有灵气。梅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娟有一个儿子,现在三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各自有了自已的生活。当初娟在梅的孩子考大学、找工作时可是出了不少力的,这些梅都记在心里。
她们两家住的小区离的很近,中间就隔着一条马路,五年前,孩子们把住在乡下的梅接到了城里,这样照顾起来也更加方便。
刚到城里时,娟带着梅去学习广场舞,梅总是没有娟学的快,动作僵硬的让娟笑出了眼泪,娟给她纠正,梅还总是自我解嘲的说:“凑活吧,走路都能锻炼,我这不比走路强。”惹的大家一阵哄笑。
认识她俩的人,看着眼前的姐妹俩,想想当年的往事,真是感慨万千。
年轻时,梅也算是村里的年轻媳妇里长相出众的了,走到哪里都是男人们眼中的焦点,不然,能干帅气的强怎么能花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她娶回家呢?
那时强在村里经营一家小型塑料加工厂,也算是生意兴隆,夫唱妻随。生意好了,不想安于现状的强,就把工厂从村里搬去了城里。这一年,梅生了第一个孩子,强怕梅太累,也是心疼刚出生的儿子,就让梅在家里和父母一起照顾孩子和家里的农田。
前两年,强每天不管多晚,都会按时回家,如果太晚就会打电话通知梅,让她不要担心。有时还会从城里给梅带回来她喜欢吃的零食。梅很孝顺,总是会送一些到公婆的房间里。公婆对梅也是没的说,从不让她到田里干重活,叫她把孩子看好就行,老两口总是逢人就夸,儿子媳妇能干又孝顺,是他们上辈子积德了,村里人也很是羡慕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一家人。
两年后,他们的小女儿也出生了,这时的强生意上更忙了,外面的应酬也越来越多,晚上回家也越来越晚,有时下半夜才回来,有时说有事要加班,就干脆住在厂里不回来了。而每天照顾两个年幼孩子,让梅也忙的不可开交,更无暇去过多的关注强的日常,离开厂子久了,没有太多文化的梅,此刻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强不主动说,梅一般是不会去问的,看到他每天疲惫的样子,她也不想给他添乱。
有一天晚上下雨了,强说晚上有应酬,就不回来了,公婆和孩子都睡了,梅一个人靠在床头看电视,忽然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除了有隐约的喘息声以外,半天没有人说话,她以人是强喝醉了,就赶紧叫了两声“是强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女人略带迟疑的声音,“你……是梅吗?”,梅犹豫了一下说:“是我,你是?”梅此时在脑海里拼命的搜索这个女人的信息。
这时电话里又传出了女人的声音,“我叫娟 ,是强现在的女朋友,你和他离婚吧,我是真心爱他的,他已经不爱你了,”梅呆在那里,好像没有听懂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儿子都几个月了,你把他让给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打给你的。”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梅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她感觉自己随着四周的一切都在破碎中坍塌,所有的东西都在下坠,落入无底的深渊。手中的电话仍然紧贴在耳朵上,里面一直传出“嘟嘟嘟 ”的响声,这时外面的雨下的好像更大了,雨点敲在窗玻璃上“啪啪”作响,一道闪电划过,随后而来的雷声让表情凝固的梅深吸一口气,接着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电话从她手中掉落,挂在桌子的边缘,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吸走了一样,瘫软的坐在床边,又从床边滑落在地上。
第二天,强回到家,向神情木然,全身没有一丝生机的梅坦白了一切。强说娟是孤儿,他们是在一次醉酒后做了错事,现在孩子都生了,他只有选择离婚。
由于他俩结婚时没有拿过结婚证 ,所以不存在离婚,强说是他对不起梅,他可以净身出户,这个家留给她和两个孩子,每月固定给她们娘仨生活费。强的父母强烈反对他们离婚,他们说永远只承认梅是他们的儿媳妇,别的女人休想踏进家门半步。万念俱灰的梅本想一死了之,最后看到两个年幼可爱的孩子,加上公婆的支持,本就传统的她还是留在了这个已经没有了强的家里。
强后来和娟拿了结婚证,一直生活在城里,没有什么必须的事情,很少回到老家去,他每月和家里唯一的联系,就是往梅的银行卡上打生活费,由于公婆有言在先,娟从来没有踏进过强老家的大门。后来,强的爷爷去世,强和娟回家奔丧,刚走到村口,就被拿着一瓶农药站在村头,口中大叫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梅发疯般要死要活的给吓了回去。
日子就在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几年,三人之间还算相安无事,各自都在自已的生活轨迹上前行。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承不变的过下去,直到尽头。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每个人的生活轨迹又一次发生了转变,使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又一次重新纠缠在一起。
一天,强和厂里的会计出差去收货款,在回来的途中发生了车祸,驾驶员和会计只受了点小伤,而坐在副驾驶的强却因伤势严重,抢救无效死亡了。消息传来的时候,公婆哭的死去活来,梅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表情,把自已关在屋里一天,直到公婆说要把人弄回来,丧事一定在老家办,并和她商量说,强已经走了,就让娟和那个男孩儿回来参加丧礼,毕竟男孩也是他们家的子孙。边说边哭的婆婆跪在她的门前,她才收起满心的愤恨和绝望,走出了房间。
梅在丧礼当天,严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事事安排得当,她要在世人面前证明,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永远都是,至于其他人是永远也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娟当天也很识趣,她知道能让她踏进这个家门已实属不易,今天能平安的送走强是最重要的,只要梅不过份,她愿意忍。再说,她也知道,在这里闹,她是占不到便易的,尽管她和强是有结婚证的,村里人可不管这些,他们看重的是先来后到,而并非是法律给的这个小红本子,再退一步说,当初也确实是她抢走了梅的男人,让她这么多年来身陷在无边的痛苦当中,备受煎熬。
强的丧礼在村里人诧异的眼光中,总算进行的很顺利,也许村里人认为这一切不可能风平浪静的结束,两个女人间的战争不可能就这么烟消云散,经验告诉他们一场冲突是在所难免的。哪知最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其时,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小女儿那件事情的发生,是永远也不会有转机的。那是小女儿上一年级的时候,暑假里,公公让娟把小孙子带来过几天,给已经确诊胃癌晚期的婆婆看看,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梅没有反对。
娟把孩子送来就回去了,几天后娟来接孩子回去,正当她带着孩子走出院门不远,就听到梅在院子里忽然大叫“救命”的声音,娟迅速跑回去看时,见梅抱着被一颗糖卡住喉咙的小女儿,正又哭又叫,又拍又打,女孩的脸已经由红转紫,张着嘴,发出象要呕吐声音,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去医院已是来不及了,娟二话没说,双脚甩掉高跟鞋,从梅的手中抢过孩子,单腿跪地,把孩子面向下,腹部顶在自己卷起的膝盖上,用力的拍打后背,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正当梅绝望的想推开娟,抢回孩子时,只听“啪”的一声,那颗糖从孩子的口中掉到地上,这时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孩子得救了,梅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孩子的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从那次以后,娟再送孩子过来,梅总是小声说,留下吃饭吧,娟也总是小声说好,每次来还会给梅的孩子们带礼物,一来二去,两个女人之间好象忘记了从前,忘记了那个让她们成为情敌的男人。
有人说女人间是最容易互通的,只有女人才能真正了解女人。娟后来说,强的丧礼那几天,她和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可彼此之间相互默默的关注从未停止过,也就是在那几天里,看到梅为了早以抛弃她的前夫的丧礼,里外忙碌,还自欺欺人强装女主人的样子,她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愧疚,这是她以前不愿意承认的。
再后来,也许是公婆的劝导,也许是两个女人内心的善良,也许是看到孩子之间的血缘。在协力送走了年迈的公婆后,在抚养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从何时起,两个女人之间变成了可以相互依赖,相互关照的家人。
村里人说,强虽然做事很混蛋,但是眼光确实不错,这么好的两个女人给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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