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只吃过寥寥几次烤羊腿。
健硕丰满的烤羊腿被架在炭火上,发出滋滋流油的声音,你会看见羊肉在高温下一点点收缩,最后只剩下精炼泛黄的外皮,用小刀切掉烤干的外皮,蘸上辣椒面放进嘴里,干硬焦脆的外皮和鲜嫩爽口的羊肉就在你在嘴里翻滚起来,丝丝火辣被肥腻的羊油包裹一起入肚,美哉美哉。
当然,这时候一定要配上冰爽的啤酒,一大杯冰啤酒下肚,盖住了胃里面的热辣,仿佛炎炎夏日里的一场暴雨一样,整个人都会清凉起来。
然后就是等待,等待第二层羊肉重新被炙烤焦熟。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等待的,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会唾手可得,也许得到或者失去的过程才会尤为重要吧。
在内蒙工作的时候和眼镜去吃过一次。
眼镜是好肉之人,也是好酒之人。一身的江湖气概,酒肉豪情,快意恩仇。
那段时间他跟媳妇闹离婚,因为长期分隔两地,媳妇独自在家贤妻良母,1800公里,中间有太多的高山大桥,有太多的江河湖泊,也有太多的词不达意积怨已久。久而久之,夫妻就像故人,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他说回家探亲就像找小姐,一番云雨两行清泪。
烤羊腿被搬上桌,鲜嫩的羊腿根部还有没被完全处理掉的血渍,底下炙热的炭火发出赤青色火焰,仿佛一场蓄势待发的腥风血雨。
“晚上我们喝白酒吧!”眼镜并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说完话便起身去店里拿了两瓶白酒摆在桌上。
二锅头,酒精度53%,净含量500ml。
这无疑像是一场自焚,高浓度的酒精,配上炙热的烤羊腿和火辣的辣椒面,或许还有眼镜心里埋藏的一团火。我很怕我们会因为一次烤羊腿自焚在异乡街头,面目全非,人兽不分。
“要不就慢点喝,也别喝这么多。江湖甚远,大侠需保重身体才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我只能调侃一下他。
“替我照顾好我三舅姥爷,我要遁出江湖。”眼镜也调侃了我一下,然后得意的看着我。
好吧,我完败。
只要他没事即好,我很怕他借酒浇愁,完全忘记行走江湖需时刻保持清醒的原则。
架在铁架上的烤羊腿此刻已经外焦里嫩,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反正是要烧死,何不趁热吃个痛快。期间我们有来有回,两瓶白酒被迅速喝干,我又让老板拿了两瓶过来,已经全然忘了眼镜情绪不好这回事了。
但是古人说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嘛”,管他明日山洪海啸,天崩地裂呢。
可似乎用不着等到明日了。山呼海啸招手即来。
酒足饭饱,眼镜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喏,你看看。”
我接过文件袋,入手一阵冰凉,内蒙天寒地冻。
里面装着的一张纸是离婚协议书,文件底下有眼镜媳妇的签名。后面是他女儿的照片。
有一张是在操场上,小眼镜手捧着篮球对着镜头开心的笑。
小眼镜或许还不知道,上天总是喜欢在灾难来临之前给大家一段欢愉的时光,之后就是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我女儿可爱吧,半年都没回去了,她长高了不少。”眼镜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泛着滚烫的泪水,像是要涨潮的大海,随时准备决堤。
“你决定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已经想好了。”眼镜背过身擦了一下眼泪。转头喝掉一整杯的白酒,然后声嘶力竭的喊到
“老板,笔墨伺候。”
洋洋洒洒,他的名字落在轻薄的纸上。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肉,也说了很多话。
江湖儿女自该斩断情丝,带着快马酒肉潇洒离去。
一个礼拜之后,眼镜就辞职了,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他很怕耽误自己的女人,人生苦短,等待终究会误了终身。”
他同媳妇办了手续,把房子和女儿留给了媳妇,他每个月都会按时打给女儿生活费,偶尔会带着女儿出去旅游。
小眼镜跟在他身后快乐的奔跑着,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等我,爸爸等我。”
他也一直没有再结婚,在女儿身边找了一份工作。过年回去的时候见到他。我们又吃了一次烤羊腿,喝了很多酒。
他醉醺醺的跟我说:“哥哥我找到我的江湖了,你呢?”
是呀,江湖里哪有什么刀光剑影,到处弥漫的都是“爸爸等我,爸爸等我”如铜铃般清脆的喊声。
我的江湖在哪里?
在弥漫着烟熏火燎肥美油腻的烤羊腿里?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酒水里?还是在诗、马和远方里?
尽管我还没有找到答案,可现在每次再去吃烤羊腿的时候我都会告诉眼镜:“你烤嫩一点得了,小眼镜可正在发育呢。”
身边的小眼镜“咯咯”笑着,伸手就要抢我面前的二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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