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记

空城记

我有一个旁人几所无的习惯，便是将自幼习作浓墨的便笺笔记无问巨细地安置一处，敝帚自珍。虽不觉不知，业已有十余年，十数本。其中，窃以为以高三阶段冠以“空城记”之名所写文字格韵最高。假期归乡，整理翻阅之际，免不得的几分唏嘘感叹。当是时，华美辞藻渐褪，虽不免偶有掉书袋之积弊，扪心叩问，还归本心，却初端已露。亦当是时，身居象牙，学业劳苦，无关世事，反偷得闲暇自省。因限于奋笔疾书之时皆在一灯之下，一室之内，环顾无人，遂名空城。聊表寂寥，兼抒己志。而今看来，闭门造车之物，有失偏颇之处实是俯拾皆是，不胜枚举。加之行文之风颇受彼时所观书目之影响，顾屡见大师风采，窃为私文，真真是羞臊不已。虽属成长之期，纵观二十余年摇笔作文，涉猎议题之广，题材之宽，竟也无出其右。不洋不洒，蔚为小观。叹今时今日，也是再续不能。

适逢今年年初，新春佳节，家人团聚。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之际，舍妹年幼，廖感无趣，便来我房间翻箱倒柜，自在黄金书屋中寻觅美颜如玉。奈何心性甚高，竟视我满橱书籍为无物，嗤之以鼻。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拿出私文令其观之，不期正中舍妹下怀。翻阅到上文所诉之处，便问我空城到底指代何物。我不及细想，便答出八字：空城在我，我即空城。弄得舍妹似懂非懂，如闻禅语。我亦一时语塞，讷讷如木，竟连自己也不知该当何解。

四年以前，孑然一人出关求学。大一初期，因南北有异，世风人文不符，兼受不得言传之情感困苦，心有郁结，惶惶终日。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三尺之下必是天意。有难，才有关。有劫，才有度。有困境，才见出人性。有悲剧，才见出真情。有不平，才作骚客文。于是乎，非书馆不去，非笔墨不思。笔耕维勤，夙夜匪懈。吃草挤奶，望天打卦。既然世道维艰，人情多变，我只八风不动，一心不乱。一支尖笔也许走不了龙但总溜得了蛇，成不了大事但也成得几行酸文。没法描出个波诡云谲的大时代，绘出张锦绣万里的大前程，但在方格与方寸之间，拿捏沉吟，总还能在北国他乡之地扒搔出一幅黑山白水的剑气书韵来。月余之后，终有一日，于电光火石之间茅塞顿开，晦涩尽去。耗费气力三分，点亮荷灯一盏。尔后我才洞悉空城的八字真谛。空城在我，我即空城。空的其实不是一座城，空的乃是一寸心。心底空无一物，方能尘埃不染。何物皆可入，何物皆不留。

行文动笔的此时此刻，本科岁月已逝，研究生涯未至，正是新旧交替之际难得的半月闲暇。感恩与迷茫俱在，欢欣与孤寂并存。历大一彷徨，大二求索，大三忙碌，大四收官，终于又回复当年心境，得时隙以碎记。茕茕独居，犹在一灯之下，还是一室之内，窗外风景褪去，身边伊人不在。偶然的相遇，蓦然的回首，彼时的模样，旧日的好友，转瞬间自是说不出道不尽的哀婉凄清。好在初心无忘，空城独坐，我亦是我。有灯有笔，有酒有梦。足矣，甚慰。

月帘栊，影迷蒙。夜色如一张染墨的宣纸，用棉花也吸不干的湿意。晚来天欲雨，看来气象预报诚不欺我。遥想南疆此时，当还有暖风拂面，远未到此间孤寒萧瑟之景象。临行之时，为弥补春节期间无书可赠之憾，特为舍妹列举一份推荐书单。也不知她近来开学忙，可曾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