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不该恨你

文/IwishUsuccess  图/源自网络

时隔一个半月，我与吴延再一次遇见，是在一条八车道的大路上，同一侧，面对面，除了“冤家路窄”，我想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这次偶遇。我是独自一人，但吴延不是，那个和我打过一次照面的女人正挽着吴延的胳膊，亲昵地靠在他肩头，边走边说。

“秦谧，你……”吴延先开口了。我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几秒，我希望看到惭愧、内疚、悔恨，但扑入我眼帘的是与从前无异的柔情。

“我很好！”我打断了吴延的话。

“姐，看你眼里这血丝，很久没睡好了吧！”那女人把吴延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似乎在向我暗示什么。“都过去了，要向前看嘛！”

看她那副娇媚样，不难想象出她在床上搔首弄姿的情景。我必须给这对狗男女一个下马威。“被你说对了！这几天在床上太折腾，没睡够。但，又舍得多睡，毕竟，那事比睡觉销魂多了。”我故作沉醉，挑衅般地冲他们笑了笑。

我感觉自己虽第一局完胜，但可能抵不过第二轮进攻，可又不知如何脱身。此时，手机识趣地响了，我赶紧借题发挥。“你又要给我什么惊喜？行！你不说，我待会儿自己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恋爱独有的甜腻。

“秦谧，你赶时间就快走吧！”吴延的话硬生生掐断了我继续表演的机会。

我点点头，绕过他们往前走。余光扫过吴延，却发现他的脸被一层淡淡的忧愁笼罩着。大约走出二十多米远了，我长吁一口气。以前烦透了房产中介的骚扰电话，今天还真得谢谢他们。

虽然只是一次不巧的碰面，却挑动着我敏感的神经。分手当天的种种又在我脑中翻江倒海。我恨透吴延了，他不得好死。我觉得光是“不得好死”还不过瘾，便翻出自己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词语诅咒他。不久后，这诅咒竟成真了。

晚上八点多，两名警察敲我的门。

“您好！是秦谧小姐吗？”

我点点头，虽然平日没做过亏心事（歇斯底里的咒骂不算），但看见警察上门还是有种莫名的惊恐。

“那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一枚展开的钱夹被横在我眼前。

我点头。吴延的钱夹、我们的合影，恍如隔世。恍惚间，我突然看见钱夹一角有两个血色指纹。

“我们有些事跟你说，是关于照片上的这个男人。”

“那是我前男友，他的事情，哪怕是生死，也与我没有太大关系。”对吴延的愤恨让我失去了对待外人——尤其是警察——应有的得体。

“我们找到他时，他已停止呼吸，死状惨烈。凶手已缉拿归案。”

听到这个消息，我应该放肆大笑一场，祝贺自己心想事成。可为什么？我鼻子发酸，眼泪打转。我用五秒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示意他们进屋。

“这本是给他的，但根据他的意愿，现在转交给你。”其中一名警察将一个棕色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我眼前。

“还有这个。”另一名警察递给我一个米黄色封皮的随记本。“为了案件需要，我们清查了他的个人物品。这本子上虽然只写了几页，但都是关于你的。”

在眼眶中僵持的眼泪终于自由坠落。

“你现在可能更需要一个人静静。”两名警察先后起身。

“如果想了解更多情况，随时可以联系我们。”他们走了，临走前又留下了两张名片。

我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已无法承受更大的刺激，但还是任性地拆看了两名警察留下的东西。信封里是一张二十万的支票和一封感谢信，随记本上是吴延写的日记。

2月9日，开心。我这几年来在各个场子跑龙套，这几个月开始还兼职在酒吧做歌手，总算攒够了车钱。今晚，秦谧看见我时，我学着绅士的样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引她上车。她端出公主架子，仰着头，高傲地朝我走来。但我们上车后，又都露出了原型，放肆大笑。时隔多年再次提笔写日记，发现自己的字更丑了，还好我不是字如其人。

那一天，我照例在七点左右接到吴延的电话，他说已在公司楼下等我。从公司到我们租的小屋，先挤公交再挤地铁，顺利的话也得一个半小时。为了让自己轻松点，我脱下高跟鞋，换上平板鞋，拎包下班。吴延的座驾惊到了我。他竟然瞒着我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我还记得吴延开车前扫了一眼我的双脚，说道：“以后我做你的司机，你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3月16日，无奈。今天又见了秦谧的父母。原以为有了辆车，叔叔阿姨对我的印象能有很大改观，但他们仍然对我不太满意。虽然没有直说，可我能感觉到，他们觉得我做个小演员既飘泊又没前途。我再次向他们保证，一定努力，让秦谧过上富足的生活。他们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好像只是为了终止我那可笑的誓言。或许，我只有赚笔大钱，才能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之前几次带吴延回家，爸妈都挂着一张冷脸。但这次是开车回小镇，爸妈觉得脸上有光，应该会对吴延热情些。可事与愿违，爸妈仍然只对吴延保持礼节上的客气。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几次三番提到，谁谁家女儿在市里工作，嫁了个高管，一结婚就住上一百四十多平的大房子，还在核心地段；谁谁家儿子干IT，毕业才几年，车子房子都有了，买房还没让家里掏一分钱。这些话我听着都刺耳，吴延听着更不是滋味。我告诉他们，车子我们已经有了，房子迟早也会有的。吴延也趁机表决心，但他们并不买账。回去的路上，吴延没说一句话，还是我先开口告诉他，别在意。他转过头对我笑笑，又继续开车。那丝笑容好勉强。

3月30日，兴奋。我一直不爱看新闻，但是今天上网时无意中瞥见一张悬赏令，却令我精神一阵。警方通缉一名重大贩毒团伙的头号嫌疑犯，对报案人的最高奖励是一百万。悬赏令上那个男人的轮廓，我觉得眼熟。我在夜场酒吧兼职做驻唱时，见过他两回，他带着墨镜，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每次都点我唱歌。演员的洞察力和记忆力是极好的，我不会出错。我本来想马上告诉秦谧，但觉得报案是件冒险的事，还是不希望她牵涉进来。我瞒着秦谧偷偷去了派出所。我跟警察说，我愿意利用工作之便做他们的眼线。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在第二受益人那栏，我填了秦谧。我还得到了一个黑豆般大小的跟踪器。

吴延有天突然说，他想买几张彩票，不指望头奖，哪怕中了个一百万，差不多够买房的首付款了。我笑他异想天开，体彩和福彩全靠他们这些爱做白日梦的人支撑。吴延看我笑得前俯后仰，立马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不容分说地通知我，他一定能赚个一百万。

4月8日，复杂。今晚在酒吧做驻唱，那女人来了，但没见那个男人。酒吧凌晨四点打烊，我收拾自己的吉他，发现她还在。她走过来主动跟我搭话，我问她今天怎么一个人，她说男人有事顾不上她。我故意奉承了句，这么美艳的女子，做男友的应该不放心才对。那女人显然心花怒放，塞给我一张便签，上面是她的号码，说要跟我交个朋友。凭借着演员的敏感性，我知道自己这时应当演一个风流浪子，我看着她，眼神迷醉。那女人踮起脚尖，贴上了我的双唇。我一脸平静却心慌意乱。她看着我的嘴唇深深烙下了她的唇印，满意地转身离去。我觉得自己有愧于秦谧，但鉴于保密协议，这事如何跟她解释呢？我只能劝自己说，就当演戏需要。

吴延为了多赚点钱，半年前签了个酒吧，每周去做三次夜场驻唱。他工作到凌晨四点，收拾完回到家，我该起床准备上班了。我笑他还可以兼职做我的闹钟。有天，吴延回来后除了浑身的疲惫，还透着几分烦乱。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总有几个客人刁难人，但想想小费给得多，也就算了。我赶着洗漱出门，便没多问。吴延对待工作比我乐观，所以我很放心他。

4月22日，无助。这两周和那个女人有过几次接触，我有意无意地问她近日为何这么潇洒，没有男友管着吗？她只是淡淡一笑，兴趣索然地说男友忙事业，钱比她重要。我很想再追问一句，做什么大买卖，但又怕她起疑心，只能打住。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计划好收工后等秦谧下班，我们一起去庆祝。但收工后，我先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她说心里闷，让我陪她喝酒。酒后吐真言，或许这是个机会。我看看表，三点不到，就答应了。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男人都花。我顺着她的话说，专一的男人太呆，她看不上。她拽起我的左手，在我左手中指的戒指上划拨，问我她和我女友谁好。我说，她更性感。她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挎包，让我带她回家。我无法克制地犹豫了。她冷冷地说我在骗她，径自走开，眼神决绝。我不甘心自己的努力落空，冲上前拉住她说，如果不在乎屋子里都是我女友的气息，就走。她没说话，拦了辆出租车，跟师傅说去哪里听我的。进屋后，她不见外地拉我坐在沙发上，狂热地扑向我，我靠着一个演员的素养艰难地支撑着，投入地与她演这出戏。我很盼望，此时能听到一声“咔”来宣布这段戏的终结。但我等到的，却是秦谧从衣柜中推门而出，眼眶发红，泪痕斑驳，狠狠地将手中的蛋糕砸在地上，瘫坐在沙发上抽泣。那女人鄙夷地看着我，说现在看我的了。拿起她的东西，摔门而出。我好想把这一切原委都告诉秦谧，但是我不能说。面对这触目惊心的场景，无论说什么，秦谧可能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我既然选择了那条路，就硬着头皮走下去吧！我跑出去追那个女的，在地铁口堵住了她。我学着戏中男主角的样子，从后面抱住她，她静静地站住了。我没想到秦谧跟了出来，这一幕可能将她对我的最后一点不舍撕得粉碎，她说：“吴延，我们到此为止吧！”然后，秦谧转身背对我，越走越远。的确，男人都花，我一面想哄住那个能带给我重要线索的女人，一面还奢望秦谧毫不知情地蒙在鼓里。我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吴延生日那天，我请了半天假，取了提前预定的酸奶蛋糕。我到家的时候，吴延还没回来。我取出蛋糕，插上蜡烛，就等开门声想起，给吴延惊喜。等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传来钥匙插在锁眼上转动的声音，我点上蜡烛，又临时决定躲进衣柜里，“嘭”地一声跳出来，让吴延又惊又喜。可是，我等来的是吴延拉着一个女人进屋，他们在沙发上缠绵，那疯狂的娇喘与摩擦，让我无法平静，我推开了柜门。我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质问吴延，但奔腾的眼泪似乎堵住了我的嗓子，我一头扎进沙发便痛哭起来。哭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吴延这时候告诉我这一切是误会，如果他给我充分的理由让我相信他，我可能就信了。但吴延没有这么做，他选择去追那个跑出去的女人。而我，忍不住做了最后的挣扎，追着吴延出门。在地铁口，我看见吴延紧紧抱着那个女人，我觉得自己真是贱。从那一刻起，对吴延的爱被碾得支离破碎，我真真切切地恨上了他。我庆幸自己先提出了分手，好歹保留了最后一点自尊。早就到春天了，可地铁口的风，却冷得直戳人心。

6月13日，绝望。秦谧离开我的第五十二天，我在街上碰见她。她有些倦态，我既觉得心疼，心里又燃起一丝侥幸——如果她憔悴是因为我，那任务完成后，我或许还有机会能再挽回她。可现实立马验证了我的可笑。秦谧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很想再多看她几眼，多听听她的声音。但是她一出口便离不开那个男人，内心的抗拒促使我结束了和她的对话。以前，我努力地投入到眼线的角色中，是为了拿下一百万，拍在秦谧面前，跟她说“我们买房吧”。可是现在，人生剧本中的女主角消失了，满满的动力被无边的空虚替代。我还是决定拿出敬业精神，完成自己这个角色。我想，这份任务的所得，还是应该如数交给秦谧，弥补一点对她的亏欠。不过，秦谧应该是恨我了，那笔钱她一定不会要的。我这份心不过是一厢情愿。

合上吴延的日记，我一夜未眠。挨到早上八点，按着茶几上名片的地址到了派出所。我找了那个当初留给我随记本的警察，因为他看上去更重情一些。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没想到“死”这个字，我需要喘一大口粗气，很费力地念出。

“枪杀。他浑身上下中了八枪。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血泊中。”警察的双眼充满了惋惜。

“杀他的人是？”

“那个女人。”

“为什么？”我突然绷直了上身。

“因为钱夹里的那张合影，她是个老到的女人，立马就知道吴延一直在演戏。”警察叹了口气。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棕色信封，警察有些惭愧地说：“吴延没有跟踪到头号嫌疑犯，所以，我们只能为他争取到二十万。”

“拜托你们把钱和感谢信转交到吴延父母的手里，希望这些对两位老人能有一丝宽慰。”

我被深深的自责包裹。原来，我不该恨吴延，可我却实实在在地恨了他两个多月。假如，我没有极尽歹毒地咒骂吴延，他是不是就不会应誓？吴延闭上眼的时候，是不是还在遗憾我看不到真相？那么，就让我做点能让吴延心安的事情吧！

6月23日，安心。秦谧知晓了一切。她把我钱夹中的那张合影取出，放在了她自己的钱夹中。她说以后天天都会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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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于丁当的歌《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