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风像个怪兽无情的肆虐着周围的一切,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万物已经凋零,周围的一切凡是雪经过的地方都银装素裹,街上没有任何踪迹,人们都呆在家里坐在煤炉子边搓着手谈笑风生。暴风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人们像缩头乌龟一样不知试探了多少次,才等到了这一刻。
大人们干正事,孩子们凑热闹,你一把我一把,打雪仗、堆雪人、拿着木盆滑雪……,玩法不计其数,总之都是围着雪转。
村东头的老树在夕阳下已经装扮成白胡子老头,他就像一个戍守边关的老兵,用最后的光和热温暖周围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带着黑白帽子的人背着满满一篓木柴从树腰处探出了头,她试探着瞄了几眼,打了打黑帽子上的雪,见街上没人,就赶紧摇摇晃晃的朝家去了,走远了还不忘再回头看一眼。她努力想使自己跑起来,可身子不听使唤,反而让她越着急走得越慢,越小心。这女人就是丑女。
这丑女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身边只有一个刚换牙的儿子。这女子小的时候捣乱,家里人没看管好,让驴咬伤了左半个脸,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右脸也有瑕疵,长着一大块胎记,左脸和右脸结合到一起,只有鼻子完整,自己看了都丑的可怕。丑女的父母英年早逝,只与一个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上学的时候,受尽了同学们的冷嘲热讽,站墙角也是数不清有几次了。后来家里没钱,早早的就撤了学,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六十岁的二婚男子,还带着一个儿子。
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幸的是那丈夫不久就离世了,继子也已经成家立业,就把她和孩子赶了出来,走的时候没有分给她一份家产,她也没有去争取。无路可走,就只能回到娘家,靠做鞋、卖鞋养活自己和儿子。
儿子渐渐长大,她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就有了五六十的沧桑,不知道是没时间打理自己还是真就是她的本色。相比后者更可怕,她脸上布满皱纹,手心手背上都是龟裂,身上穿着一个布满补丁的破棉袄,鞋子也舍不得穿新的,已经露出了僵硬的脚指头。
把柴背回家,点着家里维一个的破炉子,依偎在几根破板子搭成的旧床栏杆上,注视着一手抹着鼻涕一手认真拿着只有一乍长笔头的儿子嘴角荡漾出笑的波纹。炉子里的火光温暖着整个屋子,她的鞋里不久便淌出水来。她脱下鞋,用炉子上温热的水仔细的洗着布满水泡和泥巴的臭脚,洗干净了才肯换上一双自己做得最丑的鞋,这样她才安心。
月亮渐渐从云堆里探出头,冰冷凄萧得月光穿过玻璃,射进屋来,但很快就被屋子里的热气和烛光顶了回去。晚饭过后,儿子还在读书,她忙完家务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继续一针一线的缝完上次没有完工的鞋面。她用的针都锋利的很,锃明挂亮的,墙角堆的缠线轱辘有一个小山头那么大。笸箩里的工具也是相当全,而且都是崭新的、干净的,完全不像她这么窝囊。
许久,她开开门四周瞧了瞧,周围的邻舍院子里都一片漆黑,她知道已经十二点了。她望着儿子的认真和辛苦鼻子不禁一酸,“咱睡觉了!不写了!”她温柔的说着。可儿子一下也没有回头,仍旧那么认真,一动不动,她只好走上前,刚要伸手,就看到儿子书上的水珠,她撇嘴笑了,原来儿子早就睡着了。她轻轻地把儿子抱上床,揭开衣扣把冰冷的孩子藏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灯熄后,屋子又被卷入黑浪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鸡叫已经三遍,她摸索着下了床,就像猪八戒撞天婚一样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摸住蜡烛和火柴。她颤抖着手划着火柴,用一个手挡着像她一样颤抖的火苗慢慢靠近蜡烛,就在火柴即将熄灭的那一刻,终于碰到了蜡烛,瞬间屋子就亮了。她喊醒熟睡的儿子,儿子睡得正香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她硬着头皮愣是把儿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你不读书,怎么考大学?你难道也要像妈妈一样没出息吗?”她说着眼泪就掉到儿子脸上,这一滴泪珠冰冷凄凉,直钻儿子的肌肤,儿子感觉到了这滴药的魅力——困虫、懒虫全都从他身体里爬了出来。丑女一个手抱着儿子,另一个手撑着书,儿子在她怀里边哭边读,一直读到天亮。
天亮以后,丑女背着一篓子的鞋避开众人的眼光,围着围巾,带着帽子出发去集市上。丑女卖的鞋质量高又便宜,人们都愿买,很快这一篓子鞋就卖空了,她攥着自己的心血,快步走回了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子一天天长大。儿子考全村第一,全县第一,全省前几,儿子也真是有才,金榜题名进了一所很好的大学,不久就要开学。丑女没出过远门,一直都是留守妇女,再加上没学问、长得丑,也真是不敢给儿子这么重要的事丢脸,她要让儿子独立一回。
儿子那天很兴奋、自豪,就像刚能站稳的小牛犊,却想着去跑一跑。到了车站,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他觉着自己有出息了,周围的小摊小贩进不了他的眼,他先用十块钱买了一份当时流行的小吃,结果没吃饱,就又算计着买了点儿别的,光是第一站就花了近四十块钱,要知道四十块钱丑女是要用上近一年的。到了目的城市,他又租了私人车通往学校,公交要等好久而且坐着也不舒服。到了学校,先是找人帮忙搬行李,然后跟宿舍里其他同学一起吃了顿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花光了母亲给他一年有余的生活费,他开始责怪母亲无能,就气愤的写了封信跟母亲诉苦索要更多的钱。
丑女看了儿子的信吓得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就不敢再看。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自己还能再供儿子上多久。她记得录取通知书上写的还有奖学金呢!她不知道是儿子没有正确的价值观念,还是学校是黑校,她越想越害怕,腿抖的厉害,在床边起来又摔下不知道多少次。她只能怀着颤抖的心去邮局里给儿子学校打电话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电话的正好是儿子老师,丑女说明原因后,老师让儿子和她通话,儿子把消费记录汇报一番后,便听到一阵笑声,丑女只冷冷地扔下一句“自生自立,自生自灭”,便扔了电话红着脸走了。
她知道儿子这回是狠劲儿快乐了一回。她要让儿子知道独立的真正含义。就那样她在没有给儿子寄过钱,大学三年儿子一回也没回来,她写出去的信一封也没回,她知道儿子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她后悔自己当初太绝情,太没用,现在要是儿子和她还有联系就算拼命也得让儿子快乐,只是这都是幻想,终究儿子是和她怄气了。时光一遍又一遍的压榨着她瘦小的身躯,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到了五六十的年纪就成了八十的模样。她这几年里也不怎么做鞋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除了会在家门前的石梯上坐着,就是嘴里胡乱嚷几句,丧子之痛让她变得更丑,她不像以前知道羞,现在就是别人骂破了嘴皮子,她也一动不动,就像带了高级耳罩,话里要是有儿子她就会欢喜得手舞足蹈,她在家门前天天排练儿子来了该怎样迎接,只是五年过去了,儿子始终没回来,她身体吃不消,再也等不起了。
在一个冰冷的夜晚,炉子里的火被一阵阴风吹熄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蜷缩着身子冻死在了被子里,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儿子曾经回的那封信,她的眼睛微睁着,似乎在死的那一刻看到了儿子,而不愿合眼。邻居们感到奇怪,这几天她怎么不出来了,要知道平日里就算下雪她也会出来等儿子的,有好奇的就推开她家的门,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惶恐的喊着“丑女死了!丑女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家就挤满了人,她活了一辈子家里也没来过这么多人,今天倒是都来看她了。人们有说有笑,来来往往,他们对她的家产七嘴八舌,可是没有一个人提谁来安葬她。 她的尸体不知道在家里扔了多久 。
有一天一个农民工回来过年,在和朋友叙旧的时候,听说了丑女的事,猛的想起自己可能就是在给丑女儿子的公司盖楼。他非常同情丑女的遭遇,便告辞了茶话会,赶紧回家给老板打电话,一打听,那栋房子的主人果然是丑女的儿子。他拜托老板赶紧把这件事传给丑女儿子让他赶紧回家送完母亲最后一程。
那儿子给农民工出殡钱,让他处理丑女的一切,那农民工原本不肯,可那儿子却说什么也不来,迫不得已,那农民工借着是她的亲戚的名义,草率的完成了丧事。至于丑女的那点儿家产,比儿子一个月的零花都少,儿子压根儿没提,一切都归农民工了。
这是根据一个孤寡老人改编的,一时痛心,就写了这个悲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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