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蜀

鹿蜀

杻阳村坐北朝南，北边是上古神山杻阳山，杻阳村人世世代代供奉山神，杻阳山脚下就有一个山神庙，庙宇富丽堂皇，在这山野村落里倒是显得突兀，这山神庙外貌倒是与其他庙宇一样，只是这供奉的山神却是一只凶兽，外貌是猛虎的样子，全身雪白，只是虎尾却是鲜艳的红色，异常妖艳，村里的老人说那就是他们的山神，神兽鹿蜀。

杻阳村之于外界却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传说杻阳村有神草神兽，杻阳村出来的药草包治百病，甚至杻阳村的水喝了也能延年益寿，杻阳村的神庙里有神兽，就连杻阳村人的血也能治病，总而言之杻阳村已经成了外人眼中的宝藏，杻阳村民就是移动的药人。

实际上杻阳村也确实不是个普通的村子，高高耸立的杻阳山隔绝了外人的探究，山脚下是蜿蜒而过的杻阳河，杻阳村民世代居住在河谷内。河谷外云雾缭绕，谷内却是蓝天白云，仅有一条崎岖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这里四季如春，绿树常青，各色野花开完一季又一季，土壤肥沃异常，随手洒下一把种子就能结出瓜果，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只是哪怕人间仙境也留不住一心想要外出的年轻人。

神庙大堂内，陆言之隔着帷幕听着外面的老人汇报“圣使大人，近年来出村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村民与外界的交易也越来越频繁，倘若再不阻止恐会招祸。”

陆言之皱了皱眉递给他一张纸条，写道“此事乃新任村长所为，即便是我也无权干涉，你且去劝劝村长吧。”

陆言之是前任村长收养的孩子，前村长只有一个女儿，陆瑶，陆言之是十岁的时候村长在山里捡回来的，只是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村里的孩子不到十岁是不能见外人的，杻阳村人每二十年就要选一次圣使，他们坚信身上有缺陷的人就是神灵的使者，杻阳村的孩子长到十岁就要接受遴选，天生身体残疾之人便是圣使，将会被送往神庙，陆言之正是新上任的圣使，因为他天生不会说话。

    杻阳村人觉得天生残疾之人是因为受不了神明的福泽，慧极必伤，定下圣使之后将会把他们送到神庙研习医巫之术，那也是杻阳村先祖留下的秘术。

陆言之并不是所谓的天选之人，没有人知道平日里看起来娇俏可人的陆瑶其实智力只有十岁，如今十六的她虽然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却依旧像个稚子一般，只是陆瑶天生对药草极为敏感，陆言之以妹妹独自一人无人照看为由将她也带进了神庙内，平日里教她一些黄岐之术。陆瑶兴许是天生的医者，在这方面天分极高。

陆言之长得极为好看，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雌雄莫辨的面庞，眉眼间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高贵，宛如九天神明，他在面对村民时便是这样一副遗世而独立的仙人之姿，只有面对陆瑶的时候才会像讨主人欢心的小兽一般撒泼耍赖。

  陆言之最喜欢在没人的时候变成小老虎扑进陆瑶怀里，陆瑶就会给他顺毛，摸摸他的小脑袋，偶尔还会调皮的摸摸他的肚皮，捏捏他的小耳朵，每到这时陆言之就会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陆言之和陆瑶在神庙里不问世事，陆言之刻意不去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陆瑶则一直不谙世事。

直到有一日，陆言之看见山上逃窜的生灵，他还是低估了凡人的破坏力，短短几个月时间，杻阳山已经元气大伤，陆言之阻止不了，陆言之不能过多参与凡间之事，否则会遭受天罚，陆言之心知杻阳村时日无多了，而他当年承诺那人的期限早已到了，现如今他只要守着眼前的小姑娘就好了“瑶瑶，我们可能要离开了，”“嗯，只要和鹿鹿一起”。

几个外出的年轻人被人威胁带了几个外乡人进来，他们手上有炸药，杻阳村人不敢靠近只能任由他们疯狂的在杻阳山采掘药草，猎杀猛兽，村长陆阳知道再这么下去杻阳村就会毁在他手里，当他火急火燎的前往神庙时却见到了恰好变成小虎的陆言之。

杻阳村人开始派人守着进山的路，外面的人稍有收敛，只在夜里进山，那一晚，杻阳山燃起了大火，火龙来势汹汹，瞬间便吞噬了半山腰，咆哮着冲向了山顶，火光映着神庙，扑面而来的热气惊醒了陆瑶，“鹿鹿，鹿鹿你在哪儿？”“我在，没事，别怕，瑶瑶，我们该离开了。”

陆言之带着陆瑶走出神庙，陆阳便带着村民赶来了，陆阳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陆言之面前“求神兽大人救救杻阳山，救救杻阳村”后面的村民虽然还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跪下了。“你们找错人了，能救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你不是圣使吗？你怎么会说话，难道你不是真正的圣使，难怪我们杻阳村要遭此劫难，想来就是选错了圣使惹怒了神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嚷嚷道，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眼见着杻阳山上的火越来越大，照这么烧下去，不出几日杻阳山就要烧没了，陆阳摆手让村民们安静“既然神兽大人不愿相救，那便只有让真正的圣女出来祭天救火了，”“对，让真正的圣使祭天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村民们群情激愤，“把陆瑶绑了，她就是圣女”，陆阳一声令下，村民们就蜂拥而上。

陆言之看着眼前的村民，他居然觉得很可笑，这就是他守护了几百年的人吗？怎会愚昧至此，可笑的应该是他，他怎么忘了凡人都是狡猾善变的，子孙终究只是子孙，及不上他们先祖半分，罢了罢了，就此了结吧，陆言之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杻阳山就这么毁了。

轰隆一声，神庙塌了，躲避不及的村民被掩埋在废墟之下，天上一道白光闪过，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杻阳村民听令，神山已毁，神庙已塌，杻阳村自此不再受本座庇护，你们可自行离去，自此千秋万载，神兽鹿蜀再不现世。”那声音自远古的神山传来，像一串美妙的音符，只是音调毫无起伏，无悲无喜不参任何感情，仿佛这些人不是他曾心心念念守护的百姓。那乐曲一般的声音一阵阵回荡在杻阳村，村民们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妄图挽回远走的神兽，不过一切只是徒劳。

“瑶瑶，坐稳了，我们出发了。”陆瑶骑在一匹白马上，马头是白色，马腹却是虎纹，马尾是灿烂的红色，“鹿鹿，我们去哪儿？”陆瑶抱着马脖子，轻轻蹭了蹭脸，“瑶瑶想去哪儿？”

“鹿鹿受伤了，去给鹿鹿治病吧，”“好，那我们去找大夫治病。”

“鹿鹿受伤了不能变成人和我玩了吗？”

“嗯，我还可以和瑶瑶说话，每天能变成人两个时辰，找到大夫就可以治好了。”

只是这世上又哪有能治好天罚的大夫。

出了山林，陆言之变成了普通的白马模样，从此千秋万代世间再无神兽鹿蜀。

十年前，鹿蜀从沉睡中苏醒，活了几万年的神兽决定去看看他庇护的那一方百姓，五百年前，鹿蜀在山林中偶遇了一个凡人，那凡人见到它的兽形也不害怕，还给他投喂了点吃食，那是鹿蜀第一次吃到凡间的食物，甚是美味。那凡人是山脚的猎户，见了鹿蜀十分喜爱，自此他每回上山便会带些食物给他，这一喂便是十年，可这十年间鹿蜀始终是小老虎的模样，鹿蜀觉得老虎的样子甚是威风，所以化为兽形便会变成小老虎。

猎户早就听闻杻阳山的传说，也知道自己遇到的便是传说中的神兽，猎户年事已高，只是膝下无子，那日他带了鹿蜀最喜欢的烧鸡，看着吃烧鸡的小家伙，他不由感叹，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就好了，吃烧鸡的鹿蜀一顿，警惕的看了老猎人一眼。吃完烧鸡后鹿蜀扯着老人的衣角，将他带到了他的山谷，冲着谷内一棵大树叫了几声，扭过头看了看猎人就走了。

临走前鹿蜀对他承诺，会护佑他的子孙后代五百年，权当是报答。

猎户在树上发现了一张虎皮，虽然不明所以，但毕竟是神兽送的，他便小心包好带回家中，后来虎皮被他妻子做成了虎皮衣，猎户穿在身上，不久后居然老年得子，且一胎生了五个，就这样子子孙孙便成了五百年后的杻阳村。而猎户再也没在山上见到过鹿蜀，但他记得鹿蜀说过会护佑他的子孙后代，于是他修建神庙，世代传承。

刚刚睡醒的神兽迷迷糊糊的就到了杻阳山脚下，看着猎户的子孙后代给他修了个漂亮的神庙，只是那神像，着实丑了点，罢了罢了，神兽大度的不计较，他当年承诺庇护他的子孙五百年，其实他早已推算出，他的子孙会在五百年后遭受劫难，那是他也阻止不了的。

鹿蜀正在神庙内对着神像大眼瞪小眼，冷不丁被一个小姑娘抱进了怀里，那一年十岁的陆瑶捡了一只神兽回家，不久便被陆老爹放回了山里，没了小老虎的陆瑶每天哭哭啼啼，神兽在山里仿佛都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声。同年，陆瑶的哥哥陆言之去世，陆老爹在山里捡回了变成人形的鹿蜀，给他取名为陆言之。

《山海经》记载，“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鹿蜀，佩之宜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