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身处险境 四际茫茫不知处
似乎有了知觉，因为我被某处传来的痛弄醒了，张开眼睛，四处一团黑，没有一丝亮光，根本看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我动了动身体，却发现痛处来自手腕和脚腕。
我活动活动手指，指尖触到腕上的东西，那是根麻绳，我被绑起来了，想张嘴喊，可是嘴张也张不开，原来嘴也被胶布粘着，根本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从嗓子里哼哼，这是哪儿？是谁把我绑起来了？为什么没有人？
我是靠着墙忍着疼勉强站起来，一跳一跳地向四周移动，想看看这里有多大。
我往左边一跳立即就撞在了硬硬的墙上，我用手摸了摸，有湿湿的泥土，我再向右跳，没有东西阻拦我了，我继续向前跳，脚下应该是一块块的泥土，好几次都差点摔倒，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要跳到什么时候，只怕在找到出口之前自己就要累死了。
我靠在墙上喘着气，根本顾不上害怕，什么样的恐怖的事都经过来，似乎胆子变大了。
正在我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左前方的头顶处突然亮了一块，我停在原地，从那亮处跳下来两个人，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想必，是他们将我绑了的。
我张大眼睛盯着他们，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他们走到我面前，突然打亮了手电，手电光照了照我的脸，什么也没说，坐到一边，打开了手电放在地上，一人点了一根烟抽起来。
我只是唔唔地发出声音，他们理也不理。
我只好坐下来，不知他们要拿我怎么处置。
不一会儿，他们接到一个电话，其中一个接听后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好的，马上封口。”说完他们站了起来。
封口？！不会是要把这密道封起来吧？那我呢？他们并没有带我一起走的意思吗？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其中一个转回头来从我上衣口袋里拿出电话，我没有看清是谁打来的，就被他一把拆掉电池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一下，接着对我说：“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永远都别想再出去了，这是你自找的。”说完冷笑一声。
两个人前后出去了，我喉咙里大叫着不要，不要！几步跟过去又跳又叫，祈求地望着他们，拼命摇头，可是他们根本无视这一切，还是无情地将洞门封了起来。
洞里又恢复了黑暗，完了，我被他们活埋在这儿了，永远都出不去，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不怕死，只是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死掉，我只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直接问爸，而非要跑到这儿来自寻死路呢？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告诉罗祖成？为什么没让他陪我一起来？现在好了，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这儿，就是将来化成一堆白骨也不会被找到，怎么办？
后悔没有用，哭也没有用，只能等死吗？我颓废地倒在地上，还是软弱地哭起来，哭了一阵，我的手腕碰到一块镶在墙里的硬石头，我可以用这石头磨断绳子，就算跑不了，也不能就这样被一直绑着。
于是我奋力地磨起来，有好几次，石头磨到皮肉，钻心的疼痛让我直流眼泪。
磨了好久，我觉得似乎不可能磨断的时候，绳子竟然啪地断了，我回过手一把撕下嘴上的胶布，又摸索着解开脚上的绳子，电话，我要打电话！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四下摸着我的手机，左手摸到一块电池，右手尖碰到手机的躯体。
我将它们重新装好，可是半天都打不开，我颤抖地捧着手机，喃喃地说着：“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我捧着手机一面流着泪一面丝毫不愿意放弃地紧紧地按着开启键，一手按着电池，试了好几遍后，终于，显示屏亮了，但很不稳，一闪一闪的，而且屏幕也裂了，我要在它失灵前拔通谁的电话，我不假思索地拔了罗祖成的，好，太好了，电话通了。
只一下，他就接了起来，我大声喂喂地喊，可是那边却好像听不到，声音断断续续，一定是信号不好，我是在地下，但却不敢动，怕它又要失灵了，我用尽力气冲着电话大哭喊：“是我，我在第三墓区，288号地下，救我！听到没有，救命！第三墓区！288号，罗祖成，救救我——！”我只能拼命地喊出这些，因为电话突然断掉了。
我又一再地努力，可是它再也没有亮起来。
我彻底绝望了，电话那边不一定会听到，就算赶来了，我恐怕也会闷死在这儿。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坐在这阴湿的地下，我完全失去了智慧，我死定了，这是我现在最最清楚的现实，我这才知道，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那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恐惧，好吧，我承认，我怕死，以前所说过什么不怕死的话统统是吹牛，我怕，可是，谁又能救我？
我斜靠在墙上，想着是不是应该写点什么，这个念头却一闪而过，我苦笑着，谁能知道我会死在这样的地方，写什么都是白费的。
我也不知道绑我的那两个人是谁，我能写什么？
我叹口气，隐隐地，觉得有丝丝小风吹着耳际的头发一颤一颤磨得我耳廓直发痒，我突然坐起来，用手贴在墙面上，是的，是有风，那就是说，还另有洞口，我用肩膀抵了抵，没有什么反应，我用手上下试探着，上半截墙体很坚硬，可是下半截却是湿的，想必是才堵上不久，于是我平躺下来，双脚对准下半截墙体用力一蹬，墙似乎动了动，我就再用力蹬了十来下，那墙哗啦一声倒向里面，我心里突地一跳，太好了，也许我不会死了。
我从不大的小洞里爬到墙的另一面，可那边还是一片透黑，看不到一丝光亮，对了，我记得我的包里有个小钥匙扣，是带小手电的，可是，包呢？当我爬回去找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它，也许，它丢在哪儿了。
算了，摸着黑走吧。
我重新爬回去，这边的洞并不宽，伸着两手就能触到两边的墙，于是我就这样平伸着手向前走，我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道前面通向哪里，似乎我是要一直走下去直到死亡为止，也许这就是《世界之迷》里说的黑洞，它通向另一个世界，我将永无止境地走下去直到变成一副骷髅。
我的想象力并没有猜对，它是有尽头的，当我脚尖被坚实的墙撞疼的时候，我知道我走到头了，我四下摸着，可是，本来有的希望现在完全泯灭了，这也是个死胡同，根本没有出口，我继续抱着刚才的那种心态四下摸索着，并来回试探着哪里还有一丝丝风吹过，可是，这里是坚硬的墙壁，没有风，没有空隙，甚至连氧气都有些不足了。
“我，谁来救我？救命！”我喊了几声，声音无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重新回到刚才的那个洞里，企图去触碰那个封口，但是它太高，我根本够不着，几经搜索试探，一切都只是在徒劳地耗费体力，时间过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是一遍遍地寻找生机，可是现实一遍遍地打击着我，终于，我幸存的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
我蜷在角落里，等着生命一点点的从我身边流逝，脑海里不断地出现从小到大的事情，我以前忙的从来不会去想这样，现在倒是发觉它们都历历在目，可是，我却快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依然沉浸在绝望里的时候，突然，我听到头顶有声音传来！
是有人来救我了吗？会是谁？只是过路人？还是刚才那两个人？又或者，是罗祖成？会是他吗？
我紧紧地缩在墙角，眼睛紧紧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狂跳，我不知道是要喊救命，还是最好不动声色地等待。
那脚步声果然停在头顶上方，却看见头顶上有一丝亮光猛地出现了，紧接着，那点亮光变成了一条细线，而那线又变粗，慢慢形成了一个方形，有人正在将那块封石慢慢地撬起并移开！
一双手突然从洞口探出来，还不等我探出头去，就惊悚地看见从那方洞口外探下一个人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是谁，那个人却一下子被丢了下来，接着，又是一个，第二个人头发长长地倒垂着，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来，也被卟嗵丢进来，而当光线照到那人的脸部的时候，我一下子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不是别人，竟然是尚飞飞！
她紧闭着眼睛，脸色青白，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是的，她已经死了，我一心寻找的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而且，却再也不能看见我了。
我紧紧捂着嘴巴紧紧地贴着身后冰冷的墙面瑟瑟发抖。
最后，一个孩子也被丢了下来，洞口又被重新盖起来，随着“咚”地一声响，一切又恢复了黑暗与平静，而剩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三具尸体！
我几步跑到尚飞飞的身边，晃动了她几下，梦幻地希望她还活着，可是从手上传来的触感告诉我，她不但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她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坚硬冰冷，甚至还散发出一阵阵的腐臭。
我捂着嘴快步跑开，突然意识到，自己余下的时间要陪着三具尸体渡过，在这样的地方，我不能肯定最终自己会死于哪种形式，是饿死，渴死，缺氧而死，还是吓死，但都是绝无生机的。
这样想着，我就又往回跑了很远，然后蜷在墙角，紧紧地环着双腿，我还能跑到哪儿去？我只能死在这里，没有希望了，这终将是我的坟墓，跟三具尸体永远留在这里，之前所有的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一下子被这三具尸体打碎了，我终于哭得失声，不止为自己，也为了死得不明不白的尚飞飞，曾经她还跟我一起说要查这旧楼，可是现在，她却静静地躺在那里。
渐渐的我有些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黑了吧，我将自己蜷得更紧些，可是越来越冷了，我将头埋在腿上，闭着眼睛开始迷糊起来，隐约的，我好似听到有人在喊我，肯定是幻觉，也许我是睡着了，抬起头来四处看看，一切还是原样，我又沉下头去告诉自己，别再存任何幻想了，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可是就在我刚闭上眼睛，突然又听到一声，很清晰，不像是幻觉，我忙站起来竖着耳朵听着，心脏里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崩发出来冲击着身体，我的双眼因为这种冲击而阵阵发白，双手颤抖，人也几乎要晕厥过去似的，我沉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这才四下认真地听着。
就在我来时的方向，似乎闪了一点光，我向那点光走去，喊我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我试着想应一声，可是嗓子像堵了什么东西，我努力了半天，才嘶哑地回了一声：“我在这儿！”说完，自己却莫名地哭了，一个人影转身向我的方向跑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我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就冒然回话，万一是来看我死没死的来给我补刀的话，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过马上我就嘲笑起自己来，我就在这儿哪都跑不了，早点死也许还是个解脱，我又怕什么呢？
于是我大张着眼睛安静地站着，似乎是在等待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那束光越来越亮，我也看清了人影，当他的灯光找到了我的时候，我一眼看出了那人的面目，于是我什么也顾不得，扑上去环住了他的脖子，万般委屈和惊吓统统发泄了出来。“你来救我了，谢谢你来救我，我以为再也出不去了，我以为自己就此死在这儿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别害怕了，我在这儿，刚才接到你的电话断断续续只听什么三区墓园，288什么的，我就知道你有危险了，你还好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离开！对，快点离开！我一分钟都不想留在这儿了。”他拉着我站在那方洞口下，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尚飞飞，他先跳了上去，然后冲我伸出手来说：“先离开这里，等天亮再回来！快！”我这才转过头将手递给他，他一下就将我拉了上去。
我冲出墓室对着夜空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想将身体里太多的阴沉的霉味统统吐出来。
这种重生的感觉简直太好了，我看着这四周的一切，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久远。
我回身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谁也没有说话，他冲我淡淡地笑了笑，我也回报了他一个微笑，说了声谢谢，而就在我们离开的瞬间，我似乎听到尚飞飞在遥远的地下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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