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风獨酔
第40章 欲望
海京市抗暴力犯罪实验室。
阳光洒过的院子里，阳光拂过的小楼，它们变成无数光斑，透过窗棂漫步在各个空间。
四楼会议室，外面走廊上是抱头痛哭的谢红，里面是正在观看视频的特巡人员，不同的场景，压抑的空气却完全一样。阳光抚摸着空气中的悲凉，却被它们渲染，温度逐渐消失。
“叮！”电梯响了，喻言和大千急匆匆出了电梯，跟在后面的是何其敬力，应该是蹲坑结束赶回来开会。
谢红止住哭泣，一步三挪，悄悄滑进会议室，她不想放弃，无论世界有多悲苦，作为警察必须保持足够强大的精神世界，才能有保护市民的能力。这一次，她选择坐在入门的地方，隔得远，或许能缓解情绪的大起大落。
右下角显示视频时间十三五十秒。谢红进来时，放了三分钟，刚好避开了前面的聊天内容。以拍摄者的视角看过去，她应该是躲在桌子下面，或者拍摄器材是隐藏桌子下面。视频中出现的人，只能看见胸部一下。
房间光线充足，墙壁光洁白亮，三张小床接火车的方式摆放在中间，沿着墙壁摆了半墙约八十公分宽的桌子，桌子上面盖着蓝色无纺布桌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玻璃瓶，一些滴管瓶，一些小广口瓶。
另半墙贴墙站着两个银白色的文件柜，穿过玻璃门，看见了柜子里摆放的瓶瓶罐罐，再往左就出了镜头。右边，跟柜子连接的地方，与柜子呈九十度角摆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文件，一个男人半个脑袋出镜，低头写着什么，从脑袋分析，应属中年人。
一双小手出现在桌上，相互绞了一会儿，又拿走了。很快，一个小脑袋歪着趴在桌上，仔细辨别后，大家一致认定这不是小妮儿。办个脑袋的男人，写完后私下一张纸递过去，那只小手抓着纸走进画面。
“门肯定是在另一边，这张办公桌应该是这间屋子的最深处。”乔楚小声说道。
“这特娘还要看吗？拿着药单子去拿药了，我说着这里那么熟悉呢，这就是医务室的造型。”冯不一拍桌子，“这应该就是校医务室。”
“也就是说刚才那半只脑袋的男人就是校医？”刘叶盯着空荡荡的画面问。
“视频还没结束。”丰越瞄了一眼播放时间，视频是接近十四分钟，现在才放过去五分钟，他示意大家别讨论。
果然，第六分十五秒的时候，一双35码的脚走进画面。一双白色板鞋，衬托出主人两腿的营养不良式的细长，红格子的百褶裙把两条腿显得毫无生机。百褶裙上面是一件白衬衫，不用看了，这是初中的夏季校服，不过看这个拍摄时间，这身校服完全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
丰越心里叫苦，从这儿不难看出，这次拍摄的不是小妮儿，这应该只是一个被偷偷摆放的摄录机一类的工具，而小妮儿只是保存了视频而已，剩余那些没有被恢复的文件，应该有很多这样的画面，那么这里究竟是校医室还是校长室？拍摄视频的人究竟是谁？
来不及思考，画面中的小人扑通跪在地上，看视频的人都傻了眼，跪地上的小姑娘，正是他们苦苦找寻一直未果的女孩，小妮儿一个寝室的小花儿。看来小妮儿喜欢喊她小花儿是对的，女孩的发束上别着两朵粉红色的小花儿头饰。
女孩跪地上哭，桌子那边的半只脑袋始终没有开口，也没起身，正在大家觉得奇怪时，外面又走进一双男人的脚。这双脚，穿着黑亮到一尘未染的皮鞋，没有褶皱的裤子和西服，西服胸口的袋子里插着一条领巾，看来是个很注重外形的男人。
他在女孩面前站了两秒，就拉起小花儿的一只胳膊，顺地把她到了中间的按列接放的小床边。蓝色无纺布床单，柔软地垂落，他们走路的时候带去的风，掀起床单，轻轻飘荡，有些美在不合适的场景出现，就会产生令人惊恐的美。
小花儿被男人强行拉起，像扔待宰的小羊羔一般，直接把她砸在小床边，抓住她的脑袋把她翻过去。趴在床上的小花儿，把脸埋在无纺布床单上，两条腿和蓝色床单一起垂落，小花儿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反抗。
笔挺的西裤，被重力牵引，悄悄地滑落，盖住黑亮的皮鞋，两条毛茸茸粗壮的腿，顶了小花两下，分开了她那发育不良式的小细腿。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何要在这么冷的季节穿小裙子出现了，这一次包括丰越在内，都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而不自知。不知道为何，谢红想到了小岗村的案子，想起那个披着狗皮更为瘦弱的女孩，喉咙口有东西涌上来又堵住，让人呼吸不得，想吐又无法吐出，周身冷汗渗出，很快头发打湿了头发。
忽然，视频中的小花儿晃动起来。为了不被捂死，她抬起脑袋看着结拜光亮的瓷砖墙，那里有自己的影子，还有身后那个人的样子。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目光呆滞地向右移动，忽然她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直到身后的那个人慢慢后退，留下小花儿的小细腿，笔直地站在那里。
第十三分钟，西裤重新包裹好毛茸茸的腿，慢慢消失在画面中。全程无交流，全程动作连贯，应该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小花儿也只是简单挣扎一下就完事。十三分二十秒的时候，小花儿直勾勾的眼神忽然有了松动，她笑了，绝不是幻觉，她冲镜头这边笑了。难道她发现了拍摄工具？
就这样，相互看着，小花儿的眼睛一直看着镜头，就像是跟看视频的人对视，就这样相互看着，直到十三分三十秒时，那个一直没有露出整个脑袋的人，站起来向小花儿走去。
他走到小花身后，帮她把掀到腰部的百褶裙拉回去，轻轻拍了她的小屁股，安抚她？或者是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视频没有留下答案，因为小花儿没动，眼神也始终没有离开镜头，她一直盯着画面外的警察叔叔们，那双眼睛里的天真无邪早已不见。也没有大家期待看见的愤怒躁狂或者受伤后无人述说的抑郁，干净透彻却毫无光泽的一对眸子，就这样盯着丰越，盯着冯不，盯着乔楚，盯着所有人。
十三分五十秒，视频停止，小花的眼睛定格在画面上，丰越的心像是被这双眼睛粘住，疼痛感在心里炸开，顺着裂缝，四处渗透的痛苦夹着愤怒，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蔓延、滋长，它们快速地向大脑深处奔去。
丰越没动，谢红没动，看视频的所有人都没动，丰越体内炸裂的情绪，深处细长枯瘦的爪子，尖尖细细的爪子，快速而准确地刺入他们的太阳穴，瞬间钻进大脑，在里面生根发芽，遮住了阳光，一片寒凉刺骨从头顶蔓延下来，有些冰甚至来不及站稳，就被后来者挤出，它们纷纷跌出眼眶，噼里啪啦砸在桌面，桌面上留下深深浅浅密密麻麻的小坑。
“哎！”
会议室里安静得吓人，每个人胸膛里那急促的跳动声，彼此听得清清楚楚，有些情绪需要及时释放，丰越深谙其道，他沉默到第三分钟的时候，长叹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都找到了情感上可以依附的稻草人，他们纷纷发出哀叹，纷纷感叹做警察的不易，要比常人坚定坚强，要比常人能打耐打，要比常人扛冻抗骂，要会自我开痛苦和悲伤，要学会在极度压抑中找到突破口，迅速提升精气神，还有好多要比常人厉害的地方。
丰越少见的温柔眼神，此刻毫不吝啬地送给了在座的所有人，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四目触及后给予肯定后才会转向下一个。终于，叽叽喳喳释放完心中的各种情绪，大家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就连暴躁的冯不也逐渐稳定下来。
“分配一下任务。”丰越伸出左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包括他自己在内，情绪都在敲击中恢复正常，随着节奏轻缓流淌，大家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无比，齐刷刷地投射在他的脸上。
“红姐，你跟冬青一组，继续利用人脸识别系统查找尤克天的下落，如果再找不到，我推测猫婆的小说新更后，我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
“收到。”谢红一只淡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哥，你和叶哥多带几个人去连镇中学，医务室仔细翻查一遍。”说到这儿，丰越顿了一下，他拿出第一次去连镇中学拍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里比医务室还重要，我们一直忽略了这个地方，一个初中有多少实验要做？需要这么大的实验楼？如果不出意外，医务室应该只是一个幌子，这里才是从事罪恶勾当的主要场所。”
“没问题。”冯不锤了一下桌子，并未打乱丰越四根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他看了冯不，微微一笑，“你自己从市局调人，你行的。”
冯不张了个鸭蛋嘴，最后还是没说话，点点头表示领了任务。
“喻言和大千带蒋婷回来，小心点，我觉得这个孟大林还是需要仔细翻翻，找人再盯两天。”
“是。”
“带蒋婷回来一定要注意孟大林的反应。还有，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标记好行动路线，如果他与本案有关，最多72小时之内，是他们能够忍受的极限，千万不要暴露行踪，让我们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是！”屁股刚捂热喻言很大千又领命跑了出去。
“楚，你待会儿跟我有别的任务。”丰越看看一脸期待的乔楚说道。
“何其敬力，你俩昨晚跟了一晚，有无发现？”丰越问从刚才就一直在喝水的一胖一瘦组合。
“昨晚小楼里真来客人了。”何其放下杯子，“两个人从犯人通道直接上来，搞坏了电梯里探头，到了聊天室，找到郑晓春姐妹和李国斌，但是没交流就走了，事后我查看这几个女人，原先急着要走，后来不急不躁，不吵不闹。”
“羁押室没有门禁卡进不去，那俩人就在墙上门上拍打一会儿，他俩原路返回出了院子，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分手，我和敬力一人跟一个，这俩货一个去了学校，一个去了医院。”
“照片？”丰越停止敲击动作。
“这俩人都没见过。”何其拿出手机把照片导入大屏。
“又冒出新面孔了，看来小妮儿的杀母事件，牵扯出学校的肮脏事件，还隐藏其他的大事件，否则不可能有人公然袭警，还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杀了李千钰，难道这些人跟之前的十几个竹筒内的死者有关？”丰越又开始敲击，他说多动左手可以开发左右大脑一起工作，找到常人无法启迪的天地。
“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这俩人都没离开，特警在外面蹲守，特勤车内有电脑监控，只要他们有动作立刻就知道。”
“嗯……”丰越拖长腔调盯着何其看，何其被看得莫名其妙，摸摸脸问：“咋了?有灰？”
“我在思考问题，没看你。”丰越毫不客气地说，收回深邃的目光说，“刚才上头又喊放人了，我思考了一下，待会儿就放人，然后派人分别跟着，看他们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然后我再出行动方案。”
“是。”
“你们去放人吧，盯梢的人我昨晚安排好了，人一放出立刻行动。”丰越拍拍桌子，盯着何其敬力出去的方向发呆。
乔楚没有给领导煮咖啡，换了一根苦丁，重新泡了一杯放在丰越面前。
“视频为何拍不到脖子以上呢？难道是从花盆的角度拍的？”丰越小声地自言自语。
“越哥！”乔楚刚要问话，丰越伸出食指在唇上碰了碰，拨通冯不的电话：“不哥！包括花盆，所有能够隐藏东西的地方都翻翻，我觉得还有东西我们没发现。”
“你说什么？”挂了电话，丰越抱着刚泡好的苦丁茶，有些烫，他微微皱眉，放开了杯子。
“我们去哪儿？”乔楚问。
“去黑瞳茶馆。”丰越脑子里闪过上次在黑瞳茶馆遇见的小服务员，瘦高的个子，一开口就暴露出她还是个孩子，笑起来稚嫩的样子，像极了小妮儿。
走出实验室，一团刺目的光袭来，丰越才想起睡眠太少，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跑回院子又跑出，拿来一副墨镜。
戴上墨镜，果然全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丰越淡淡地说：“人啊，总是活在这样那样的欲望里，不能平衡欲望后，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入极端，有人选择在痛苦中结束生命，有人选择跳入深渊，或许，我们要面对的深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曾经徘徊在深渊边缘的人。”
“啊？”乔楚盯着戴墨镜的丰越出神，丰越叹息道：“没什么，走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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