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瑜
第六十八章：失落的心
柔和的灯光下，霖萧黑色的眸心似乎有流光轻漾，只是太过深邃，因而让人无法准确地探知，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芷瑶打开了盒子，放在他的鼻翼下，“里面有无痕的成分。”
霖萧很配合地嗅了一下，随即开口道：“虽然我对药理不怎么懂，但闻着，似乎的确跟以前所用的药膏是一个味儿。”
芷瑶默然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别样的意味。
“白芷瑶。”霖萧微微抬眼，注视着她清丽出尘的容色，“本王前天早上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没忘吧？”
芷瑶微默，随即淡淡道：“嗯，我记性还不算太差。”
“那我想问你一下，皇上遇刺和张善羡被废了胳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眼，似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然而看来看去，却依然只看到一片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平静。
“皇上遇刺，张善羡被废了一只胳膊？”芷瑶淡淡勾了唇角，“是雷一做的，元沭教他的刺杀方法，一举得手。”
她又在撒谎！
霖萧磨了磨牙，不动声色地轻笑，“那雷一还真是幸运，平白无故得了一套如此厉害的杀人手法。”
“也不算平白无故。”芷瑶平静地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元沭教他的，否则凭他一个雷卫，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霖萧道：“我是不是该觉得受宠若惊？”
芷瑶静静地看着他，须臾，缓缓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
芷瑶顿了一下，“你现在该操心的，是接下来的东荒郡国朝局。皇帝重伤，是晨王的一个机会。”
的确是睿王的一个机会。
霖萧敛眸，心里转了无数个想法，皇帝重伤不能理政，膝下皇子皆不是无能之辈，所以摄政的人一定会在自己儿子中选一个。
霖氏皇族中，目前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有三个。
二王子霖沏，雪贤妃之子，善兵法懂谋略，手掌三十万精兵，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强劲的威胁。
三皇子霖雁，皇后之子。
霖雁身为皇后的儿子，这本身就是他角逐皇位最大的筹码，兼之掌户部大权，背后又有皇后家族的支持，同样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而五王子霖景，有太后和李贵妃在，对皇位自然是势在必得。
其他的三位皇子，长皇子和霖萧皆是没有母亲，也没有母族势力，自然与皇位无缘。
七皇子霖伉母亲位份不高，他自己年纪又不大，在朝上没什么威望，朝臣对他印象也不深，所以不在考虑之列。
摄政王的人选关乎着以后的皇位归属，万一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所以太后是绝不会让霖沏和霖雁掌摄政大权，而皇后和雪贤妃，也同样不会坐看霖景掌权。
既然如此，能让这三方放心，也同时让大臣们满意的人，只有长皇子霖然。
“但是很多人都忘了一个事实。”霖萧唇畔浮现一抹讥诮冰冷的笑容，“长皇兄跟我虽然没了母亲，可当年母亲过世之后，被追封为四妃之一，那是名正言顺的妃位。所以，长皇兄并非没有角逐皇位的资格。”
芷瑶缓缓点头，“对，而且储君之位历来是立嫡立长，除非嫡子无能，长子无德，否则怎么轮也轮不着其他皇子。”
霖萧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仅他明白，便是东荒郡国皇朝上至皇帝太后，下旨文武百官，甚至是贩夫走卒，都无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很多时候，决定最后结果的却不是那些规则，而往往是掌握权力的人。
大臣们都知道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李贵妃和五王子背后有李家门庭，所以下意识里就把非嫡非长的六皇子放在了储君之位的人选上。
那么手掌重兵，母亲同样是四妃之一的二皇子沏王，自然也被提到了眼前。
反观长皇子，虽然在手里同样掌握着烈火兵营，在朝上才能卓越，政绩突出，颇有当今圣上之风范，然而只因为没有母亲，皇上对他的态度又颇为冷淡，所以在很多人眼中，便自然而然地将他自储君之位上摘除了。
可说到底，谁也无法改变他是长皇子这个事实。
也忽略了，长皇子的母亲，已经封妃了。
“长皇子才能卓绝，此番若能顺利掌握摄政大权，以他的魄力和治理天下的能力，得到大多朝臣的信服不在话下。”
一旦朝臣信服拥护，其他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太后和李家势大，一步步瓦解了便是，皇后的嫡子最有资格登上皇位，制造一些事端让他失去臣心，失去民心，对霖萧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而唯一一个清楚长皇子身世的皇帝，只要让他一直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皇朝易主却无力改变现状，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最冷酷的报复。
这一切计划只是这般想着，似乎就觉得无比的完美。
霖萧轻轻垂下眼，掩去眼底一抹黯然复杂的情绪，在母亲的骨灰盒没找到之前，这些计划还只是心里勾勒出的计划而已。
皇帝不能清醒地活着，却也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霖萧，皇帝重伤，你是否需要进宫？”芷瑶看着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此时皇后和后宫嫔妃，以及各位皇子应该都已经聚在乾和宫了，你不需要进宫去看看？”
“不去。”霖萧淡淡道，“我这两日治病，闭门不出，宫里所有的消息都传不到东荒郡王府，除非有人来传旨，否则我不会进宫。”
芷瑶闻言，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你先睡一觉吧，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要站起身。
“你去哪儿？”霖萧抬眼，面上闪过不满，“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芷瑶，你身为我的贴身大夫，居然不在这里陪着？万一我需要喝水，需要如厕，自己一个人把伤口挣开了，怎么办？”
“我是普通的大夫，而并非殿下的贴身大夫，殿下切莫胡言。”芷瑶嘴角一抽，对他突然间的任性有些无语，“殿下身边有贴身的护卫伺候，不管喝水还是如厕，都没什么太大问题，殿下莫要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芷瑶转身施施然就离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
霖萧静静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轻嘲的弧度。
若真的男女授受不亲，那么早在他们第一晚见面时，他们就已经授受不亲了，还等到现在？
素雅纤细的身影踏出了殿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霖萧才缓缓垂下眸子，眸心思绪轻涌，一时有些复杂怔忡。
身为王子，因为特殊的命运，从十岁那一年他的心就封闭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不会对任何女子产生情愫。
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身在皇家，他更是见多了虚伪与肮脏，表面上的风光永远掩饰不了私底下的阴暗龌龊，感情说得好听，本质上就是欺骗人心的玩物。
可霖萧从来也不会预料到，自己的感情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霖萧虽然不想承认，也极力地想要抗拒，可他欺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对于芷瑶，他大概真的是不小心动了情，乱了心。
而芷瑶对他的关心，他却非常理智地清楚，不过是因为缘份，与是否喜欢毫无关系。
待她完成了她此番前来的目的，甩甩袖子，云淡风轻一般潇洒离开，而他，却要独自伤情？
霖萧苦笑了一下。
霖萧虽然昏迷，可他的脑子却并非笨得无可救药，怎么会轻易相信她的一套说辞？
惊雷十八卫的能力他清楚得很，雷一能独自潜入宫廷将他救出，这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就算真有元沭相助，他也完全无法做到救人的同时，还能将张善羡重伤，又刺伤了皇帝。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此可能，但是把时间算得那么准，刚好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才进去相救？
若救人的真是雷一，他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因为雷一清楚他的事情，没必要为了顾及他的骄傲而刻意等到他昏迷的时候。
并且，雷一若是救人心切，重伤张善羡有可能，但是刺伤皇帝……他还没这个胆量，就算只是基于不给他家主子惹麻烦的理由，他也不会对皇帝下重手。
霖萧闭上眼，在心里想着，芷瑶于大事上聪明，可在这些细节上，却似乎总是抱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真觉得他迟钝。
不过，她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便装作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不过也不过让自己难受而已。
霖萧在心里想，骄傲和自尊对他来说其实很重要，可比起不小心失落的心，究竟谁孰轻孰重？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白芷瑶在离开东荒郡国之前，对他也动心？
霖萧本就是练武之人，虽说以前被剧毒折磨得身子骨有些弱，然而毕竟是练武之人，这段时间解了毒，身子又经过一番悉心的调养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强健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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