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阿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8期“忍”专题活动。

初八的早上，因为天气不错，阿文开始打扫起门前的垃圾。垃圾很多，多是春节这段时间产生的。扫把扬起了大量的灰尘，风一吹便远去，倒似他那几个远去了的弟妹。阿文花了半个小时，把门前的垃圾归到一处然后推来辆手推车。很快，一铲铲的垃圾被阿文铲进车斗里。阿文唤来阿呆，让阿呆推着装满垃圾的手推车往屋后而去———屋后几百米远的马路边有处垃圾回收点。

阿文今年56了。阿呆是阿文的第二个小孩，今年32。阿呆是一个正经的傻子，他的傻是小时候发高烧烧了好几天烧傻的。

阿文清理完门前的垃圾，便开始检修屋檐下的农机。年过完了，是春天了，他要开始忙活田地里的农活了。大片大片长着绿草的田地，其中有一小片是阿文家的。

阿文拿着油壶，往农机里加满了柴油，然后点火听了听发动机的轰鸣声，便又熄了火。农机一切正常，阿文很满意，用塑料布往农机上一盖，阿文从客厅里推了辆红色的男式摩托车出来，很快，阿文骑着摩托车消失了。

是暖春，百花盛开，蝴蝶与蜜蜂在花丛中飞舞。

初九的早上，农机巨大的轰鸣声把小村的寂静惊走。田地里只有孤独的阿文与他驾驶着的农机车，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也是，农村里的人，如果年轻点的，都死命往城里钻，谁还愿意留在田地里觅食呢？至于那些年长点的人，也基本上无人再去侍候田地里的活了。毕竟外面的大米才两块多一斤，如果谁再想着去田里忙活，那真的是脑壳进水了。

阿文也许也是脑壳进了水了吧。

阿文花了三个上午，把自家的田地都翻了一遍后，他的农机又静静躺在了屋檐下。

年后的小村又恢复成死去沉沉的样子，一如既往。

晨曦初起，阿文起床了。栏里的几头猪等着他去喂，树下的牛等着他牵去田地里吃草，乱走乱飞的鸡鸭也乱叫唤着提醒阿文它们饿了。阿文习惯了忙碌，习惯了早起忙不停的生活节奏，苦难？他并不觉得，他觉得越是忙碌他越充实，心里在忙碌中也会变得更加踏实……阿文觉得他只有忙碌起来，才会忘记一些东西。不然一些东西会死命地往他脑海里钻，那是他所不想要的。

阿文忍受着常人无法想像的孤单与辛劳，在这个家勤勤恳恳地忙了大半辈子。以前种地靠耕牛，如今吧，屋檐下的农机代替了牛。阿文笑了，他觉得树下那几头牛不用那么辛苦了。他只要待牛再长大点，然后把他们卖掉，肯定又能进帐不少。

“阿呆，过来。”树下歇脚的阿文要屋檐下的阿呆过来。阿呆来了，阿文拿了点钱给阿呆，要他去打几斤米酒回来。仅仅是因为阿文想喝酒了。“买五斤，剩的钱你想买啥就买啥。”

阿呆开心地出发了。阿呆爱钱，阿呆知道钱可以买好吃的东西。阿呆偶尔会偷阿文的钱，阿文以前发现他偷钱，就使劲地打，但打完心里又隐隐生发出来一点内疚，因为他知道阿呆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得负全部的责任。如果阿呆那次生病，他不大意往医院一送的话，阿呆绝对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其实阿文以前也没有钱，全家老小到处要花钱，他想着能省点就一点，以为小孩病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谁知道事情那么令人出乎意料。

阿文心里苦，但从来不去怨恨什么。他身为长兄，曾经的弟妹们都指望着他呢！好在，如今弟妹们总算长大成人了，大伙手头上的闲钱也多了起来。可是，阿呆依旧是阿呆，再也改变不了他是呆子的事实。

太阳升得老高了，快中午了。阳光越过阿文头上的枝叶，树下洒下无数大大小小的光斑。阿文其实是想念弟妹们了。可惜，只有春节，只有那短暂的春节，大伙才能聚在一起，才能坐在一起吃上几顿团圆饭。春节那段时间，是阿文最快乐的时候，仅仅因为能团聚。但阿文不太会表达什么，也不会主动去诉说什么，最多骂骂咧咧的几句，总结着自己的生活。阿文把所有的感情，都悄悄地藏在了一处角落，他不希望其他人去碰那处角落。因为他是坚强的阿文，他是弟妹们的兄长，他是一家之主。他为了这个家，已经忍受了几十年的苦难，那些软弱的行径，他怎么能原谅它们就那样蹦哒出来呢？

阿呆终于回来了，酒五斤，钱是一分都没有剩，因为买酒剩的钱都换成了他自个爱吃的零食填进了胃里。阿文也随他，只要他不给他惹麻烦就好了。阿文很久以前与村里人说过，要他们把钱都藏好点，不然阿呆摸去了就不好了。当然，村里一些人遭了几次阿呆的黑手后，大伙都把钱或值钱的东西锁进了保险柜。

自然，曾被盗的人家，都不好意思去责怪阿呆，只是骂几句解解气就算了事。因为以前的阿文并没有多少钱，大伙也知道阿文的难处，自不会太过于计较。

四月初，地里的辣椒变红了，阿文看着绿色丛中的那些红色，心底泛起了满足。辣椒能卖两块多一斤呢，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阿文估计这片土地，能陆续产出三千来斤的辣椒，那就是将近六千来块钱了。阿文看了眼天上的乌云，喃喃自语着希望不要下太久的雨，风调雨顺是阿文每天所祈盼的。

“阿呆，拨草，拨完了给你五块钱。”阿文冲地头上蹲着的阿呆诱惑道，“拨完就给。”

于是阿呆像阿文一样，弯着腰在辣椒地里忙活着，给钱呢，阿呆当然愿意干活。

清明前后多雨，雨不大，但挺讨人嫌的，因为“回南天”，晾晒的衣物总是有股霉味，穿在身上鼻子总能闻到那股味。阿文皱了皱眉头闻了闻穿在身上的衣服，心里莫名多了些特别的忧愁。地里的辣椒可以开始收了，但因为这些纷纷细雨，收购方只愿意给一块五一斤，突然间他意识到，这块辣椒地里的收入，要减少许多了。阿文心里不是个滋味，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同意了收购方给的价格。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阿文与阿呆在地里摘起了辣椒，阿呆当然又是被钱诱惑来帮忙的。雨不管下不下，不管什么时候下，不管下多久，阿文总要前行，因为生活就是那样。只有忍受得了一些苦难，只有忍受得了一些孤寂，生活才会在勤劳的双手下慢慢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