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6期。
“爸爸，你别哭，你不是说过依依会好起来的吗？”依依虚弱地抬起小手为顾清平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
“爸爸不哭，医生叔叔都说了会医好依依的，爸爸就是心疼你……”顾清平握着依依冰凉的手将头转向一侧，可他眼角的泪还是怎么都止不住。
“爸爸，依依不疼的，依依就是有些累……”
待顾清平的情绪稍微得到平复时，依依已经睡着了，她小小的胸廓随着虚弱无力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起伏着，顾清平凝视着女儿那苍白消瘦的脸蛋儿，最后在依依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很轻但很深沉的吻，然后轻声轻脚地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顾清平开车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郊外，他将车停在路旁打开车窗，接连抽了好几根烟，然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他本已经戒烟将近五年了，可自从去年女儿依依被诊断出脑部恶性肿瘤后，他又重新染上了烟瘾，只要他一停下来就会将自己笼罩在烟雾缭绕的世界里，仿佛这样他就会暂时忘却现实带给他的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平才睁开眼睛，他推开车门走下车，刚走没几步就感觉脚下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一看，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石头在发光，他弯下腰将捡起的石头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石头上忽然跳出几个绿色的发光字体浮在空中:欢迎来到理想世界，想要实现愿望请按“ok”键。
顾清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光的字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这是只会在小说里才发生的事情。“肯定是谁的恶作剧，真无聊！”顾清平摇了摇头，脑袋逐渐恢复清醒，他顿时感到一丝厌恶，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当顾清平坐回到车上刚启动汽车引擎时，屏幕上又出现了那几个绿色的闪光字体，他紧盯着闪动的字体心里开始泛起嘀咕:“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顾清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ok”键，汽车屏幕瞬间黑屏了，紧接着从屏幕中跳出来一个白色的点，那点越变越大，最后竟变得跟整个屏幕一样大，白点周围还散发着朦胧的光圈。顾清平惊恐不安地盯着眼前的白色光圈，他伸出一个手指试图触摸它，可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光圈的那一刻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吸了进去，他还没来得及呐喊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周围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上，他惊慌失措地环顾了一圈后大喊:“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
“欢迎来到我的理想世界，说出你的愿望吧。”一个AI机器人从顾清平身后走来。
“真的可以实现愿望？”顾清平面露喜色，却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然。”机器人点了点头。
“我只想我女儿可以好好活着。”顾清平说完后屏住呼吸，试探性地看向他。
“好。”
“真的？”顾清平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问。
“嗯。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只要我女儿能活下来，我愿付出任何代价！”顾清平目光笃定地盯着他。
“你的女儿最多还可以再活十年，但是，除了年龄和智力，她的一切都只能一直定格在现在。也就是说，她的记忆每一年都会清除，身体将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AI机器人平静地说完后从自己胸前取出一张芯片递给顾清平。
“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我女儿将不再是人类？她也会变成……变成你这样……”顾清平看着芯片痛苦不堪地说。
“只要把这个芯片植入到她的体内，她就不会因病而死，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确实也算是一个机器人，但你们人类却看不出她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甚至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当然，选择权在你。”
顾清平接过芯片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眼里噙满泪水，他仰起头睁大眼睛，可眼泪还是肆意溢出眼角，一路流到他心里。
“谢谢你。”顾清平道了一句谢谢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者你们准备好了要告别，我就在这个地方等你们。”机器人在他身后说完就消失了。
“依依，你醒了？”顾清平坐在床前宠溺又心疼地看着依依，自从身体植入芯片后依依整整昏睡了五天。
“爸爸，我们回家了吗？”依依疑惑地环顾一圈房间后不可置信地问他。
“对啊，爸爸没骗你吧，我就说你会好起来的，你看，这不是依依的房间吗？”顾清平温柔地抚摸着依依的头发瞬时又红了眼圈。
“太好啦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妈妈呢？”依依开心地抓着爸爸的手问。
“宝贝，今天是你六岁生日啊，妈妈下午就会过来看你。”
“那我要穿妈妈给我买的那条蓝色公主裙。”依依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
“你慢点儿。”顾清平看着女儿又恢复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样子，他现在更坚定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要把依依带走。”晚上吃过饭后李潇潇态度强硬地看着顾清平。
“她生病的时候你躲得远远的，现在她好了你又跑过来跟我要，你有把依依当女儿吗？依依她必须跟着我！”顾清平一腔怒火，但他看到在不远处玩耍的依依还是强压着怒气冲李潇潇低吼。
“我为她做的还少吗？我丢了工作整日以泪洗面，可我还有自己的家庭啊，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李潇潇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你可以随时来看依依，但是她要跟我一起生活，这对我们来说都好，毕竟你已经有了另一个家庭。”看到李潇潇颤抖的双肩，顾清平态度瞬间软下来。
“好吧，请你一定要对依依好一点。”
“当然，她也是我的女儿。”
“依依爸爸，最近依依这孩子有些奇怪。”顾清平去幼儿园接依依放学时许老师将他拉到一边说。
“依依怎么了？”顾清平心虚地看着许老师。
“她去年都长这么高了，这都一年过去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有啊，她去年认识的小朋友以及她们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她竟然全都不记得了。”许老师眉头紧蹙地说完后疑惑地看着顾清平。
“可能……是跟她上次的手术有关吧，抱歉啊许老师，让您费心了。”顾清平充满歉意地看着许老师。
“您客气了。”
“爸爸，你觉得我奇怪吗？”晚上吃饭时，依依忽然问顾清平。
“为什么这么问？是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顾清平停下手中的筷子紧张地看着依依。
“在学校里好像很多人都认识我，但我却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们还说我跟一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依依不开心地嘟着嘴。
“依依才不奇怪呢，一定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大家都喜欢你才会认识你啊，我们依依要多吃点饭，不挑食才会长高啊！”
“真的吗？”依依眨着眼睛看着顾清平。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我要多吃饭！”我要长高。
“依依，我们转学吧！爸爸的工作单位变动了，离现在这里太远了。”依依过八岁生日的那天，顾清平对依依说。
“啊，那好吧。”依依看起来有心事。
“怎么了依依，你不开心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真的是一个怪人呢。”
顾清平的心倏然一疼，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看着她笑。
“你如果是个怪人，那我岂不是老怪人啦？”
依依噗嗤一声笑了，但她的笑短暂又牵强。
顾清平别过头不经意地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
“依依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潇潇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对面的顾清平。
顾清平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抬起头，“有些事，也许你需要知道。”他眼圈发红地看着李潇潇，将那件事告诉了她。
“啊！竟然会有这种事！天呐！”顾清平讲完后李潇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始我也不相信，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但我实在没料到，依依会有那么多烦恼……我当初的选择难道不对吗？”顾清平将两只手插进头发里，肘关节支在桌子上，充满愧疚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我也是一样的，没人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生病痛苦地死去，你做的很好了。”李潇潇轻声安慰他。“或许，她也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不，我不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了肯定会更痛苦的，况且，我也离不开她。”顾清平痛苦地呻吟。
“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李潇潇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咖啡馆。
“依依，生日快乐，晚安！爸爸永远爱你。”顾清平在依依额头上轻轻留下一个吻，站起身欲往外走。
“爸爸，我已经九岁了，可我还跟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高，而且我怎么都记不起前几年发生的事情，我……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吧。”依依泪流满面地抓着顾清平的手。
顾清平站住身，内心挣扎了很久以后艰难地转过身，在依依床边坐下，向她讲述了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依依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意外，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泪水将枕头打湿了一片，然后她坐起来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
“你……怎么会这样？”看到依依露出的银白色的脚顾清平瞪大了眼睛。
“刚开始它只是失去了知觉，一个月前它就漏出了金属，我就知道我身上的事情……不正常……”依依低着头小声说。
“那你……害怕吗？”顾清平小心翼翼地问她。
“一开始很害怕，我怕得要死，我怕别人发现我是个异类，但我更怕离开你。”依依的眼泪又汇成一条线滚落到床上。
顾清平没有说话，他用力抱住依依，此刻他忽然感到一种离别的悲伤。
“爸爸不会离开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沉默了很久以后，顾清平对着熟睡的女儿轻声呢喃，关上门走向更深的孤独。
依依眼角的泪水又一次滑落出来。
“依依，爸爸又要换单位了……”晚饭时，顾清平小心翼翼地征求女儿的意见，这已经是依依第四次转学了。
“爸爸，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是爸爸工作有变动，和你没关系。”顾清平说完后低下头。
“好吧。”依依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清平，然后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笔记本，迟疑了很久也没有下笔。
顾清平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接依依放学，可他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女儿从校园走出来，他着急地拨打了女儿班主任的电话:“江老师您好，我来接顾依依放学，可到现在也没见到她。”
“顾依依不是请了病假吗？她有一周没来过学校了，怎么你不知道……”
江老师的话刚说到一半，顾清平就匆匆挂掉了电话，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心烦意乱地发动汽车引擎，心里一团乱麻:依依到底去了哪里？
顾清平一回到家就跑上楼推开女儿房间的门，屋子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放有一封信，他踌躇着走上前将信拿在手中，深深地吸一口气。
爸爸: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离开了，我好舍不得你。但我的存在给你、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和烦恼要远多于快乐，我不要我的存在成为你的负担，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一切去过属于你的生活，爸爸，请放过自己好吗？
我很幸福这辈子是你来做我的爸爸，我非常爱你，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永远爱你的女儿:依依
顾清平收起信，背靠着墙壁滑落在地板上，他眼神恍惚地看着房间里女儿的照片、玩偶、衣服，忽然发了疯一样地跑了出去。
顾清平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刚来到几年前那个地方，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女儿依依在哪里？”顾清平转过身大喊。
“她就在这里，但是你看不见她。”
“依依，依依！你在这吗？”顾清平情绪失控地环顾四周。
“你说话啊依依，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顾清平跪在地上绝望地哀嚎。
“爸爸，不要哭……”依依心疼地想抱住顾清平，可她却穿过了他的身体跌倒在地上。
“依依，对不起，原谅爸爸当年擅作主张，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顾清平听到女儿的声音抬起头试图找寻她的位置。
“不，爸爸你没有错，只能怪我们今生父女缘浅，但是这辈子能做你的女儿我从没有后悔过。”依依心疼地站在顾清平面前试图用手擦拭他脸上的泪。
“你要……离开我了吗？”顾清平悲伤地问。
“这样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爸爸，我不要你那么痛苦，我要你快乐。”依依忍不住小声啜泣。
“你别哭依依，爸爸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你，爸爸，我要走了。”
“我真的好舍不得你，我能再抱抱你吗？”顾清平近乎乞求地说。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依依，爸爸爱你，如果这爱有期限的话，它会一直持续到我离开的那天。”顾清平声嘶力竭地喊。
“爸爸！”顾清平看到依依那只金属质地的手正向他伸来，他急忙伸出手试图迎上去，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只手指的一瞬间，顾清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过了很久，顾清平终于醒过来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芜的草丛里，他挣扎着站起身，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但是梦里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他走向自己车停的地方，一想起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女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依依，虽然爸爸还是无能为力，但我会好好陪你走完最后的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