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总是那么刚烈与暴躁,阳光洒下的火气打在八月的操场上,翻滚起无数的热浪。给学生的脸上印上了慵懒的表情。
八月正浓。夏日的留白,是荒唐的回味。
转角那间教室外的名字表上,排满了高一八班学生的名字。她用手指从第一个陌生的名字开始划下来,划到中间的位置停下来,就是这个名字:林荫爱。然后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名字,侧身踏进了教室。
在这里开始的是高中的足迹,是青春作业本上的笔记,也是梦中最遥不可及的陷阱。
林荫爱第一次见到夏盛时,已经开学好几周了。记忆中他的样子,是神秘但却清晰的。像一种夏日的薄荷因子,带给人清爽的感觉。他高高瘦瘦的,长短适合的卷发还微微泛着黄色。原本以为他是什么邻家大男孩,可他一开口,便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他撇着腿,双手插在胸口自我介绍到:
我呢,叫夏盛,是在夏天正浓时出生的所以叫我夏盛。没什么爱好,也就摸几下游戏,拍几下篮球,不爱看书。但识得几个中国字,好歹我也半个中国人。道理讲不出几个,但不喜欢跟人争论。别看我长得这么帅,其实我还是很害羞的,你们别想着法子欺负我。家里也没几个钱,女孩也别吧啦着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底下的同学倒是逗得哈哈大笑的,班主任可不来气了,赶紧招呼他下来,指着林荫爱旁边的位置说,她的同桌去美国读书了,你就坐那儿吧。
他径直走下来,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荫爱懒得理他这种痞子,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她对这种装腔作势的人永远都是嗤之以鼻。夏盛见她没理他,便自己瞅了两眼她卷子上写的名字:林荫爱。
“呦,林荫爱的名字还是挺不错的嘛,挺文艺的。”边说边把自己的书拿出来,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嬉笑。
“唉?林荫爱同学怎么不说话呢?”夏盛正想着我的同桌是个聋子还是傻子的时候,林荫爱转过头用手指了指班主任,告诉他现在正上课呢。
她刚好正视到他的眼睛,那双青绿色的瞳孔似乎有许多秘密,但却是一汪清泉般的清澈,明亮。林荫爱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夏盛也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她时,她甩了甩脑袋,深呼一口气,又假装镇定的听课。
他真是个漂亮的混血儿,眼睛真漂亮。林荫爱心想。
下课后,夏盛笑眯眯的告诉他的同桌,你好,我来自柏林。
这个来自异乡的混血儿显然让林荫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林荫爱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因为对于一个没有出过国的人,外面的世界都是新鲜的。
那段时光,林荫爱总是爱问他,柏林都有些怎么样的人,他们都吃些什么东西为主食,还有德国最美得地方在哪里。而夏盛也会拿出自己的照片,给她讲他在德国成长的经历以及能触及到的美好记忆中的事情。出于礼貌,他也总是保持着温和而美好的微笑。
“嘿,那你为什么要回中国呢?”林荫爱对这个问题困惑很久了,在他口中那样发达繁华的国家,为什么他要离开呢。她的同桌在刚开学的第一周就转学去英国了。虽然她们认识的程度不深,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世界,是那么丰富。她只是单纯的羡慕着别人,自己连想的欲望都不能有。
他被着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愣住了。夏盛的眼光暗淡了下了,沉默了两秒又立即回答她:“这个嘛,因为我是半个中国人啊。”然后又打开招牌痞子笑。他自己的秘密也许只有自己清楚,别人的阳光照耀不了自己。他的负担,连他自己都不想去纠缠。
林荫爱切了两声,又懒得理他。明明是有心事的人,却又埋藏在心里,林荫爱最看不起这种人了。
两周后,学校举行了期中考试,除了咒骂出题老师无人性外,个个都怂了。蔫头呆脑的对接下来的成绩开始产生了担忧。考的不好是当然了,可如果考到了班上倒数,那以后的印象就是"班上倒数的人"。林荫爱想想就可怕,可她的同桌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成天嬉皮笑脸的。
夏盛问前面的大块头杨晔:“你英语考的怎么样?”
“三长选最长,三短选最短,拿不准的就选C。”他挑逗着眼睛思考着自己的答案。
“不对吧,据我分析,上次考英语出现几率最大的选项就是C了,而且B的几率在上上次考试中也出现得最多。”
杨晔一听来劲了,凑到夏盛面前,夏盛拿起笔和本子在上面个写写画画,:“我的了解,C、B的趋势开始下降,恐怕这次D会占上风,可…”夏盛不停的说了又写,杨晔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杨晔的同桌莫莉问林荫爱:“他们俩嘀咕什么呢?”
林荫爱瞟了两眼,无奈的说:“班上的倒数第一名在向倒数第二名讨教高分策略呢。”莫莉立刻翻了一个大白眼。
成绩下来后,让了林荫爱又喜又怒。喜的是自己的成绩好歹在班上可以排到中等,而怒的是夏盛唯独英语高达143全年级第一!
看完成绩后,林荫爱郁闷的回到位置上。夏盛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吧板凳反过来,对着她双腿岔开抱着椅背坐下,说:“林妹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说说呗,这人生就像是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对吧?”
他的样子让林荫爱又好气又好笑。等反应过来他说的冷笑话后,她抄起桌上的本子就向他扔过去说:“语文作文才五分的人,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夏盛反倒精灵起来,说:“那用英语或者德语跟你说话吧?”然后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外国人。”
明明自己就是半个中国人,还敢说别人是外国人,这小子肯定是水土不服严重影响到大脑神经了,林荫爱懒得跟这种无赖说话。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夏盛双手交叉趴在桌子上,脑袋靠在手臂上,脸朝着林荫爱对她眨巴眨巴眼睛。
她看着他那双青色的眼睛在想,虽然她习惯性的无视他说的话,但是他的每句话她都是听进去了的。
果真,她只要遇到不懂的单词就直接转向旁边的人工词典。夏盛不仅告诉她这是什么意思,还配送发音教学。夏盛不但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且经常自发性的帮她把整个小短文都翻译了。连林荫爱都受到莫名的感动。
有很多次,林荫爱很想亲口对他说声“谢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卡在她喉咙,如鱼刺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十月的天气,正是夏日的尾巴。人们对夏日有太多不舍,可夏天只留给人们最后几日的温暖。还好,这样的天,不至于迅速降温,足以让学生在足球场大汗淋漓一场,接受青春年华的洗礼。
“夏柏林,出来打球。”几个男生在门口喊道。
班上的人正诧异,左右东西的望着,都不知道夏柏林是谁。正当有人要告诉他们,没有夏柏林这个人的时候,夏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挠了挠脑袋,那一卷卷金发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他说:“我…我马上来…”
林荫爱一眼就认出了班外男生,他们都是高三篮球队的。曾经代表学校去区上打球还获得三连冠的名誉。他们渐渐的就被学校的学生认识了。个个不仅长得帅,肌肉充实发达,高度也让人感到有安全感。可她还是在一群人中看见了夏盛,也许是因为有一头黄色的头发,又或许在她心里他就有那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有两个名字的人,即使没有他们那么优秀,她却好像觉得他不同于他们。她始终觉得夏盛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虽然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而来。
不知不觉,夏盛已经翘掉下午的两节课了,回来的时候,他满身汗水与阳光掺和的味道并不让人觉得恶心。他那卷曲的金发被打湿,乱糟糟的贴在脸上,碧泉般的双眼,瞬间让人感觉如冰凉薄荷一样凉爽。
夏盛一屁股坐下来,打开水杯就一大口一大口的喝下去。他的喉结有规律的起伏,发出甘冽的声音。看得林荫爱出神。
夏盛喝完后,鲁莽的用手臂往脸上一擦。林荫爱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说:“呐,给你。”
夏盛接了过来,打开整个纸巾把脸蒙住,汗水浸湿了纸巾,淡淡的茶树香弥漫开来。少年的心明明才平静下来,不知为何又变得涟漪不平。
很多时候情愫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开花了。
若不是此时,又耐何时。
历史课上,老头讲得振奋人心,可惜,并不是只要坐在教室里的都是中国好学生。夏盛无聊得反复玩弄水瓶,发出“叮咚哐当…”的杂音。就在林荫爱准备发火的时候,夏盛突然停了下来,坐直了,愣住了。
“你怎么了?”林荫爱改变准备骂人的口气问他。
“我记得水杯里的水在我上午的时候就倒出来洗手了,怎么会是满的呢?”夏盛疑惑的看着她的同桌,整个呆萌少年。
“该不会是你给我下了毒药吧?”然后又大后两声:“喂!林妹子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是不是昨天我跟外班的女生讲话你吃醋了想要陷害我吧?”
“还是我今天早上偷吃你两颗枣子你怀恨在心!”
“难道我英语太好你嫉妒?”
“或者是,你喜欢我啊?”
林荫爱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却又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但是又不自觉的加速心跳,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又瞪了他一眼。夏盛转过头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十六岁的初恋,清澈,闪出点点光芒。好像所有的人都懵懂的过着青春的岁月,两个人产生莫名的情愫。无意间的动作,可以成为心跳的原因。就像一场无疾而终的电影,屏幕里最后的烟花开得灿烂,人们却早已离席。烟花过后,几近荒凉。
夏盛无奈的瘪瘪嘴,又很做作的叹了口气。
水的确是她接的,或许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好像一个秘密一样,她死死的保护着,不让任何人知道,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的。
对于生活的境遇,我们不得不选择装傻。相信命运的公正性,可以遏制最坏的发展。
历史老师讲的大唐风光她也无心去听了,只顾去抚平那颗难以平静的心。
夏盛凑到林荫爱耳边说:“唐玄宗真傻,当初他如果把唐僧吃了而不是让他去取经,说不定现在还是大唐盛世呢。”
"……"
还好历史老师没听到他这句话。历史老师把短袖衬衫扎进西装裤里,穿着露趾拖鞋,顶着方块眼睛,拿着书卷,挺着大肚子在课堂上走来走去,神情夸张的,尽情忘我的讲述着唐玄宗和武则天的故事。
林荫爱已经习惯听他讲冷笑话了。她时常被他逗得直拍桌子的大笑,夏盛还曾为她的桌子而感到堪忧。
就这样平常的一节课过去了,没有交谈什么,只有心知肚明的眼神在老师眼皮底下穿梭。
下课后杨晔转过来问夏盛:“你这名字怎么回事啊?"
夏盛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说:“小时候每年都会回中国一趟,他们都是我邻居家的小孩。跟他们玩时,听说我来自柏林,于是他们就经常调侃我,喊我‘夏柏林’。”他的眼角有光,似乎有光阴都说不出的故事。
以前他每年过年都会回到中国,在他二叔家暂住。他的中文几乎就是在那段时间提升起来的。年幼的孩子总是喜欢在一起凑热闹,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拥有碧绿色眼睛的人。但夏盛比同龄人高,所有没有孩子敢欺负他。但他天性善良仁厚,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寄予他很深厚的感情。所以听到他回国读书后,便常常聚在一起打球。
圣诞节将至,街市早已挂起了红红绿绿的彩灯。零碎的雪花从天空中坠落,掉落在这个形形色色的缤纷世界。
几乎所有人都在准备平安果,和所有中学生一样,为晚上的庆祝活动在做精心的准备。
就在林荫爱在布置教室时,有人转告林荫爱,让她去一楼,有人找她。
班上所有人都起哄,问她是不是哪个班上的男生对她有意思,让她赶快下去。
果然有一个男生站在走廊的尽头,戴眼镜,微胖。让林荫爱马上把他和熊联想在一起。男生有些紧张,眼神飘忽不定的,他拿出手中包好的苹果给林荫爱,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他抿了抿嘴巴,又攥了攥拳头。明明是零下的气候,他却一直在冒汗。
一种奇怪的气氛,她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她并没有欢喜,并且感到怪异的别扭。
林荫爱很尴尬的说:“同学,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她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神那么不自然。虽然蹊跷,但是说不出原因。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足以暖心,但却让人愉悦。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户外一倾而下,撒在一个少年的背上,与他金色的头发相融合。他从楼梯上站起,嘴角的笑好像在嘲笑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那个男生又说:“我有个请求。”他又警惕的望了望周围,小声的说:“可不可以…”
“不可以。”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楼梯口发出,一个少年背对着阳光,阳光穿过他身上每个缝隙,留下阴影的脸庞。他的影子照射在墙上,印出清晰棱角分明的轮廓。原来这就是一个好看的人的样子,也是喜欢一个的人的样子。
夏盛走了过了,林荫爱显然吃了一惊,但是知道自己被解救了又有点小感激。那个男生也受到惊吓,嘴唇变得煞白,眼神也变得空洞。他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手心早已失去温度。
可夏盛却不在乎的样子,他从来都是做他认为他该做的。
另一旁的男生着实吓得呆住了,慌手慌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盛拍拍他的肩膀,瘪嘴说道:“事已至此,无所谓咯。”反正他也没把什么事当回事过。
然后他拉住林荫爱的手,走过那个男生,举起另一只手用食指摇了摇,头也不回的告诉他:“你还早的很,她以后就是我的女朋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说完,就迎着阳光铺成的地毯走上了楼梯。
“喂,谢谢你给我解围。”林荫爱还是没怎么回过神来,仿佛刚刚的阳光抽走了她的灵魂。
等到林荫爱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寒冷的空气穿梭在教室门外,来回呼啸着,刮起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嘈杂的声响。砭人肌骨,冰碴子像刺一样划过肌肤,让人为之一颤。路边的行人和鸟兽早已归屋,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室里已经在开始庆祝圣诞晚会了。林荫爱对旁边的夏盛又是踢又是骂的。
“混蛋!你是男人吗!谁是你女朋友变态!大色狼!”
“你毁了我名誉!怎么办!”
“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夏盛嘴里衔着一根草,用手撑着脑袋看林荫爱耍赖皮。说真的,夏盛第一次看见林荫爱话那么多,当然要好好欣赏了。
他发现,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当她闹脾气的时候,活灵活现的样子,十分可爱。他想起杨晔曾给他说过一句话,哄女人只需要说两句话。第一句,你好漂亮,第二句,我给你买。他觉得无论说什么,林荫爱都是不会认账的。
“好啊,还你。”说完便把脸对向林荫爱,嘴巴嘟得老高,双眼紧闭,一副索吻的样子。林荫爱脸一黑对他说:“亲你妹的大头鬼!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外国人就是他妈的开放。
原本的感激和担心都化成灰烬,连渣渣都不剩。
高中的憧憬都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往往和荆棘相偎相依。一张张枯槁的复印卷在数日之后,丢在了某个角落,被时光打上了泛黄的逝去的记号。你可以在里面找到彩虹的笔记,和永远也抹不掉的黑色签字笔的痕迹。
窗外的栀子花一年复一年的开了又落,香味芬芳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连同阳光都一块醉在了空气中。夏日的时光正好,微风待落雨。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开学一来就是高三,班主任早早的挂上了倒计时的牌子。各种励志的版本都会从老师的口中说出。历史老师依旧是衬衫扎西裤,杨晔依旧是租一大堆漫画书,夏盛依旧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林荫爱除了埋头苦干,一天写完一根笔芯,对未来始终是充满迷茫。
夏盛和往常一样,和前后桌讨论B和C的几率谁大。有时候还要故意去打扰被数学题折磨的同桌,夏盛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火上浇油了。完事后,还甩甩头发,双手一摊,说不关我事啊。
林荫爱看着他柔软的金发,就会立马摔下笔,用手在他的脑袋上不断乱戳,直到头发乱得惨不忍睹,她才会停下来,歇一口气,拍拍手说:“给你弄了一个最新流行款,不用谢!”
令林荫爱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日子竟然在高考前一个月就结束了。在她十六岁出现的这样一个人,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消失了。
十六岁的青春,就这样迷失了,不带一点痕迹。
还记得那首诗最后是怎么写的吗,从此萧郎是路人。
高考结束了,那个胖胖的男孩碰到了林荫爱。他问道:“嘿,当初那件事你还放在心上吗?其实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几个男人给了我一千让我去跟你表白。说了为了引出一个什么人。”大概是毕业了解除了他心里的心结让他很舒畅,他又继续说:“你知道的,那时候玩网络游戏都很缺钱的,而且一千元确实很诱惑。我想着反正不是杀人犯法的事,没什么做不得的。对了,那个半路中跑出来把你拉走的人怎么样了?我当时收了钱太紧张就没有过问你们的事了。”
林荫爱有点蒙,夏盛没有一点戒备的走了,一句话都没说。而当初的告白却是有人要引出夏盛?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好好的,不被任何人打扰。怎么会想到这是一场阴谋呢?
林荫爱觉得有些不妙,她找到班主任,询问他的消息。
“你说夏盛啊?”高考完班主任显然一身轻松,靠在椅子上回答:“一个月前,他爷爷来电话让他回柏林读书了。那小子,反正都要回德国读书的,干嘛老是待在我班里。害的我两年都没拿奖金,今年恐怕终于可以有了。”
林荫爱向班主任要了电话便匆匆告辞了。
六月的夏日,风吹过的温度刚刚好,拂过脸庞,可以吹干泪迹走过的地方。林荫道上的花瓣夹杂在风里,吹得思绪乱飞,不得安定。
她不懂为什么夏盛走得没有一点痕迹。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地方吗?难道柏林真的又那么值得连招呼都不打就回去吗?她觉得自己被骗了一样难过,心里的委屈谁又懂?默默关注了三年的人,竟然把她撇下了。她哽咽着,到底该不该哭都不知道了。
她想把夏盛的东西全部都丢了,可她走到垃圾桶旁边时,又心软了下来。这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费了几番周折才把东西全部搬回去,她望着他的东西,回想起曾经他们的过去。
回忆是止不住的泪水,越是丰富就越流不止。
电风扇在房间里狂躁的吹着,许久,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决堤而来。而整个房间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不是风在流浪,而是思念在分崩离析,眼角的泪终会掉在尘埃里,消失殆尽。
林荫爱最终还是输了,在大学期间她无数次打了那个电话,可一直没有人接。她握着被蹂躏过许多次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号码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她每天都在背电话号码。但是她的行为注定是一条漫无边际的道路。她单词背累了,就把双手伸直,凝视窗外宁静的夜色。没有任何动静,好像这个世界都跟着她安静了下来。陪伴着她度过最孤寂的日子。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已经不懂什么是伤心了。伤心的滋味是不是就是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呢。她不好说,夜从来不表达。就静静等着舛误的时间把她吞噬掉。
当那个熟悉的号码出现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要不是图书馆周围有人提醒她,恐怕她早就被无数异样的眼光杀死了。
电话那边是一位老爷爷。
“你好,原谅我如此冒昧的打扰你,请问是林荫爱小姐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听起来十分沧桑。他说:"我是夏柏林的管家。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谈谈。”
她内心打着鼓,在那一刻不知道该伤心还是改高兴。她现在终于知道想念的味道了,是甜美而有罪恶的,越是背离自己的意愿,它们就越贪婪的吸取你的记忆。
她突然回想到高中三年的匆匆时光。
林荫爱推开约定好的咖啡店打大门,一股淡淡的咖啡豆香飘逸而来,伴上缓缓抒情的布鲁斯音乐,让林荫爱心里稍微有点放松。在一个角落,一位身着灰色西装,戴了金边眼眶的老爷爷向她招手。
“很高兴见到你,林荫爱小姐。”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一副文质彬彬、客客气气的样子让她更加不安。他两边鬓角发白但很精致。
“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心中有几分猜想,出于礼貌她还是开口问了一下。也许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过于礼貌,让林荫爱觉得气氛有点严肃而紧张,她才这么随口一说。
“我的电话让你吓一大跳吧,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他温和地笑了起来,皱纹深沉,却显出和蔼地面貌。
夏柏林的父亲叫夏宏明,是一位在留学德国的学生。后来遇到了Mia小姐,他们俩一见钟情,最后订了婚。第二年,夏柏林便出生了。
夏宏明婚后创建了自己的公司。他是一个耿直实诚的人,无论是在商贸上还是生活上为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在商场上不免遇到图谋不轨的人,对方在夏宏明的公司安排了卧底,把公司的资金全部卷进了洗钱的黑集团。好在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与洗钱集团签订合同,如果赚到钱就双方平分,如果亏损就立即停止合作。后来,他的公司的确赚到一笔不菲的资金,而洗钱公司的身价也翻了好几倍。
但这并不是夏宏明想要的结果,于是他自己设计了一套程序,攻破了洗钱公司的财务系统,偷走了所有的钱。
事后,洗钱集团找到夏宏明家威胁他把钱还回去,可夏宏明却通知了德国警方。于是洗钱集团的老大找到黑帮的人,把夏宏明和他的妻子都杀了。殊不知,夏宏明把自己的儿子藏在床下,他目睹了自己的父母倒在自己面前,鲜血蔓延到他的脚边。而他当时只有九岁。
后来,他由他的爷爷抚养。为了避嫌,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夏盛。其实他的真名就是夏柏林。而那个向你告白的男生,就是那群黑帮在中国找的下手,利用他诱出的夏柏林。因为他们当时掌握的情报,他喜欢一个女生,叫林荫爱。于是用了一计,想要曝光了他的身份。他们不认识夏柏林,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夏宏明的儿子,计划也就没有实施。
洗钱公司依旧在暗中追查那笔钱的去路。可始终去向不明,夏宏明的电脑数据已经被清理,追踪ID查出来的地址也是假的,就连这个洗钱集团都无法访问这个男人的账号。而唯一知道这笔钱的,只有夏柏林的爷爷。
夏柏林三年前的离开,是因为他的爷爷病危将要过世,在临走前有必要亲自告诉他一切事情,包括那笔钱的去路。夏柏林没有联系你,是因为他是夏宏明的儿子的身份已经曝光,黑帮已经在找人寻找他,他没有联系你,是不想连累你。一旦你落入到他们手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可他非常想念你,时常问我关于你的情况。甚至回国去找过你,跟踪过你。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就连你难过他也会皱眉。当他知道你选的德语专业,他特别开心,那是他爷爷过世后第一次看他笑。
可是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回来得越来越晚,甚至有一天全身都是伤。嘴角还在流血。我真的被吓坏了,我是真的心痛那个孩子。他才多大,就要承受那么多苦难,他有多难过谁能了解?可他都挺过来了。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把那笔黑钱交给警方,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了。你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而他却一直向德国警方隐瞒他的父亲和爷爷。如果去报案,也许会找到杀人犯,可他也会受到连带责任啊。
可他还是去了。去之前他让我对一切人保密。现在警方大力追捕洗钱集团,相信不久后,夏柏林应该会心安很多吧。他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卖了,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回过好好享福。林小姐,我服侍了夏家一辈子也未有妻儿,叫我如何享福?突然叫我离开,我也不太适应,于是一回国,我就来找你了。
林荫爱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怕突然打破了这寂静。
她突然原谅了他不可原谅的地方。
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一开始就没有对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是我们习惯了用对错给自己一个借口,没有什么事最佳标准。
这个夏天,林荫爱做了一个决定。
三年后。北京国际机场。
林荫爱在候机室翻看着上周的德国新闻报,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副图上:一个精致的少年,对着镜头开朗的笑着。林荫爱也跟着笑了笑,看着德文报道着黑钱集团落网的消息,内心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下飞机后,她猛劲的呼吸的柏林的空气,招了一个出租车,用手指着报上的地址,用德文告诉司机她要去那里。
她第一次来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重复着他的步伐,感受同样的气温。
回不去的就是远方,林荫爱现在柏林勃兰登堡门面前,环顾着周围的人群,这里是德国。
你好,柏林。
回不去的就不要回去了吧,美好的生活不会为了相遇而相遇。
再见,夏柏林。
如果相遇,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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