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袖

青袖

春华园是有名的戏院，当家名角是位叫青袖的女子，最拿手的是一曲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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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泽，你来听曲儿能不能别板着脸，又不是在军营。”

卫泽抬了抬眼，“王兄，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戏院，我看也不过如此。”

“唉，你不懂，下一曲是这里最有名的《牡丹亭》，你听了就知道了，还有啊……”男子坏笑到：“那唱着曲儿的人，美呐，啧啧啧。”

卫泽没有吱声，男子话锋一转：“卫泽，我妹喜欢你，你就从了她吧。她也就娇气了点，人是好人。”

“你让她放弃吧，我不喜欢的人我不会娶的。”

“你……气死我了……”

不一会儿，台上就换了曲儿，一个娇弱的身姿缓缓而上。

“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唉，怎么样？”男子没听见回答，转头去看，卫泽早已听痴了，无奈的摆摆头，继续听曲儿。

一曲已罢，人也开始离场。

“该走了，你这呆子。”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儿。”卫泽撇下男子，向后台走去。

“这位公子，还请止步。”小丫头守在后台门外，死活不让卫泽进去。

卫泽略显尴尬，“那，可否借纸笔一用？”

“好。”小丫头转身步入房间，还不忘瞅他两眼，怕他偷偷进来。

一会儿，纸笔都取了出来。

卫泽找了张方桌，提笔写下一句，折好交给小丫头，“麻烦给刚刚唱牡丹亭的姑娘，多谢。”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阿姊，有个人给你的。”

女子接过纸条，没有看便放在了桌上，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知道了，歇着去吧。”

第二日，卫泽又递了一张纸，外赠了一支珠钗。女子还是未看。

第三日，外赠的是一把玉梳。女子依旧未看。

……

第七日，外赠一本戏谱。

女子打开纸，只见上面写着，“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倒真是有心了。”说罢，提笔回了一纸。

第八日，又赠一身暗金花纹的戏服。

纸上写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子摸着戏服，心有所想。

就这般一来一往，持续了三月之久。

七月初七，卫泽照常来到戏院，手里握着一把题了词的戏扇。

“小丫头，把这扇子交给你阿姊。”

小丫头拿着扇子，笑到：“你这一天天的跑来，没见阿姊一回，我倒和你熟了。”

卫泽也笑笑，挥挥手示意她快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子探了出来，卫泽在台上正学着唱曲儿。

“你不出声怎能学会？”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卫泽看去，一身着梨白色戏服的女子站在台下，浅笑嫣嫣的看着他。

“失礼了。”卫泽看着女子，显得有些局促。

“公子若想学，我教你便好。”说罢，缓缓步上台。

两人一前一后，一曲牡丹亭唱出两种心思。

“敢问姑娘芳名？”

“青袖。”

卫泽愣了愣，一直见的都是戏中模样，不料真容亦是皎若秋月。

“公子？”

卫泽红了脸，紧张的话不成句，“叫……我……卫泽就好。”

“你当真是可爱呀。”青袖捂嘴偷笑。

卫泽越发手足无措。想了一会儿，拉起青袖的手，奔向门外。

“这是去哪儿？”青袖的心砰砰的跳着，却还是假装镇定的问他。

卫泽不言语，只是拉着她的手静静的走着，穿过闹市，来到城外一小湖旁。

夜色正好，月光洒下，给两人裹了一层柔纱，朦朦胧胧的。

卫泽取下一块玉，放到青袖手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要给未来的娘子，我今日送你。”

青袖皱皱眉，不知收是不收，心里的小鹿跳个不停，“我……”

“你别顾忌什么，先收着，过几日要去相南杀敌，我怕没机会了。”

“好。”低着头，青袖早就红了脸。“待你回来，我便唱一曲牡丹亭，为你一人。”

“好！不负美曲不负卿。”卫泽爽快的回答她。

三日后，卫泽上了战场。

身穿战袍，手拿玄铁寒剑，在场上厮杀。三十万将士冲锋陷阵，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乱舞，四处都是恐惧和痛苦的嚎叫声。

春华园里，台上的戏曲儿声，台下的叫好声，一片祥和。青袖一个人坐在后台，脸上全是担忧，看着卫泽给她送的纸条，“我等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

战场上，连续奋战的卫泽已杀红了眼，脸上，剑上都是血色的污渍，冲着前方的敌人，快速的挥剑，剑没入对方的胸膛，拔出，鲜血四溅，嘶吼着：“杀――”

疲惫入侵着他的身体，卫泽依然握着剑，凭着习惯厮杀着。

“将军！他们投降了！投降了！”来报的小兵冲到卫泽面前，激动的说到：“我们赢了！”

“好！”卫泽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嘴角上扬，我要回来了，青袖。

春华园里，一身着华服的女子带着一个道士和一群打手，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谁是青袖？”女子吼道

青袖从后台缓缓而出，“这位姑娘……”

“啪”的一声，女子打了青袖一巴掌，青袖有些懵。

“你就是那个勾引卫泽的贱人，你不知道他是我看上的人吗？来人，打！”

“是，殿下！”打手们一拥而上，对着青袖一顿拳打脚踢。

玉碎了。

女子看着碎掉的玉，怒火中烧，“他竟给了你，竟给了你。”

青袖的身上都是伤，嘴角的血都顾不上擦，冲向女子去抢那玉。

“我要你生不如死！”随着女子的话，青袖眼前一黑。

“道长，我要你将她的魂换到那只死猫上。”

“殿下，这……”

“怎么，你不从吗？”

“不敢，不敢。”道士将青袖和死猫放在一起，口念咒语，半柱香后，女子拎着猫离开了，临走前，吩咐下人烧了戏院。

一月后，卫泽回来了。

没有休息一下，卫泽就跑去春华园，看到的却是断井颓垣。

卫泽拉住路人询问春华园的状况，才得知一个月前，这里失火，没一人逃出来。

第二日，

皇宫为卫泽办接风宴，卫泽称病未去。

第三日，

传来皇上给卫泽和公主赐婚的消息。

卫泽跪在大殿外不吃不喝一天一夜，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公主让太子去劝他，卫泽只说了一句：“王兄，我知你心意，你也应知我心。”

第四日，公主求了皇上，皇上拗不过，下令此事再议。

第五日，公主带着一只猫去了将军府。

“卫泽。”女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卫泽疲惫的脸，心疼不已。

“殿下回去吧，来人送客。”

“别，别赶我走。”女子眼里浮着一层水汽，呜咽着声音，显得甚是可怜，“我带了一件好东西，你一定喜欢。”

卫泽抬了抬眼，看着被下人带上来的一只猫，身上的毛一块一块的，是开水烫过留下的。

那猫的瞳里不带一些感情，在看到卫泽的那一刻，眸子却亮了。

“不过是只猫。”卫泽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这猫可会唱戏。你不是喜欢听戏吗？”女子收起眼中的泪，笑嘻嘻的冲卫泽说，丝毫没注意到卫泽眼里闪过哀伤。

“来人，把猫放到正中间。”女子招呼一声，冲着猫到：“可以开始了。”

猫张了张嘴，发出一阵“喵呜”。看向卫泽的眼里满是泪花，猫哭了。

卫泽的心突然抽痛了，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竟对一只猫心痛了。

“唱的一点也不好。”女子生气的抓起猫重重的摔在地上。

“喵呜。”猫痛苦的叫着，嘴里流出了血。

“你在做什么！”卫泽质问着女子，一把将猫抱起，放在怀里，轻轻抚摸着猫斑驳的毛。

“我……”女子委屈的哭了起来，“它唱的不好，我看你不高兴，我不是有意的，卫泽，我……”

女子一边哭，一边瞪着猫，猫的身躯微微颤抖一下，卫泽感觉到猫有些恐惧，摆摆手，对女子说：“礼物我收下了，你走吧，我今日有些倦了。”

没顾上女子一脸的诧异，卫泽就抱着猫回了房。

“该死！”女子低声咒骂一声，转身离开。

卫泽看着伤痕累累的猫，脑子里却全是青袖的样貌，抽屉里翻出一些跌打丸，喂入猫的嘴里，喃喃道：“也不知管不管用。”

“喵呜。”青袖看着消瘦的卫泽，心里亦是心痛的，只是现在，她是一只猫，到嘴的话全变成了喵呜声。

卫泽看着猫，眼神柔和起来，“小猫，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喵呜。”

“从前有个将军，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便喜欢上了她，喜欢的不得了。”

卫泽将猫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地上，看着眼里带泪的猫，继续到：“可是，他要去打仗，女子却因为失火死了，他很后悔，他怨自己，若是他早一个月回来，女子就不会死。”

“喵呜。”青袖伸出手，轻轻的拍在卫泽脸上。

“你是在安慰我吗？小猫。”卫泽笑了笑，握了握猫的爪子，“我叫你青袖可好？”

“喵呜。”

第二日，

公主依旧来了将军府，一进门就看见卫泽抱着猫，开怀的笑着。

为什么，你成了只猫还要和我抢！心里愤恨的想着，脸上却天真无邪的喊着：“卫泽，你心情好了呀。”

青袖看见女子，下意识的缩了缩。卫泽感觉到，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看看你。”女子低声下气的，“我想你了。”

“看也看了，就请回吧。”

女子一脸委屈，哭哭啼啼的跑出了门。

卫泽看着发抖的青袖，轻声到：“别怕，有我。”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每一日，公主开开心心的来，哭哭啼啼的回，终于，引起了皇上的不满。

第六日，皇上将公主和卫泽一起招到书房，对外称商议婚事。

“你屡次对公主不敬，可知是罪！”皇上一脸威容，语气里都是指责。

“臣知罪。”

“好，那朕罚你娶了娇儿。”

“臣不能领命！”卫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语气却是强硬的。

“你这是要抗旨！你想死不成！”皇上生气的拍在书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卫泽没有出声，一旁的公主却弱弱的说到：“父皇，不怪他，都是春华园那只妖。”

卫泽听了也一愣，抬起头来盯着女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且说来。”

“回父皇，那妖叫青袖，卫泽就是被她迷了心智，现在她变成了一只猫，就在将军府，父皇可以派人去捉。儿臣不敢说谎。”

青袖，猫，卫泽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带上道长，你去灭了这妖！卫泽，你就在这里留着。”

“是，父皇。”女子快步走出，脸上洋溢着喜悦，“你死定了。”

卫泽跪在地上，不能动，不能救，我还要再失去一次吗？他问自己，眼里充满了坚定，起身，不顾皇上的诧异和侍卫的阻拦，向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里，青袖被活生生剥开了皮，血到处都是，猫叫声回荡着。

卫泽冲进去，看见一团血色得青袖，奄奄一息的，心如刀割。

“青袖，我来晚了。对不起，你看我总是来晚，我……”卫泽不敢碰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没了呼吸。

“卫泽，她是妖！人妖殊途！”女子看着红了眼的卫泽，忽然间有些害怕。

“你不是要我娶你吗？”卫泽忽然笑出了声，“我娶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被妖精迷了心。”女子开心的冲过来抱着卫泽，脸上还带着青袖的血。

三月后，将军大婚，全国上下都在欢庆。

第二天，将军疯了。百姓都在议论，传言公主不祥，和她相处的人都没好下场。

“你就是为了坏我名声是吗？”女子看着卫泽一脸哀伤。

卫泽没有言语，女子又继续到：“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吗！”

卫泽冷笑，冲着女子，嘶吼到：“去呀！让他杀了我！这国土一半是我打下的，他敢杀了我吗！他敢吗？你不过是一颗棋子，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不可能的，你骗人。”女子慌张的倒在地上，脸上都是惊恐，伸手想要去抓卫泽的衣袖，却被一脚蹬开。

“离我远点！”卫泽喝着酒，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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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华丽的男人，浑身散发恶臭，手里的酒葫芦磨的发亮，颓废的摊成一团，在酒肆门口。

月光洒下来，朦朦胧胧的。

男子踉跄的起身，提着酒葫芦，晃晃悠悠的走到黑暗里。

空荡的街上，传来一曲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