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吗?」
「当然。」
「真的好像一本小说。」
「是有作家找到我们,说要把故事写出来。」
「嗯。」
「但是拒绝了。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呀。小姑娘,人生短暂,真的就一眨眼。」
我和那对老夫妻的谈话是这样结束的。
哦不,他们那会儿还没有结婚。
在从温哥华出发前往班芙国家公园的大巴车上,我的前排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妇。
男人半头花白,面容儒雅慈善;女人染了头发,发尾烫着含蓄小卷,丝巾配墨镜,时尚又端庄不减的风致。
坐车时,他们耳鬓私语,偶尔轻笑、偶尔沉默,像对儿刚恋爱的男孩女孩。有时便一起看着窗外风景寂静着。我抬头瞥到他们的一对侧脸,浮着佛一般的欢喜心。
大概是,年轻时太美;脸上的皱纹,也不过多了一种岁月的温暖。
中途下车去洗手间时,男人拜托我说:她每次都要磨蹭很久还要麻烦你等等她、一起出来罢,不要让她一个人在里面。
男人一句寻常话,我整颗心都瘫了进去。那种上了年纪的温柔,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便离我很远了。
一来二去聊熟了,我趴在前面椅子的靠背上,笑呵呵地说:你们真是好有夫妻相好恩爱呀。我是想听一个甜蜜蜜的爱情童话的。
可是,故事是另外一个样子。
「夫妻相啊?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啊!」
「我们去年才真正走到一起。他把我从台湾接到了美国来。」
然后我便像做梦一样,听了一个小说上才能读到的故事。
男孩老家是江苏的,生于上海。女孩是个土生土长的宝岛女孩。
男孩长到十几岁,六七十年代,突然家人就带着他迁徙到了台湾。
「所以你家那会儿是…国民党吗?」
「逃难罢了。」
大时代的潮汐动荡,于男孩而言,只是为了邂逅一个正当年纪的十六岁女孩。
「认识恋爱还不到一年,我的父亲便又决定搬家了。」
一走,便走到了太平洋的那一端。
「几十年,再也没有见过。该嫁人的嫁了人,该娶亲的娶了亲。断了音讯。」
直到两年前,男人妻子因病过世,拜托朋友打探女人的消息。隔了几十年,终于联络上了。
「那会儿,我在台湾,也是一个人了。他便说,要不来美国一起做个伴吧。」
一个老人家,对着几十年前的初恋说:要不、过来、一起、做个伴吧。
竟是个太容易感动的人了。我忘记了他们还在悠悠长长地说着当年往事。那会儿,我想哭。
后来办好了签证,一对青梅竹马又在机场相聚了。
「夫妻相吗?我们和彼此的丈夫妻子生活了那么多年,养大了儿女尽够了责,来这边,还没适应好他们的美国食物呢。」
碍于子女,两人说,都这个年纪了也不必追求婚姻形式了。女人就一直拿着旅游签证,到期了就续签,两个人搭伙过了一天又一天。
「她前些日子查出腿有毛病了,要住院做手术。这才说服她嫁给我,可以享受这边的医疗保险。我们来加拿大玩一玩,打算回美国了就去登记。」
跨了好远好远,才终于完成了一趟蜜月旅行。
今年《中国好声音》把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又唱火了。回国后,我听到舍友在客厅里播着这首歌,便想到了他和她。那种时空错乱的幻觉,莫名想落泪,却终是,对着空气愣愣地笑了笑。
……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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