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绚烂是多难的一件事啊,尤其是在拥有的时候。朱颜从背后抱住林川,把头靠在他背上,眼泪流出来了。
49 虚惊一场
第二天早上,朱颜是被一条信息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被林川搂着,身下是他家铺着雾蓝色纯棉床单的柔软的大床,腰上是他温柔修长的手臂。她拨开林川的手臂,摸索着找到手机。
信息来自周屏风。周屏风问她:小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
朱颜迅速地清醒了。她捏着手机,感到很羞耻。她爬起来,坐在床边,慌乱地穿衣服。林川的手攀上来,从后面搂住她,他的头埋在她颈间,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炽热的气息喷进她耳膜里,他说:“留下来好吗?我一直都没忘了你。”
林川说这话,带着九分真诚。他到翡冷翠已经两年,身边的女伴换了又换,每个人一开始都是新鲜的,新鲜的肉体带着新鲜的气味,可是很快,他就腻了。那些女人只能肆虐他的身体,走不进他的心。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一个人。
他没忘记朱颜,大概是真的,他们曾经是那么的合拍,现在也是。也许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怀念过去,他怀念朱颜,再次见面,他依然有心动的感觉,他骗不了自己。
朱颜飞快地穿好衣服,说:“我该走了。”说完,拿起包,头也不回的冲出林川家。朱颜希望她是这样的。可事实是,她扣扣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犹豫,林川的手伸进她的衬衣,一番逗弄,她就彻底停顿了,身体湿润得厉害。刚穿好的衣服又被剥下来,他们抱在一起,用力挤压,彼此侵略。
床暧昧地晃动起来,朱颜的世界又模糊成一团,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云,缥缈虚无,又觉得自己成了一汪水,被林川用最旺盛的炉火加热,沸腾的时候,她感觉天地都翻转了过来。如果这时候林川要求她留下来,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身体里的热潮平息后,林川起床,往身上套了件T恤和一条运动长裤,出去做早餐。
卧室的门一开,一白一橘两只猫窜了进来。林川离开北京,并不想抛弃他的猫,硬是跨过山川和大海,不远万里地把两只猫也带了来。
乔乔还记得朱颜,它摇着松鼠一样的粗尾巴,跳上床,趴在朱颜腿上,伸出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添朱颜的手。朱颜轻轻抚摩它的背,不一会儿,它发出了轻快的呼噜声。橘猫小呆不再瘦弱,圆润了很多,却依旧害羞,只远远地看着朱颜。
朱颜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5年前那个冬天,一个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两只或热情或内敛的猫,干净而温馨的房子,还有床上的她,一切看起来都跟那时候一样。
可是朱颜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在浴室的镜子里久久地看着自己,得益于这些年的悉心呵护和保养,脸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么光洁,紧致,好看,眼周也几乎看不到岁月痕迹。可是眼神不一样了,疲惫、忧虑以及迷茫,无处遁形。她29岁了,不再是那个眼里只有星辰大海的女孩,而是一个审时度势精于算计懂得隐藏心事的女人了。
她轻叹一声,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出去,开始参观林川的家。这间给了她一个美妙绝伦夜晚的房子,她想好好地看一看。
显然林川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他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公寓,面积不算大,布置得却很温馨。
卧室的墙面刷成淡蓝,那是一种能让人安宁的颜色。外面一个大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到蓝色的阿尔诺河和成片黄墙红瓦的彩色民居。
阳台的左边种着鲜花,还有几盆绿植,右边是一张折叠小桌,几个圆凳,很适合坐下来喝咖啡,或者小酌一杯。
次卧改成了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更像一间文艺范儿的精品店,造型别致的单人沙发,古朴的瓷器,各色蜡烛香氛,涂鸦抱枕,杂志书刊,还有一把电吉他和一辆复古时髦的自行车。
客厅和餐厅连为一体,蜜糖色的原木餐桌上面,一盏古斯塔夫吊灯,沉默地发出光亮,像一个倔强的守望者。
林川在开放式厨房叮叮当当忙碌着。他问朱颜想吃什么,朱颜说想吃煎蛋、烤吐司、小卷饼,还想吃糯糯的稀饭,他就去做了。他系着那年朱颜帮他选的猛男围裙,嘴里哼着歌,似乎很享受厨房。
朱颜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林川。这个动作她曾经想象了无数次,那时候她想着要和他一辈子的。
她在心里问自己,两次来欧洲,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尤其这一次,见完了葛素衣和小姨,为何还要流连在翡冷翠?内心深处,难道不是希望再次见到林川吗?或者和他一样,她也从来没曾忘了他?不然为何林川一招手,她就跟他进了酒馆,他再一招手,她就乖乖跟他回了家,他在她耳边吹一吹气,她就心荡神怡……是这样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早餐好喽。”林川说。
朱颜放开手,帮林川摘下围裙,让他先去洗漱。她把他做好的早餐一样样端上餐桌,悉心摆好,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满满到了两杯。
林川很快洗好出来了。他冲了凉,头发湿漉漉的,腰间裹着浴巾,见朱颜看着他,他冲她笑了一下。朱颜看到,他腰和背长出了一些赘肉,手臂也不再紧实,长辈一般慈祥的笑,让她觉得很陌生。
两人面对面坐下吃早餐。林川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留下来吗?”
朱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考虑过了。”
“然后呢?”
朱颜笑了笑,没回答。
林川也笑了笑。他知道了朱颜的答案。“鸡蛋煎得太老了呢。”他垂下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吃完了早餐。
林川洗碗的时候,朱颜又一次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回不去了。她在心里说。她有太多的牵绊。5年前林川让她和他一起到翡冷翠生活,她抛不下L城的一切。五年后他让她留下来,她依然抛不下S市的一切。
她刚扎下根来,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且深得高总监器重。她买了房子,工作室也即将开起来了。最重要的,她身边有周屏风了,她需要他,他们已经领证,想到他的眼泪,她就很心疼。他还等着她回去,等着和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等着把房子权利人的名字改成她的。
还有浦江半岛的那套顶层公寓,她还没有去住过,还没有在华灯初上的时候站在窗边,亲眼看一看华贵、浪漫、光彩夺目的浦江夜景,在属于她的家里领略一次不夜城迷人的深刻内涵。
这一切,她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呢。放弃绚烂是多难的一件事啊,尤其是在拥有的时候。她把头靠在林川背上,眼泪流出来了。
朱颜在翡冷翠多呆了一天,她需要平复一下身体,还有心情。第二天她乘车前往罗马,坐上了回程的航班。登机前,她收到周屏风的第二条信息,是一条空白信息。
朱颜就笑了,美的最高境界是留白,就像画画,留一段空白,画的时候才能花团锦簇呢。玩起浪漫,周屏风也是很有一套。
飞机起飞了,客舱舒适温暖,她幻想着那些花团锦簇,在飞机平稳的飞行中,睡去了。中间她醒了几次,吃了东西,去了几次洗手间,又接着睡。
抵达S市的时候是晚上。到家了,朱颜用钥匙开了门,周屏风却并不在,屋子漆黑一片。
她开灯,发现了房间里的狼藉。她的个人物品散落一地,书架上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柜的门开着,柜子里的大抽屉也开着,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她心爱的落地台灯翻倒在地,上面挂着她的黑色内衣。地板上都是脚印,纸篓里扔着几团带血迹的纸巾,地板上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一切迹象都表明,房子里似乎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她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周屏风呢?他怎么样了?受伤了吗?他去哪儿了?她刚要报警,猛然想到另一件事,她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出门前还好好放着的房产证不见了。
她跌坐在地上,脑子一阵轰鸣。她打周屏风的电话,发现打不通。打皓皓和晓雪的手机,是空号。她慌了,跪在地上,疯了一般一遍遍拨周屏风的号码,一转头却发现,周屏风的手机,碎在床底。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揣上车钥匙,凭着记忆,开车直奔周屏风家那栋花园洋房而去。在这之前,她还葆有最后一丝希望,到了那里,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绝望地发现,大门锁着,房间都是黑的。夜色中,森幽的大楼和紧闭的铁门就像一头巨兽张着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告诉她,这家人已经搬走了。
她的冷汗涔涔而下。她想搜索关于周家的哪怕任何一点信息,拿出手机,才发现,她对他们一无所知,她甚至都没有见过周明轩一面,晓雪所提到的周家的画廊和艺术品拍卖行,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她更是无从知晓。她想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带着哭腔问大爷,周家人搬去哪里了。
大爷说:“姑娘你搞错了,他们不姓周的。”
不姓周,那他们姓什么?周屏风也不姓周吗?他为什么要骗她?他去了哪里?无数问题瞬间涌上她的脑子,她一阵眩晕,腿脚发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搬走吗?”
“他们是租客,租期到了,就搬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前两天。走的时候,一个小伙子头上还包着绷带,被一男一女架着胳膊,边走边哭,可怜的呢。”
“他长什么样子?”
“二十五六岁,高高瘦瘦的。”大爷警觉起来,“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朱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越使劲,越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然挣开眼,发现飞机刚刚飞过S市上空,正在准备降落。广播里传来播音员亲切而温柔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降落,请您将安全带系好,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遮光板保持在打开的状态……
朱颜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像漏了气的娃娃,浑身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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