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妈打电话聊起年货买得如何了,年底腊月大集是不是还是那么热闹?
聊着聊着满是回忆,忽然老妈说到我小时候,她背着我赶大集买年货的情形,老妈调侃说:你两三岁的时候,腊月里背着你去赶大集,回来你在窗台上拉一条绳子,上面摆满小衣服,使劲儿喊“烧了带鱼”,这句“烧了带鱼”可难坏我了,琢磨了好几年才明白是啥意思。
时间荏苒小时候的事儿我已经不记得多少了,所以这句“烧了带鱼”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好奇地问老妈到底什么意思?老妈笑回这句话集市上的人的意思可能说的是“捎着带鱼”,就剩下这点带鱼了,捎着带鱼吧。哈哈。难为我一句话把这带鱼变得如此有烤鱼香气。
还怀念小时候年底赶大集时的情景呀,很久很久萦绕在梦里,有时候在菜市场隐隐约约的忽然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稍纵即逝,那股熟悉就是我小时候在乡村大集上闻到的感觉,却又有点不一样,差了点空气干冷干冷的清澈甘洌,也差了点火药和鞭炮纸屑燃烧的气味,还差了点煮羊杂汤蒸腾的热气和炸大果子的香气。那个味儿,独特,徘徊在心里,偶然会调皮地冒出头来,殊地一下又不见,抓也抓不住。
对于城市里的孩子们来说,现在都去干净整洁的超市购物了,早市场都很少去,当然也很少人会看到农村年底的大集了。对于我来说,小时候脱缰野马一样囤着棉袄袖子,冻得通红的脸,好奇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奇地在各种摊位旁边观望,就跟进入最有趣的游乐园一样,翻飞的对联,红彤彤的灯笼,噼里啪啦的鞭炮环绕成一个神奇的时空,在那个我还是个小小孩儿的时空里,年底的大集是个光怪陆离的美梦。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和所有农村孩儿一样,都是散养的,甚至不用和父母说一声就跑到集市上去,一个一个摊位地玩过去,看过去,即使冻红了脸颊,即使冻踆了小手,也会沿着三五里的大集,从集市开头走到集市结尾,欢脱地送走所有的人,懵懂好奇地观察着市场上一切新奇的玩意儿,这就是我的大集探险。
从哪儿说起呢? 那么就从村东头的集市开头说起吧。村东头过了小学上坡的小路靠近乡政府大门的位置就是集市的开头,这里面的人很少,东西也稀稀拉拉,主要都是卖对联、福字、挂钱儿、纸版连环年画、各种塑料风景画和灯笼以及给先人们用的黄表纸钱的。小小的人儿最喜欢地就是故事年画了,窄窄的屏风条幅一样的画面,有笔画的才子佳人,也有拍摄的剧照年画,每一幅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一幅故事似乎又缺少了什么,让人读得意犹未尽。
我站在那摊在地上的年画摊位旁边,甚至会跪倒在画上,就为看清楚故事里的女子和她心上人的故事,她们身着霞帔,珠玉叮咚,粉面柔情,眼梢都是柔美,俊美的公子风流倜傥,纸扇纶巾,吟诵着诗情画意,假山后面的小红娘脚登绣花鞋,也是那么伶俐可爱,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故事。至今好像还记得有一些故事,似乎是白蛇传或者是鲤鱼精成仙,真的是美丽极了。
遇到一幅吸引我的年画故事,我久久的站在摊位那里仔细阅读,有的时候为了看清楚故事情节干脆跪在年画摊位一角,甚至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还假意的帮摊主来收拾一下被风吹歪的画,帮他压上石板之类的,以求不被赶走让我继续欣赏、反复的在那里观看。遇到有趣的地方我甚至诵读上面的句子,觉得故事里可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总是会从一个摊位读到另一个摊位,直到读完所有的年画故事。心里特别希望老妈能买一幅年画故事,贴在墙壁上让我可以看一整年,可是老妈从来没有买过这种年画。
有的时候也会呆呆傻傻的陷进自己的想象里,读这对联儿,看着楼空的挂钱儿,心里一笔一笔的描摹着,心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会画这样的画?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这样的剪纸和雕刻?也会为了好奇起见,一对儿一对儿去阅读那些对联上的诗词,虽然不太懂那些意思,但落下一个副对联都似乎觉得不完满。
看到各种形状的红灯笼,如果遇见自己喜欢形状合适大小的,心里也会升起来想拥有的愿望。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没有钱,于是回家求老妈给一毛钱买一张大红纸,用自己喜欢的木棍秸秆来扎一个自己喜欢的灯笼,然后糊上红纸,也偶尔会粘上其他彩色的贴纸画,一个灯笼手工够玩到过年了,这算是我自己一个人琢磨手工的开始。
过了年画这个区,接下来就会是卖鞭炮的地方。在这个区域里,我是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运气好偶尔可以捡到地上的小鞭炮什么的;害怕的是忽然有人点燃炮仗,炸飞在空中。我总是被妈妈告诫说又有哪个孩子放的时候碰伤了手,因此总是怀疑那些炮仗会不会忽然从天而降,落在我的身上。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中,我还是在这些摊位前徘徊。很希望发现一些放过挂鞭没有燃尽的小鞭炮,把有引线的小鞭炮一个个捡起收集起来,除夕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放自己的小鞭炮或者撕开鞭炮皮儿收集火药粉放“呲了花”。
沿着集市接着走就会开始有各种生活用具啦、衣料啦、服装啦之类的年货。比如会集中出现卖编筐的,卖竹笸箩的,卖蒸豆包平屉的,卖扫帚的,卖炊帚的,卖扫帚的,各种各样的工具都是摊主一手一手编出来的,甚至有的摊主一边坐在那里卖货还一边用枝条编制小筐,那些枝条翻花一样在他们的手里动着,像看不清痕迹的灵蛇一样柔软上下翻飞,一会儿就编制出了一个漂亮的小筐子。我也会看得不亦乐乎,甚至等散集的时候,会捡一些剩下的短短枝条来,试图自己也编制出一个什么来。
过了器具区接着就会有卖大蒜大葱的、卖白菜的、卖萝卜的、卖韭菜黄的……这些东西蔬菜通常只有一个摆放在外面,其他的都会藏厚厚的棉被里,我一度怀疑这些东西也许是怕冷的,有了棉被覆盖,它们似乎在集市上也会睡得很香很暖,嫩嫩的蔬菜身体包裹在被子里,等待着买菜的人们来购买它,烹制出上桌上的菜肴。
那个时候的蔬菜好像也很少,几乎都没有什么黄瓜、蒜苔、西红柿之类的大棚蔬菜,基本上卖的都是应季出产的蔬菜,都是豆芽儿啦,还有白菜胡萝卜这样的,最嫩的东西就是鲜姜,真的是嫩嫩黄黄的,看起来肉乎乎胖胳膊一样,似乎十分可口,可是我知道这个东西特别的辣,是我最不喜欢吃的。
至今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妈妈炒碟,不多,也就四个吧。妈妈总是会用肉丝炒一些酸菜丝、白菜片、蘑菇粉条、胡萝卜片儿之类的菜肴,然后各种色彩搭配着放在小碟子里,真的是小碟子,很小很小份量精致又少,总觉得没吃几口呢,就结束了,吃得孩子甜嘴不拉舌。
过了蔬菜区,后面就会有一些卖肉的摊位,比如什么猪肉摊位、牛羊肉摊位什么的,摊位都不是很大,在摊位里边看摊主穿着油乎乎的衣服,热火朝天地翻飞起大刀,梆梆地砍着冻得坚硬的肉和骨头,四溅下去的骨头渣子立马惊起摊位下面趴着的狗狗准确叼住获得丰收。肉很贵,买的人也很多,但每个人买的量未必大,如果谁家热火朝天的抱起二三十斤猪肉块儿往家走的时候,其他人就会感觉非常的羡慕,他们家有好多肉啊,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在猪肉的摊位通常还会挂着鬃毛还没有烧下去不太干净的猪头和各种猪下水,我曾经观察过,在猪头上闭着眼睛处,猪的睫毛居然也是长长的,像是睡着了一样。摊位上各种猪下水,比如说像猪肝儿,猪心,猪耳朵这种也都已经分门别类的放好,等待着别人的购买的。还有人专门买猪板油,回到家里炼制一年的猪油,放到小坛子里面,这就是一年的油水了,我家也会炼制猪油,每当这时候当晚我就能吃到香喷喷酥脆的“油滋啦”。
在旁边儿的摊位,居然还会有个帐篷,支起来那个燃烧得热旺旺大火炉,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锅,大锅里边,一直翻滚着,飘出一股羊杂的味道。总会看到一些人叫到“老板来碗白汤羊杂,多放辣”大大嘞嘞地坐在那里简易小桌子上,撒点胡椒粉吃得满头大汗热气腾腾。看得我也好想吃一碗羊杂,可是老妈说吃羊杂很臭,羊肠子里面都是臭粑粑,小孩子吃了然后会变傻。为了保持聪明伶俐的大脑,我放弃了吃羊杂汤,总是愤愤地走开,抗拒那一股羊膻气香喷喷热闹闹直往鼻子里钻。
集市上也会有成堆的花生,核桃,还有家乡特产榛子和山核桃,一箩一箩的干果窝在袋子里面等待着被购买的。一箩一箩的苹果通常也是盖在被子里面的,记得那时候苹果最多的就是国光,个头小小的颜色绿绿的,看起来可比现在的富士苹果丑得多多的,但是咬上一口犹记得那酸甜香气沁入口鼻,纯土特产的苹果。最常见最不怕冷的一种水果就是黑罐儿梨,一个个黑黑的梨冻得硬邦邦的,拿起一个如果用于丢人的话,完全可以作为凶器,落到人身上就是致命伤。可就是这种硬罐梨真的是太美味了,拿回家去放入水盆中拔出冰来,剩一个柔嫩饱满的梨体,咬出小口来吸梨汁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纯天然的饮料绝美。
集市上最香的地方要数卖小磨花生油和小磨花椒的地方。至今我还记得卖花椒的女人,红红的脸庞,尖尖的下巴,高颧骨上冻得通红,围着严实的方围巾,说起话来声音尖尖的带着笑声,泼辣的话语逗笑间就做成一单生意。我最喜欢看她摇动她磨花椒的小石磨,在细细的带着油花的棕色花椒粉面儿,从小石磨的边缘一点点滑下来,那花椒的粉末透进口鼻可真是香极了。
我就这样顺着集市一路的溜达,一路的走。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玩具;观察着各式各样的人,人们有的热火朝天,有的沮丧懊恼丧气;有的小姑娘得到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欢天喜地;也有的孩子因为没有买糖瓜儿哭泣的伤心。
……
这世界是那么的热火朝天,我很喜欢看。一切仿佛都和我有关系,我置身于这热闹的集市之中;可是一切又仿佛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这一切的一个看客。一点一点走,一点一点走到村西头的时候,空旷地出现,又会有年画什么的摊位,仍旧开启看年画的模式,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故事,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等到整个集市走完了,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十分冷了,整个鼻涕冻出了泡泡,于是钻进了旁边的理发店里。一些爱美的男女们正在理发,理发店里烟火缭绕着。有的人正在剪简单的5号头;也有爱美的女子头上扎满了圆圆的发卷儿,正在烫发,她们或美丽或妖娆,说着各种奇怪的话语,欢乐的笑着;每个人都开心至极。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快过年了,过年可真好。
这个长长的大集,展现了神奇的画卷,给我幼小心灵里涂抹了各种声香色味,口鼻之间充满各种熟悉的味道,这味道经久不散,日渐醇厚,虽然好久不去赶大集了,偶尔遇到什么气味儿却熟悉得勾出我的魂儿来,在记忆深处摇曳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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