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除／迎新年
农历腊月初八是传统的腊八节，在我家乡有句俗话：过了腊八就是"年"。用母亲的话说，“年”会在这一天来敲门的，为了欢迎“年”的到来，家里的男人要扛着梯子，举着扫把“打扬叉”（打扬尘），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女人则在厨房忙着煮八宝粥。
母亲从昨天晚上起，就开如念念叨叨地说起我们家乡过年的习俗。
她说，我们那时候过年。你爷爷是一家之主，他当然是要搬梯子，扎扫帚“打扬叉”。农村的老屋很高，平时也不会去扫灰尘，只有到腊八节这天，爷爷用扫帚扫着屋里扬尘，扫帚发出沙沙的响声。奶奶在厨房里忙着，用家里收获的五谷杂粮，放在盆里泡上一个时辰，再淘洗干净放进大锅里煮着，那只大铁锅里鼓着泡泡冒着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飘着五谷的香味。孩子们会盼望“年”早一天到来，过腊八节时会特别兴奋，从屋里屋外窜来窜去，爷爷会站在梯子上大声呵斥着：“都是灰尘，到外面去玩。”
奶奶即温柔又慈祥，听到爷爷的高声大嗓，她就把孩子们拢到身边来，让大家看着她煮粥。还说，看谁最听话就先把八宝粥给谁吃。
爷爷打完扬叉，锅里的八宝粥也煮好了。奶奶把粥盛到一只大木桶里。爷爷先盛上几碗放到神案的条台上，那是祭拜祖先用的。然后才由奶奶给小孩子们盛好粥放在桌上吃，大孩子则自己盛。爷爷平日里，就会对孩子们要求，吃不言，睡不语。在吃粥的时候，有的小孩子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爷爷在这一天是不会用筷子去敲他的脑袋，会鼓着眼睛说：“是谁呀？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吃要有个吃相！”
我打断母亲的话，说，今天我们也打扬叉，也煮八宝粥喝。母亲摇一摇头说，现在那有扬尘打?把厨房打扫一下。家里人少也不用煮八宝粥，过去那是穷，想每年五谷丰登，日子好过一点，才煮八宝粥。现在呀！每天都是吃的好，喝的好。唉！人老了，怎么口味也变了，原来觉得好吃的东西，现在也不觉得好吃了。你今天在米饭里放点豆子，在骨头汤里放点玉米、红枣、云豆什么的就可以了。看来母亲现在也是与时俱进，改变了一些生活方式。
于是，我按照母亲吩咐，就在厨房里清洗抽油烟机，打扫卫生，把厨房的墙壁和地板都抹了一遍。我搞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邓先生下班回来说，今天打扫这么彻底?我说，你不知道今天是腊八节吗？如果不打扫干净，“年”来检查卫生怎么办?
他笑着说，估计有腊八粥喝了。我说，妈妈现在口味变了，不想喝腊八粥，因此我们今天改喝腊八汤，还有我自创的“黯然销魂腊八饭”。我的自夸把他们两人引逗的笑起来。
母亲笑眯眯地说，那时候的粥不知道为什么哪么香。不过，今天你做的腊八汤又清淡又爽口，销魂饭又软又糯还挺对我的胃口。从明天起你就要准备过年的食物了，拿个小本子记着。
我想在母亲眼里，过年就是要准备丰盛的食物，还有她心心念念故乡的那些糍粑、年糕、雪花粑，鱼糕、肉糕、鱼丸、肉丸。
果然，她咳嗽了一声说，家里的孩子们，估计要在二十七、八的时候回来。过小年的时候可能没有谁会回来，这样也好。你在二十四之前就把那些叮叮咚咚、碰碰撞撞的事情做完，到了二十四是老鼠嫁姑娘的日子，也是丝毛菩萨（灶王爷）回天庭的日子。这一天就不要做什么事了，出去玩一玩，看看风景，免得吵着老鼠啦，你吵老鼠一天，它就吵你一年。
我打断母亲的话，怎么说到老鼠了呢？我还等着做记录呢。母亲说，唉呀！这人老了忘性大（记忆力差）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您不是说要准备些什么菜品吗？她说，哦对了，要准备四样的元子、二样的糕、八宝饭、糍粑、年糕、雪花粑、米酒汤元……唉呀！老娘又跑题了，您到底是要准备那一天的菜品?
我大声地提醒她，她笑一笑说，当然是准备发财的年饭啦（团年饭），这发财饭也是有规矩的，我们家是要准备16个菜，或者26个菜。我问这为什么？她说，这叫顺风顺水，让儿女们在外工作顺顺利利。过去呀，是要等家里的老祖宗回来，才能发财；现在是要等儿女们回来，才发财。过去在我们老家，这发财的时间也不同，那个付家是二十六的发财，余家是三十的发财，朱家是二十八的发财，我们毕家也是二十八的早晨发财，发财完了天还没亮呢。
怎么又跑题了？那团年饭到底怎么安排?
她有时记忆也不是那么差。她说，你把菜单按照去年的给我列出来，看还要不要增加。这大年初一的早晨，要用炒米（阴米炒的米花）、鸡蛋、桂元、红枣、莲子煮茶给来家拜年的客人吃。哦别忘了，要加红糖，这叫事事有圆。这初二呀是拜丈母，我想想，这初二拜丈母的时候应该做什么菜品呢？
我笑着说，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她拍着脑门说，你等一等，还要包饺子、包包面和春卷，还要买糯米打糍粑……
湖北浠水人的手艺
“我的亲妈，什么都要我亲自做?”她用手指着，示意我安静坐下来，听她慢慢说，我再不教会你，我的手艺不就失传了吗？老娘又不能跟你一辈子，一个女子没点手艺谁喜欢。
我嘟嘟囔囔地说："菜市场上不是都有卖的吗？"
她摇着头说：“怎有自家做的好。”
她去打开电视机，一边看电视《武松》，一边说，你看人家武松没有真本事，能打虎吗？以前女儿家还要学打豆腐，制作豆糕······我以前做姑娘时百事会做，那叫十八般武艺样样会，去了婆家就不会受气。你看看，你们这些年青人，这也不愿意学着做，那也不愿意学着做，就一个字“买”。这家里还有烟火气吗？过年还有年味吗？
看又跑题，还是自己列菜品吧，自己从明天开始准备菜肴所需的食材。
母亲这时却坐沙发上，看着家的大门微笑着。我从她安静慈祥的微笑里，仿佛看到出门在外的儿女和孙子们都从那扇大门进来了，大家都围绕她的膝前拉家常。然后围绕着餐桌吃着自家的传统菜肴，喝着自家酿的米酒，细细地嚼着鱼丸、肉丸、珍珠丸，还有那些留在唇齿之间的家乡味道，一家人幸福快乐地聚在一起，慢慢地品着年夜饭的味道。
20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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