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与母亲
刚和领导请完假，雅匆匆走出单位，给老公打电话，“那边怎么样，志邦的CT结果出来了吗？嗯嗯，好，我回家取点东西就过去。”
雅已年近半百，身形微丰却极匀称，岁月似乎也未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她的气质虽谈不上如何不凡，从容淡雅，与之交往令人舒服。
雅自己的小家是非常圆满的，她与老公都在事业单位工作，既不奔波劳累，也无需为收入担忧，女儿去年也考上了研究生。周围的人都羡慕雅，小日子太幸福了……
只是，雅的娘家多少让她操心，父亲已过世，母亲还在，身体状况也说得过去，尚能自理不说，还操持着她那个小家。最不让人省心的可能是小她四岁的弟弟，母亲的宝贝儿子志邦了。
雅开着车行驶在去母亲和弟弟那个家的路上，下个路口右转就要到了，她还没想好怎么和母亲说，瞒是不能瞒的，如实说完的情形她想都不用想，哭天抹泪，絮絮叨叨……想想那情形，就莫名地有些心烦。
志邦45岁了，但却把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婚离了，正经的工作也弄没了，干什么也干不长，心情不好就和一帮朋友胡吃海喝，母亲那点退休工资都不够贴补他。这不前段时间，雅又给他找了个超市理货员的活儿，结果才干几天，就在昨天，搬一箱水果时摔倒了……送到医院，脑出血，好在出血量小，位置也行。
雅刚一开门进去，母亲就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急切地，“志邦咋样啊，你看见没？”这倒省了雅不知如何开口，“妈，你怎么知道的？他没大问题，检查都做了，现在就是用药让出的血吸收了。”
“我怎么知道的？你们也不给我打电话，我听二单元你王姨说的呗，说120拉走的”，说着，老太太就真地抹上眼泪了，“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雅赶紧哄着“好了，好了，妈，哭啥，人好好地呢，快去找一下他的医保本什么的，我还得去医院换刘剑”。
雅的母亲，别看年过七旬，依然有着几分的精明与干练，擦干了眼泪，边找边就开始絮叨上了，“看看你找的什么活儿，搬重东西了吧？不然他咋摔成那样！他哪儿干过呀！”，雅都习惯了母亲一贯的数落人的语气，她不辩驳也不接这话茬。不过是搬水果箱，她怎么不说她的宝贝儿子前一天晚上喝到半夜……说起，母亲的数落人，那可真是有一番功夫的。雅一直想着，弟弟成今天这样，与母亲不是没关系的，至于她在弟弟婚姻破裂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雅不能说，老太太那是嘴硬到打死不会承认的。
母亲又找了志邦的几件换洗衣裤、小薄被，还絮叨着什么，雅基本都像屏蔽了一般，要出门了，再次叮嘱了母亲一番，“刘剑那边有上级检查，我就在医院护理不出来了，妈，你别乱想了，好好吃饭，好好体息，有事儿给刘剑打电话……”
雅离开母亲家，又往医院赶去。
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但母亲对自己和弟弟的爱，却是令雅十分困惑的。父亲是某单位后勤部的，母亲则最早是国营糕点厂的，算是有固定收入，生活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随着父亲早逝，母亲下岗（后来也都续上工龄后有基本退休金），日子就没那么好过。母亲看过小孩，在早餐店当过面案……都很辛苦。雅很懂事地分担家务，照顾弟弟，也承受母亲在外劳累后的抱怨、斥责等种种不良情绪。雅上学，小心地压缩各种花销，初中毕业后，为了早点工作，尽管能上高中，还是很听话地上了中师。后来，真地在当地小学当了音乐老师。
而命运所有的转折都发生在和刘剑相识相爱并相守至今。遇到他，雅才开始真正了解自己，原来她拥有消丽脱俗的美、原来她是有才华有能力的……从小她都是从母亲的口中认识自己的，“女孩子咋长那么高？干巴瘦，一点福相没有”，“参加合唱团？唱就唱吧，可别指望以后靠这个吃饭，你以为那么容易上舞台出名呢！”，什么事情在母亲一番貌似有理有据却极为犀利的评判之后，就失去了吸引力，黯淡下来。雅后来也想过，是否自己不够坚持、不够有主见？
当然，也是开始恋爱后，她体验到了被人宠爱的感觉。平生最奢侈的便是，结婚时，老公给她买了一架白色的钢琴，那可是她的梦想啊！居然有人来为她实现了，她得有多激动，什么家俱家电衣服首饰都不及钢琴带来的震撼，那是她魂牵梦萦的。她跑去告诉母亲时，母亲也是讶然的，愣了一瞬，她不知雅对钢琴的渴望，所以对此更是意外，“买钢琴？还四万多的，有这钱买什么不好啊！你这就一个音乐老师，课都捞不上上几节，家里摆个钢琴多浪费……”，天哪，她还天真地想和母亲分享，她早该想到会听到什么话的。为什么从母亲那儿听到“好话”那么难，为什么好好的话不能好好地说？她那样说时可曾想过听者的感受？如果说母亲是重男轻女，只针对雅说话如此尖酸刻薄，那好像也不是，客观讲，她对儿子也没好哪儿去。甚至是更加盛气凌人，是“爱之深，责之切”的极品表现吧。
弟弟的人生
来到医院，刘剑向她交待了医嘱，就匆匆地走了，下午要开会，他还需准备材料。
雅走进病房。病房不是很大，放着三张床。弟弟在靠门的那张床上，里面两个也都有病人及陪护。
雅看向输着液，意识还不太清醒的弟弟，那张总是有几分不耐、焦躁的脸，现在是安静的。因为输液又一直躺着，他的脸有些浮肿。雅拿起棉签在纸杯里沾了些水，轻轻地给弟弟润嘴唇，沾了几下后，就挨着床坐了下来。
既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当然更多是心疼，眼前总能浮现出他四五岁时萌萌地、追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的样子。直到她去外地上学之前，很多时候都是姐弟俩在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玩耍……弟弟偶尔会顽皮淘气，但还是服姐姐管的。后来，雅去读师范，剩下弟弟和母亲在家。弟弟青春期判逆时，逃学、去网吧……等母亲发现了，便是强势扭转，到是很有效，几次去网吧逮回来之后，他也消停了，凭着几分小聪明也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只是，雅假期回来就发现，弟弟总是不和妈妈好好说话，语气冲，各种顶撞。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完全变了。
现在想想，弟弟后来的人生之路似乎都是在和母亲“扛”，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专业是听母亲的了，却动不动挂科，差点就拿不到毕业证；谈的女朋友，母亲各种看不上，那弟弟是拿出了拼死坚持的架势，但女孩子终究抵不过未来婆婆的脸色，坚决地放弃了……然后，弟弟好几年也不找对象，母亲这个急，当然又是没黑没白地唠叨，快三十岁时，志邦终于成家，弟妹是母亲辗转几方介绍来的。平静地生活了两三年，当然中间雅也会听到母亲和她数落儿媳，不会过日子啦，家务干得不好啦，最重要的是还不要孩子……雅一再告诉母亲，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生活，不要过多操心，不要参与……可母亲非但不领情，还转而说“你的日子过好了，就不管弟弟！想想，你好歹有个姑娘了，你弟一儿半女都没有哪行！”
因为弟弟跟着别人弄了个投资项目，却被套牢（其实就是上当受骗），自己的房子都赔进去了，弟妹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但是，自从搬去和婆婆住之后，就龃龉不断，要么夫妻有矛盾，要么母子有争执，要么婆媳互相看不上，媳妇三天两头回娘家住，弟弟从来不是会转圜之人，再加之又没孩子，渐渐地把心吵冷了，某次吵完之后就彻底离婚了。
现在，真如母亲所预言地，“躺病床上，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雅又想起听课时，一位老师说的那句“父母对孩子的担心最后都如诅咒一般，你担心什么，什么就应验了”，多让人纠心的话！
雅的思考
与弟弟相比，雅是幸运的。
在女儿出生之前，又脱产上了两年学（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学的教育学。然后，从学校调出来，在教育局的教师培训部工作。生活就按部就班，一切似乎顺利得出奇。
就是雅生活与工作的顺利，也曾引起母亲的不适，仿佛弟弟的不顺是雅造成的。
雅现在要面临的是什么？她该如何帮弟弟呢？她真得需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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